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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江如月苦笑了一下,只得进去亲自泡茶。片刻,江如月领了小宫娥托了茶出来,未到面前,先闻的极幽微淡雅的茶香,凌霜华不由赞道:“好茶,是极品的云雾茶吧?”
      江如月略略一怔,笑道:“冰儿还真是深谙茶道的呢。”三盏茶到了面前,定窑青花瓷的杯托上,是一色雪白的茶杯,竟是由上好的祁连山玉整雕而成,壁薄如纸,温润剔透,隔着杯子便能看到淡淡碧色的茶水。
      萧子泽端起揭盖细品了一口,极口称道,让凌霜华也品评一下。
      凌霜华端起杯子,揭盖赞道:“好清的茶色。” 云雾茶的清香让她不由自主深吸了口气,这口气吸入之后,她微微皱了皱眉,再仔细端详着杯中冒起的些微的白汽,不由面色略略一变,放下了茶杯,说:“月姐姐,这茶是谁泡的?”
      江如月也端杯抿了一口,说:“是我亲手泡的,怎样?”
      凌霜华微笑了一下,说:“茶色很清,茶味也极轻淳淡雅,是收的梅花上的雪水吧?对了,月姐姐,这茶叶是哪儿的呢?”
      江如月笑道:“冰儿果是雅人。这茶叶是越州贡上的。据说只有非香山顶的那株老茶树清明前摘下的叶子制的云雾茶才是正品,所以一年也只得二两。万岁都赏了姐姐,姐姐平日也舍不得喝的,万岁来了才叨光一杯。”她看着凌霜华,微微笑道:“妹妹回来以后,姐姐要这茶就得问妹妹讨啦。”
      凌霜华笑道:“小妹可不敢夺姐姐所爱,以后还是过来问姐姐讨好了。这茶叶是姐姐收好的吗?很上心的样子。”
      江如月笑道:“可不是,别人放我可不放心,没的糟蹋了好东西,是姐姐亲手收好的,钥匙也在姐姐身边呢。别的可以不理,唯独这个不行。”
      凌霜华微笑了一下,看着江如月,慢慢地说:“姐姐真是有心人。”

      侍剑弄影看着她明媚如百花齐放的笑靥,均是心头一跳,她们从来没见小姐笑的如此奇异过,明明脸上笑的羞花闭月,让人移不开视线,但是眼中却是深的化不开的悲哀。
      凌霜华笑道:“谢姐姐的茶,小妹不打扰你们啦。”端起杯子,慢慢凑向樱唇,明眸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江如月。
      江如月嘴角微微一动,终是没有出声。
      凌霜华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茶一饮而尽,说:“果然是好茶,哥哥你们聊,小妹告辞了。”不容萧子泽开口,便起身匆匆离开了。走至萧子泽面前时,状似无意打翻了他的杯子,空杯滑过,将江如月的杯子也打翻了过去。她忙忙的道了声歉,便拉了侍剑弄影,一溜烟离开了。

      宫娥们忙上前收拾一地的狼藉。

      萧子泽一直在一边沉默地听着两人的谈话,若有所思。此刻看着凌霜华匆匆离开的身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了江如月一眼,却微微笑道:“亏月妹你还夸冰儿深谙茶道呢,哪有她那样牛饮的?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茶。这丫头也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真够冒失的,月妹不要见怪。”
      江如月却有了片刻的失神,没有回答萧子泽的话,过了一会方微笑道:“冰儿可能想起什么事情没做吧,臣妾怎么会怪她?万岁想也乏了,休息一会吧?”
      萧子泽笑了笑,看着江如月,又老话重提地说:“月妹妹,自你嫁了给朕,就再没叫过朕泽哥哥啦。”
      江如月脸上浮起了一阵恍惚,叹息般地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现在臣妾可不敢这么叫了。”
      萧子泽微微叹息,低低重复了一句:“果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他旋即醒悟般地说:“朕也该去批折子了,今天的折子特别多呢,就不休息啦。月妹,朕晚上再来看你。”
      江如月应了一声,恭送萧子泽出了门,便倚了窗子,望着窗外萧子泽精心为她布置的牡丹园怔怔出神。牡丹正当时令,花开烂漫,望去一片绚丽繁华,“赤龙换彩”,“银粉金鳞”,“昆山夜光”,“娇容三变”,“洛阳春”,“百花妒”......姚黄魏紫,满目娇娆。自己自幼钟爱牡丹,那人曾说要为自己搜罗尽这花中之王,他幼时的戏言,竟然真的兑现了呢。

