《不婚女子》墨思

18、花信有期

　　喷嚏，一个接一个。
　　鼻涕，一溜接一溜。
　　“哥，我只是感冒，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嘛。”
　　廖单清把车停在门诊大楼前，齐佳很不情愿的下车。
　　宋阖正严肃的站在大门口，脸有些黑，“让你吃药很难吗？还没有几岁的孩子听话。”
　　齐佳无语，只好径直走开。
　　“真的挺难。”廖单清摇下车窗，“我见过她吃药，很小的药片都有可能卡在喉咙里，确实挺痛苦。”
　　宋阖看着他，用眼神表示自己对他的鄙视，然后无奈摇摇头转身走了。

　　当晚，徐鼒的怒吼在屋里响起。
　　“齐佳！”
　　徐鼒很少歇斯底里，尤其是在结婚前夜这样重要的日子就更不会。
　　但，凡事总会有例外。
　　“感冒而已，不过是好的慢了点儿。”齐佳若无其事，只是鼻子里塞着两团纸巾以防止鼻涕会落在电脑键盘上。
　　“感冒而已！”徐鼒抓狂了，“当牧师问我是否愿意的时候，你在一旁吸着鼻涕？你竟然说而已？”
　　“别人会以为我是感动的哭了。”
　　“你又不是我妈！”
　　最后，禁不住徐鼒碎碎念，齐佳只能被逼着喝了一大碗姜糖水之后早早睡觉，为做一个漂亮的伴娘而努力。

　　关于这一天，齐佳曾有过无数想象。包括自己的激动心情，包括和徐鼒喜极而泣，甚至包括自己在婚礼上的致辞。
　　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心里却平静的没有任何起伏。
　　“看你好多了，怎么还是发呆？”
　　听见徐鼒问，齐佳便抬头看她。
　　稍显昏暗的休息室，彩色玻璃折射出的阳光有了油彩般的色泽，而白色的婚纱则是最好的画布。
　　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齐佳心里毫无理由的不安。
　　“可能有点儿热，我出去吹吹风。”

　　教堂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亲友，有齐佳见过的，也有许多是叫不上名字的，低低的说话声一阵阵响着。
　　为了清净，齐佳只能顺着教堂一侧的小路往后面绕了过去。春天般的绿色浸润着这一小片空地，让心里的焦躁少了很多。
　　“怎么出来了。”
　　张凯从另一边走过来，看见她。
　　“透气。”
　　齐佳从他身边走过，然后准备从另一个方向再走回前面。
　　“你没必要躲着我。”
　　齐佳的语气里没什么感情，好像是在对着一具尸体，“我不是躲而是厌恶。”
　　“也好，也好。”张凯觉得心一阵阵的发疼，却又好像已经麻木了。看着她走，那疼痛就越来越少，最后消失掉。

　　刚走到门口，就和孟飞撞了个正着，他说：“看见新郎官没？”
　　不是没看见孟飞身后的廖单清，但齐佳却不想跟他说话，跟孟飞说：“这边没有，你们去后面找找。”
　　回到休息室，看见化妆师正在给徐鼒补妆，一张精致的脸像是小花猫：“阿姨来过了？”
　　“嗯。”
　　徐鼒点点头。
　　“又不是远嫁他乡，哭什么哭？”
　　“可我就是想哭。”
　　齐佳一副此人不堪大用的神情，“别说你认识我”然后坐回椅子上静静看她补妆。
　　“齐佳，以后你还会有空就找我喝酒吗？”
　　“会。”
　　齐佳说着会，但心里却早有了别的决定。这个决定，是在见过廖爷爷那晚决定的。
　　敲门声打断了徐鼒还要问的问题，屋中三个人都看过去。
　　“时间到了。”教堂的管理员说了一声就又关了门出去。
　　齐佳站起来，对她说：“走吧，新娘。”
　　徐鼒站起来拉着齐佳走出去，“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放心——”齐佳看着她，很严肃，“我不会喜欢女人的。”
　　“好冷的笑话。”徐鼒皱了皱眉。

