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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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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美丽的故事里,都应该先有一场雨。
烟波柳下,一小舟徐徐飘于水面,风渐紧,船儿微荡至岸边,一旅人手持纸伞,在岸上情急阻拦:
“这位船家,可否渡我过河?”
这荒山野岭,烟雾重重,没想到居然有“人”。
我稍稍抬头,对他淡然一笑:
“这位公子,此船不载客。”
刚欲拨舟而去,他更急了:
“请慢,我自城外来,欲往京中去,途经此地不料失了方向,又偏巧遇此暴雨,这里四下都没个落脚处,可否让我上船一避?”
我目光停驻,细细打量,此人落魄至极,青衣白幞,一介文弱书生,背一个简单的包袱站在岸上盈盈张望,嘴中还不断求说:
“我不是坏人,请小兄弟你行个方便,我愿意多付船资。”
见他情意切切,实在让人不忍拒绝,我掩不住嘴边的笑意:
“公子不知,这船不便接载外人。”
“小兄弟……”
“莫急,待我先问问我家主人。”
至船内转悠一圈,再至船外去时那人早已被雨水淋了个精透,我好意地把船拉近:
“我家主人说陌地相逢,总也是场缘份,请公子上船。”
他千恩万谢,急忙移步过来,岂料一个不稳险些栽下水去,却在紧要关头身子凌空腾起,稳当地立于船上。
他有点茫茫然,回头看看刚才绊了自己一脚的小石子,不知发生何事。
“公子请随我入内与我家主人打个招呼。”我为他引路。
他毕恭毕敬,神情肃穆,打定主意要好好谢过这位仗义的好心人,一入舱内,眼也凝住。不问也知他心中纳闷,这书生想必以为这不便接载外客的船主是位尊贵小姐,因身份之故,是以谢绝生人,怎料放眼看去,里面端坐的却是一位翩翩少年。
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神色,我上前一步,打破他的思绪:
“这是我家少主人,姓胡,公子贵姓?”
“小三,你怎么只管盘查似的,没看到客人身上被雨水打湿了么,这样的天气最易感染风寒,快去取件干净的衣服来。”
我暗暗好笑,上得这船,生死也就定了,还怕感染风寒么?当下只领了主人的命,退下找衣服去了。
但那书生显然不知就里,听得这船主如此体贴,照顾周到,眼中感激之情绵延而起,几乎没有感动得跪在地上叩拜。
刚才的失落立即化为好感,书生面上的表情又再明亮起来。我捧着衣服走至舱中时正听得这闷煞了的家伙在说:
“我自城外来,欲往京中去,途经此地不料失了方向,又偏巧遇此暴雨……”
待他换好了衣裳,我也温好了酒,摆于案上。
他终与我家少主人两面相对。
书生一脸心神不定,并不为着什么原因,定是被迷惑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又不是娟娟女子,刚才还不觉得,现在细看,那眉目竟这样标致,这船中的少主人,有种触目惊心的俊美。
越看越是疑惑,越看越是止不住奇怪的心跳。
我站在旁边,服侍斟酒,装作什么也看不见。
雨渐渐细密起来,打在湖面,丝丝不断。
浓雾久久未退,漫天障气萦绕不散,我们的船在水上轻轻滑行,慢慢前进。
终于驶入了不知名的方向里。
船靠在镇上的时候,天已大晴。
少主人说:“小三,都打点好了没有?”
我上前一指:“这衣服如何处置?”
他看了一眼:“丢掉就是,真麻烦。”
我把书生的物件咚咚咚地全丢到河里去,落得一身轻松,真是,死得那么风流,也值了。
镇上很是热闹,一个摊位围满了人,竟是卖符咒的。
“快来买啊,三文钱一张,可保全家平安,但凡妖魔鬼怪,一见此符,即化飞灰,永不超生!”
席中那个秃头的道士一扬手中的咒纸:
“快来买这天师符咒,只需三文钱,可保一家平安!”
围拢的人渐多,我们不觉被挤至圈中去。
少主人问:“这老道士在卖什么?”
我回答:“好像是天师的符咒。”
又问:“作什么用?”
再答:“抓妖吧。”
“能抓什么妖?”
这个我不知道,于是转过头去问那道士:
“老师傅,请问你这符咒可以捉什么妖?”
那老道把眉一挑,眼睛翻到头顶上:
“好说,我的符是什么妖都镇得住!”