      侍剑,弄影见凌霜华自枫辰宫出来后便携了最心爱的瑶琴在流风轩抚弄着,半日不语,且曲调也迥然不同以往的婉转飞扬,活泼轻快,竟是凌乱不成调子的,不由相视一眼,担心地轻唤道:“小姐?”
      凌霜华应了一声,却不看向她们,纤手依然在瑶琴上急速拨弄着。一串颤音滑过,悠长凄婉。侍剑和弄影均不觉心头紧缩了起来。只听得“铮”的一声轻响,琴弦断了!侍剑和弄影心头一颤,相顾愕然。接着凌霜华“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侍剑和弄影大惊失色,忙掠上去扶住她连声唤道:“小姐!”
      凌霜华一口鲜血喷出后,反而镇定了许多,取帕慢慢拭去血痕,微笑道:“不碍事的。”
      弄影都快哭出来了,叫道:“小姐,你怎么了?在这里不开心我们就走好了。不要这样吓影儿啊。”
      侍剑一边擦拭着瑶琴一边低低问道:“小姐,可是皇后的茶里有什么吗?让你这么委决不下?”
      凌霜华叹息了一下,说:“剑姐你也猜到了?‘冰弦’居然是在月姐姐的茶里!为什么会这样呢?剑姐,你说要不要告诉哥哥?”
      弄影愤愤地说:“当然要告诉公子,让他来惩罚这个皇后!小姐你就是为这个不开心吗?影儿现在就替你去教训她!”说着便要去枫辰宫找江如月算帐。
      侍剑忙拉住她说:“影儿,你就别添乱了。”
      弄影不服气地说:“剑姐,你不是怕那皇后吧?你看小姐给气的,我一定要为小姐出气!”
      凌霜华苦笑了一下,拉住了弄影,说:“可她是月姐姐啊,告诉了哥哥,说不定会被处死的。”
      当年由于偌大一个后宫,只得一位太子萧子泽,懿仁皇后嫌冷清,便将哥哥家的一对双胞姐弟,江如月和江思成一起接入宫中,陪伴爱子。三人自幼一起玩耍嬉闹,倒给后宫增添了很多生气。及至后来添了小公主萧若冰,三位兄姐对这位小妹妹都疼爱的不行,一下学就争着逗她玩笑。凌霜华对幼时的记忆虽然已经不那么清晰了,但仍是记得当时月姐姐只要得了什么新奇玩具,总是第一个拿给她的。
      她在碧落医谷学艺时,有时和侍剑弄影提到这位月姐姐,用的都是极欢喜思念的语气。
      弄影一下子呆住了,呐呐地说:“那怎么办?”
      凌霜华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剑姐,你说怎么办呢?”
      侍剑谨慎地说:“我也不敢说。可是总要告诉公子的吧。不然他没有防备的话会受害的。”
      凌霜华想了半日,说:“我先去问问月姐姐为什么要害哥哥吧?希望可以让她收手。”
      侍剑说:“这样也好,小姐如果能劝的住皇后,那是最好了。我看公子对她用情很深呢。”
      凌霜华低低叹息了一声,又不言语了。