　　站在徐鼒身后看着走道尽头站着的张凯，然后齐佳抬眼看着中央的神像，不安的感觉却再次强烈起来。
　　“徐叔叔。”
　　齐佳跟走过来的徐鼒爸爸打招呼，然后帮她摆了摆婚纱。
　　终于想起来，那次是自己独自游走在上海街头，徐家汇天主教堂里有一场这样的婚礼。齐佳曾为那些庄严的誓词而着迷，而今天将要再次聆听，只希望那些誓言真的实现。
　　当音乐响起时，徐鼒回头看了一眼齐佳。
　　回以一笑，齐佳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不安和疑惑都暂时抛在脑后。
　　看着她跟父亲缓缓走向前齐佳却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齐佳！”
　　廖单清最先发现不对，失声喊了出来。
　　齐佳刚转身走下台阶却被身后冲过来的一个女人撞了个趔趄，等到站稳看回去，廖单清已经近在咫尺，而那个女人则与廖单清擦肩而过冲进了教堂。
　　原本落回原处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齐佳和廖单清同时感到不对劲，一同追上去。
　　婚礼早因廖单清的喊声而停顿，而几乎是一块进来的三人则让所有人吃惊，然后是疑惑。
　　廖单清距离最近，却因为对方是女人而不好做什么，齐佳却完全没顾虑的几步追上拉住那女人，对方虽然不能再往前，却可以说话：“张凯！我说过，我得不到你，你休想就这样娶了她安稳过日子。”
　　齐佳一发狠，直接反剪了她双臂然后整个人摁在地上，自己则背对着徐鼒挡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廖单清然后又看了一下周围的人，他马上醒过神来开始跟孟飞请客人出去。
　　“你给我闭嘴！”
　　“怎么？就行他始乱终弃，不行我说吗？”
　　齐佳此时能够她就是想闹得所有人都知道，否则也不会选在今天出现。

　　“张凯！这是怎么回事？”
　　徐鼒父亲和张家父母都大声质问，绝望的声音似乎预示着原本美满的婚姻却因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而即将分崩离析。
　　张凯没说话，只是看着徐鼒。而她，也静静的看着他。
　　徐鼒知道，他们之间完了。
　　“小鼒！”看着她转身，张凯终于忍不住出声，神情扭曲着，“如果注定要辜负谁，我真的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放开她。”徐鼒已经走到了齐佳身后，俯身轻轻拉开齐佳的手，“放开她。”
　　徐鼒突然说：“你想说什么？”
　　“我叫刘青，三年多前是美院的学生，我和他有过一次。”刘青有尖细的下巴，清冷的神情，娇小却倔强的站在那儿，脸上带着某种报复的快意，“但是第二天他就说自己是喝醉了，不负责任。”
　　这样的她让齐佳喘不过气，疯了一样冲到张凯面前对着他脸就是一拳，“你已经辜负了徐鼒！”
　　“齐佳，”徐鼒跑过去拉住她，“别打了。”
　　任谁都知道齐佳很少失控。
　　“别伤了自己。”
　　廖单清一把抱住还要挥拳的齐佳，按着她坐在一旁。
　　徐鼒看着刘青，曾经见到刘青时就发觉到她和齐佳的相似，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吗？
　　“我和张凯在半个月前就已经领了结婚证，已经是正式、合法的夫妻。”徐鼒停下话，伸手理了理她刘青凌乱的衣服，“今天不过是个形式——”
　　刘青打断她，“那我和他的孩子呢？”
　　齐佳猛的站起来看着刘青，断定她不是在撒谎，然后又看着张凯，发觉站在他身边的父母露出吃惊的神情。
　　刘青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声音却太过得意：“孩子没有爸爸是很——”
　　“那是你的事情，跟徐鼒没有关系。”齐佳再次走过去，甩开想要拉着自己的廖单清，声音冰冷的像是没有温度，“明知张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就不该让这个孩子出生。你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生出来，他有责任抚养却没有责任跟你结婚。”
　　“孩子是张凯的，你说了就算吗？”刘青看着周围，想要等待有人站出来支持，至少是张家人的支持，孩子尤其是对老人而言很难放弃。
　　齐佳扶住摇摇欲坠的徐鼒，她明白自己毕竟是外人，说什么对结果没有丝毫影响，目光从每个人脸上飘过，却始终没人说话。
　　刘青说的对，张家人是会顾虑到孩子。但如果现在离婚，让张凯娶别人也是不可能，唯有徐鼒作出让步——默许这个孩子的存在。
　　温和的笑开来之后徐鼒深吸口气，“将来我和张凯也会有孩子。”
　　对张凯的痴，像是魔咒。
　　这份痴，可以让她成为圣人原谅他的一切错误，却也可以让她成为恶魔去摧毁一切挡在他们之间的障碍。
　　张凯走过去，握住徐鼒双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我会给你钱供孩子的生活费还有今后上学的钱，但我已经结婚了，其他事情我做不到。”
　　就在刚才张凯想起那天，自己问：“是不是，只要徐鼒幸福，你就什么都可以？就像当初，你疏远我，然后跑到很远去念书。”
　　齐佳回答：“是，只要徐鼒幸福。”

　　张凯牵起徐鼒走向圣坛，对神父说：“麻烦您，婚礼可以开始了。”
　　徐鼒的那一声“我愿意”让齐佳觉得沉重，这样委曲求全的感情，是伟大还是愚蠢，也许根本不重要。只希望在她的一再退让之后，他们终究能够幸福。幸福，已经是太过遥远的距离，齐佳看不清在徐鼒和它之间横亘着的到是底什么。
　　而对自己来说，那则更是遥不可及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