这年头谁的大话说得越响,谁的生意就做得越火,许多人都买他的符,回家镇妖去。
但哪来那么多的妖?一个热心的旁人立即解说:
“最近这镇上出了许多怪事,怀疑是狐妖作祟。”
“狐妖?”我与少主人面面相觑,今天我俩才到得这边来,谁作的祟?
难道是行家?是以特别的感兴趣:
“师傅,你这符可得治狐么?”
“哼,”那道士的架子还不小:“区区狐妖,又奈得我这灵符如何,别叫我遇上了,势必叫它原形毕露!”
我顺手拿起一张,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不知什么东东,我翻来覆去地看,最后把它啪的一下贴到那道士的头上去:
“老师傅,这东西要怎么用呀?”
那道士跳起来,一把掀掉脸上的符:
“岂有此理,你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捣乱的!”
之后又喃喃:“一定是隔壁张老道那厮,我就知道他看不过我的符卖得比他好!”
看来这镇上的符咒生意很是热卖,老道和尚们都趁机跑到山下来掺一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蒙混一场,又捞不少,个个都称自己是某某山里某某仙人转世的某某天师。
这人间乱世,简直不堪入目,人和妖都一般狡诈复杂,混在一起,各得其所,互利互用。
我与我家主人继续上路。
“小三,最近的日子真是郁闷得紧。”少主人说。
“不如寻点乐子。”
“乐子吗?”他想来想去,不知去干什么好,游手好闲惯了,一时也不得主意:“人们通常都喜欢干什么?”
“人分三六九等,下等人容易了,一壶酒,一杯茶,三五知己围坐畅谈一宿便是乐事,上等人喜好讲雅兴,要谈风月,作诗写词,还要择良辰美景。”
“是这样的吗?”
“好像是这样的吧。”我怎么知道得清楚,我又不是人。
“那么我们也择个良辰美景,去风月一番。”
“公子你看,现在天降红霞,夕照黄昏,正是良辰美景,不过到哪里去寻那风月才好?”
“要寻风月自然是去风月之地啦——”一把媚得发腻的声音蓦地插进中间,我俩抬头一看,只见一风韵姿态都极尽矫柔的女人拦在中央,手里扬起一纱丝巾,款荡飘摇,在作惺惺之态:
“两位公子,好生俊俏,姑娘们定喜欢,若要寻风月,在这烟花巷里,没有哪家比得上我这翠云楼了!”
真是好不道德的女人,竟偷听我们说话,虽是小小一个精致楼阁,却装潢得极目奢华,梁柱上张结着七色彩灯,每个灯笼上还写有芳名,绕在烛光中,影影绰绰,紫醉闲花迷人眼。
少主人往那楼里一睐,转头朝我低声问道:
“这里面干的是什么勾当?”
“跟你昨晚干的一样吧。”我说。
“但这里看来热闹多了。”
“那是因为男人们都喜欢到这里来。”
“女人不爱来么?”
“听说这里面住着另一群女人,她们通常比外面的要美,所以男人们都跑来这里得享温柔,外面的女人把里面的女人管叫‘狐狸精’。”
狐狸精?那即是同道了,少主人说:
“我们也去见识见识。”
楼内浓烟罩雾,芬香处处,只听得欢声浅笑,男人和女人同坐一桌,纵酒调情,眼中都那么的柔情蜜意,顾盼生姿。
入得一高雅的厢房之内,老鸨职业笑容不减:
“两位公子要喝什么酒?”
“酒就免了,”我说:“我家公子想知道这里哪位姑娘最出名?”
“唉呀,好急的人哟。”那女人笑得花枝乱颤,一边掩嘴一边不迭介绍。
我手中银票一挥:
“全叫过来这里伺候。”
老鸨两眼生光,一手抢过银票,笑得更惊心动魄了:
“马上就来——”尾音迤逦直上云宵。
“你给她什么?”少主人问:“怎么恁地面熟?”
“那个什么天师的符咒呀,这里不是闹妖吗?送她保这一家平安。”
我俩会意一笑,姑娘们的脚步由远渐近,已响至门外转折处了。
“公子,修行之期日近,夫人着你在本月前交足功课。”我说。
“啊,我都快忘了,小三你倒记得清。”他说。
“那是因为任务完成不了被吊起来打的不是你。”
“还差多少?”
“连昨天那个书生还差十几个。”
“怎么还有这么多?”