      萧子泽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种宁谧的情景:流风轩中,凌霜华独自对着一盘棋局,漫不经心摆弄着棋子,蹙眉沉思着什么。旁边侍剑和弄影闲闲地拈花细语,不时又望向她们的小姐。轻风徐徐掠过,将一片片粉色的蔷薇花瓣飘落到她们的衣襟秀发上,本来就是美的不似在人间的女孩儿,在此情此景下,越发让他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他怔立了片刻,方笑道:“冰儿好雅兴啊,在摆的什么局啊?”
      凌霜华听得萧子泽的声音,忙放下棋子,站了起来,微笑道:“左右无事,随便摆的一个珍珑。哥哥怎么有空过来了?”
      侍剑和弄影忙参见了萧子泽,唤来碧玉和黄莺,让她们给万岁上茶。
      萧子泽笑道:“冰儿,早间你怎么那么匆忙就走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凌霜华笑道:“没什么事情,小妹只是不想打扰你和月姐姐。”
      萧子泽笑了笑,说:“是这样吗?”
      凌霜华微笑道:“不然还能有什么呢?小妹刚回来,也不认识什么人,怎么会有大不了的事情?”
      萧子泽微笑看着妹妹,久久无语,半日方说:“冰儿,你笑的好悲伤呢。是为了月妹吗?”
      凌霜华一惊,说:“怎么会,月姐姐对小妹那么好。小妹怎么会悲伤呢?”
      萧子泽无奈地笑了,说:“冰儿,你终是不擅长说谎呢。早间你是因为在月妹的杯子里发现什么才走的吧?”
      凌霜华一震,俏脸微微发白,说:“哥哥。”
      萧子泽微微苦笑道:“果然是这样吗?”那是整个禁城内他唯一不曾设防的人呢。

      凌霜华低低问到:“为什么会这样?哥哥,你不会对月姐姐怎样的吧?”
      萧子泽淡淡地笑了:“我怎么会对月妹怎样?冰儿,你终究是太善良了啊,我很不放心让你呆在宫里呢。”
      凌霜华终于哭了起来,低低叫道:“哥哥。”
      萧子泽抚着她的秀发,让她发泄够了,才微微笑说:“好了,冰儿,不要难过了。皇宫里就是会有这样的事情的。看来寒弟还是没有给你足够的心理准备啊。”他无奈地苦笑着,说:“这一课还是让哥哥给你补上吧。”
      侍剑和弄影相视一眼,说:“公子,我们先告退了。”
      萧子泽微微笑着,看了两人一眼,说:“不用,你们留着吧。这些事你们多知道一些也可以好好保护冰儿,朕相信你们。”

      萧子泽叹了口气,柳轻寒大概是不会给她讲太多关于江太师的事情的。毕竟,那算是他们的家事?他拉妹妹坐了下来,开始给她讲起他自十岁登基后朝廷间发生的大事,以及目前错综复杂的局面。江太师,该怎么算呢?他是自己舅舅,月妹的父亲,幼时一手指点自己写字习文,讲解史上经验的老师,那些《六韬》《三略》,纵横勾距,皆是由他启蒙。他是父皇指定的辅政大臣,是他竭力在自己幼年登基时稳定了朝局,也是他一手造成了目前的结党群争,贪墨成风。他更是屡次暗算谋害自己的幕后主使,最高明的还是自己由来抓不到他半点把柄。

      删繁就简的也足足讲到夕阳西下,总算讲出了一个大概。就是这样,凌霜华等也听的惊心动魄了,涉世不深,心地单纯的少女怎么也想不明白世间还会有这么复杂的人和事。她们原来只是简单地将人分为好人或者坏人,但在这纷繁的关系中三位少女已经彻底地糊涂了。