“如果不是公子你每次妇人之仁,我也不必陪你坐在这里。”
“这是哪里的话。”
“公子你眼高过顶,诸多挑剔,我们平白损失多少猎物。”
“小三你这是怪我么?不是我不情愿,你细想我们这一路下来,遇到的不是老弱病残,便是俗夫莽汉,好不容易遇到个姑娘,又那般楚楚可怜,你叫我如何下得了手糟蹋。”
“既然公子如是说,我只得帮公子另订计划了。”
“如何?”
这时大门被砰地大打而开,翠云楼里的姑娘已经蜂拥而入,我说:
“公子心猿意马,摇摆不定,就勿怪小三自作主张了。这里姑娘多的是,定有合你心意的,你挑几个速速成事,我们好上路。”
他又惊又喜,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这里的姑娘好生漂亮!”
姑娘们也是又惊又喜,十年也没见过一个像样的客人,今天竟叫遇上了个跌宕风流,丰神如玉的非凡人物,莫不芳心大动,是以服侍得倍加落力,连带那一声“公子”也叫得分外销魂。
这一壁沉醉温柔,乐不思蜀,那一壁举杯劝饮,万种风情。人妖混杂,彼此不分,之间竟有一种怪异莫名的和谐协调。
“公子请多多享用了。”我退到外面去。
狐最好色了,这是天生的性情,本身也是色,可颠倒众生,不过亦有例外,间中也会出一两件次货。
我回头看看我家公子,慨叹不已。
狐而不媚,还称什么狐?
这天生愚笨的家伙就空有一张脸,如何改造?几百年前我族也曾有出类拔萃之人,那可是狐中之姣姣者,只要看过她的男人,莫不倒拜裙下,俯首称臣。
可是妲己小姐已经归隐多年,绝迹于江湖了。
现今这个要与之相比,简直云泥。
半个时辰后回去,看到的场面更叫人火大,少主人被围于温柔乡中,张口便被灌了一嘴的酒,姑娘们的胭脂都熏到他脸上去了似的,眯着眼的少主人通红着一张脸,醉死在这人间女子的狐媚功力下。
叫他好好去发挥那勾人的本事,他却先被勾走了,我横手插腰,指着便是一声暴喝:
“岂有此理!是谁?胆敢抢我霸王龙的女人!”
咦,这是谁在叫嚣?我循声望去,来人还没看到一点眉目,我已被一脚伸到墙上去。
老鸨在后面阻劝:
“唉哟,我说钱大爷,今个儿咱们的云姑娘不在这里……”
“放屁放屁!”
那声大无准的霸王踢门而入,连呸数声,还破口大骂:
“那云姑娘傲骨天仙,是什么客人都服侍得的么!只有我这样英俊风流,财貌双全的主儿才配得起云姑娘那花儿一般的气质!谁敢在这里跟我霸王龙争云姑娘就是跟我过不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在这里跟我找碴!”
拔开众女子,那霸王目光一扫,摇头一摆又喝一声:
“云姑娘呢?”
“我早跟你说云姑娘今天不在咱们屋子里。”老鸨忸忸怩怩,上前欲拉那钱霸王的手:“来来来,钱大爷不就是要漂亮的姑娘家么,我给你找个……”
“少唬我!你们这里的姑娘除了云仙之外个个都生得像驼屎!”那无理的霸王双手一甩,屋里便生了风一般,把众人吹到一边去,“我就不信云姑娘不在!我要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去找!”
“唉!这可使不得!”老鸨那花容立即吓得掉了一地的花粉,急急尾随着那风般又转出去了的男人后面。“这里全都是客人哟,你这叫我生意怎么做呀……”
慢着。
那霸王突然想起了什么,停在门外,攸地转过头来,他说:
“奇了,这屋子里怎么这么多姑娘?”
“我这翠云楼里住的,当然都是姑娘啊。”老鸨说。
那霸王趋身向前,拨拨拨,把一干女子扫下堂去,眼睛刹时瞪得铜铃般大,他的脾气更烧出三分真火来了:
“我混你的帐!这里不就有个标致的人儿么!老鸨你好大的胆子,竟骗我说云仙是这里的头牌!”
未及我上前阻止,那霸王已经把我家半昏半醒,不知天南地北的少主人扯了起来,揽到怀中去,并大声地道:
“闪开闪开!莫挡着你爷爷我风流快活!”
“啊呀——!”我还没叫,老鸨已经急切出声,活像被非礼的是她本人:“这可不是姑娘!是客人呀!”