      萧子泽看着凌霜华,说:“冰儿,月妹这样做想是有她自己的理由,可是她究竟是月妹啊,我以为不管怎样,她总是可以相信的。”
      犹记得十年前那个暮春的午后,十岁的自己由梦中惊醒,看着窗外酴醚正盛,一片花开似雪。虽然自己从来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在那一刻,却莫明地想起了偶然看到的一句小诗:梨花雪后酴醚雪,人在重窗浅梦中。那一段时间对自己来说,可不正是恍如梦中?只是一个月的时间,深爱自己的父皇母后相继驾崩,紧接着妹妹又踪迹不见。说起来自己是一国至尊,拥有整个的锦绣江山,细细算来,天地悠悠,其实只剩了自己一个人呢。孤家寡人,便是这样么?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的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而那时,身后一个软软甜甜的声音忽然响起:“泽哥哥,我刚刚绣好了一个香囊哦,先给你吧,下一个再给成弟。”回首看去时,正见到一张阳光灿烂的小脸儿冲自己甜甜地笑,手里献宝似的举了一个做工不那么精致的香囊。那时那个小人儿说过不管怎样,她总会陪着泽哥哥的。不离不弃,萧子泽苦笑了一下,他们曾说过不离不弃的呢。后来自己为了制衡,最终还是没能象父皇一样,只要一位皇后,又陆续迎进了其他的女子。而她,竟然......,算不算他们彼此都负了对方呢?

      失神片刻,萧子泽看着凌霜华苍白的俏脸,又温和地笑了,说:“好了,冰儿,不要难过了。皇家总是会有这样的不如意的。幸好你回来了,哥哥不会再孤单了是不是?”
      凌霜华看着他绝世俊逸的脸上温和的微笑,不由的心中梗阻。相对于自己在碧落医谷快乐单纯的十年,哥哥的十年是怎样的艰险和心酸?而现在他却用这样温和的笑容劝自己不要难过!她一时有很多话想对萧子泽说,却只是低低地唤了一声:“哥哥。”
      萧子泽听的她这一声呼唤,娇柔的,温润的,带着深深的忧伤和悲悯,竟然也暂时忘了自己的悲哀,又抚了下她的秀发,微笑说:“冰儿。”
      侍剑和弄影看着萧子泽微笑的容颜,均觉得鼻子发酸。
      弄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无意识地撕扯着蔷薇花枝。
      想到他经过了那么多的背叛和欺骗之后还是淡淡地对自己说过的“我相信你们”,侍剑心头震动,那需要怎样的坚强,才可以每次若无其事地站起,又需要怎样的执着,才可以依然保持那份信人的热忱?侍剑看着萧子泽悲哀的笑容,忍不住说:“公子,我想皇后其实还是喜欢着你的,每次她都在陪着你喝茶啊,不是吗?”
      萧子泽一震,不期然地望进了一双澄澈的双眸,他心头一热,微笑道:“侍剑,你真是个可人儿。有你们两个陪在冰儿身边,我就放心啦。”

      凌霜华听到侍剑的话却担忧了起来,说:“这样的话,月姐姐也中毒很深了呢。哥哥,我想去看看月姐姐要不要紧,好不好?月姐姐的内力不如哥哥,未必能压制住那冰弦。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解毒,但总可以让毒性不致很快发作的。”

      萧子泽望着她,叹息地说:“冰儿,你真是太善良了。既然你想去,就去吧。”
      凌霜华望着哥哥,微笑道:“哥哥,你居然也会答应。你也很善良哦。”
      萧子泽大笑道:“哦?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品质!”
      侍剑和弄影都奇怪地看着他。
      凌霜华秀眉微蹙,说:“为什么?”
      萧子泽笑道:“好妹妹,这个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凌霜华思忖了一会,却怎么也没有弄懂,看着哥哥突然间神采飞扬的样子,也就笑了,说:“不懂就不懂啦,反正我也不需要懂。哥哥,我们一起去找月姐姐吧?”
      萧子泽迟疑了一会,说:“我就不去了。”
      凌霜华坚持说:“哥哥,我们一起也可以问清楚原因啊。小妹也相信月姐姐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的,说不定我们可以帮她解决呢。”
      萧子泽苦笑着看着妹妹,心道:“冰儿啊,你也太天真了一点。”但他看着妹妹企盼的眼神,却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笑道:“好,我们一起去。”
      侍剑看着萧子泽,见他对妹妹的那种无奈的宠溺的样子,却是芳心一动,旋即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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