“钱大爷!你等等!你等等!”老鸨一直追了出去,我也跟着一路追出去。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掩着半边嘴角。这种男人,毫无贡献,有伤风化,教他死十个八个也不过是替天行道。
眼下少主人早就云里雾里不知就里,我只怕他还没出手就先被吃光了。
摇荡间,霸王怀中的人似被惊扰,半张开迷醉的眼,流波闪动,直射进那霸王的心里去。霸王情急,一脚踹开厢房大门,头也不回:
“谁也别给我进来!”
老鸨又惊又气,她一干人等前仆后继,赶上前去,我一手拦在门边上。
“这是什么?”我一摇手中大叠银票。
老鸨的视线由内而外,立即笑面如花,转眼年芳十八。
“小兄弟,这……”
“这房我代我家主人包了,这钱让姑娘们买点东西吃罢?”
大队人马一哄而散,抱着一堆天书符咒,心满意足纷纷离场。
我立在门边,静静地守着。淡淡的障雾自这房间边上腾腾升起,所有人都将不见这墙壁上有门。
顷刻完事,我家少主面带菜色,跌跌撞撞地自内间掩门而出。
“如何?”我问。
“还好。”声音若带惧意。
“我不是问你。他如何了?”
“元神尽毁。”
“好极。”
“小三……”
“什么事?”
“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我都还没说!”
我转过身去拍拍他,“真是委屈你了,还有十二人,请加油。”
打点好细事之后,我与少主人回各自厢房,早早入睡。
明天还要赶路,此时宜养精畜锐,补充体力。桌上摆着闪闪魂玉,没想到那个男人粗枝大叶,却可散发出如此精妙的魂光,看来少主人也没有平白损失。
伸出十指,把光茫绕于指间,精神倍觉清明,我抑不住发出一声叹息,隔壁房内回应一声娇喘,我俯近墙边,贴耳细听。
那边人间绝境,翻江倒海,混杂高低声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间或有打情骂俏之声,女人不胜其力,哀告连连。
如此美妙辰光,本不应坏人好事,可是期间有杂音传来,那是风一般的脚步,跳踏有力,落地铿锵,其内功之深,从地面传至墙壁,透入我耳打入我心。
来者何人?
我心念一动,立即起身,闯至少主人厢房,一脚把门踢开,急身转跃床前把他摇醒:
“快起来,大事不妙!”
少主人睡眼惺忪,双目半眯:
“何事不妙?”
“逃命呀蠢材!”我口不择言,拉起他的领子,也顾不得整点衣装,翻身飞出,越过廊外栏杆,楼下一众哗然,目睹这惊险特技者无不纷纷让路。
但我俩并出不了大门。
老鸨双手插腰,脸上寒霜三尺,手中持一叠天书符咒,直指向我们:
“就是他们!胆敢用这乌七八糟的烂纸当银票充阔人,还耍老娘,今天叫你走不出这门口!”
“就凭你?”我冷笑一声,双手一摆,平地炸出云烟,雾散,场中如数人物应声而倒,莫不昏迷在媚香下,我仰天大笑。
大摇大摆,正欲自那门外踏去,一阵冷风颤动,水帘翩翩浮荡,门外还有人。
那人站在树影下,睛目锐利,寒意逼人。一手打伏妖封印,一手持倒挂葫芦,略倾手腕,以食指尾指定眼前乾坤。
“看你今天能逃不能逃!”
他大喝一声,横地一扫,风声飒飒,一卷紫光自他脚下急促向四周扩散,荧光罩顶,如一轮飞转的白刃,正高速旋转袭来。
我挽起少主人,险险避过,脚未着地,第二轮紫光接踵而至,我只得双手一抛,少主人趁势跃于半空,我大叫:
“主人别理我,先走罢!”
“小三,万万不可!”
“少废话!我叫你走!”
少主人白衣直飞入黑夜深处,缈缈如烟,我稍一定神,第三道紫光已在眉梢,我倒腰让过一招,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凌身飞纵,直朝少主人另一相反方向,全速撤退。
夜风如刀,树影如山,我越过重重障碍,没入黑暗之中。谁料来兵紧追不舍,他的气息萦满山头,设下层层结界,我心头一怯,恐怕这回遇着不得了的高人。
危难当头,不顾一切,我反身倾尽全力,双手推进,振动的气墙如巨浪叠上半空,毫不客气朝敌人劈击而去。
顷刻动静全无。
我栖身高树横枝上,冷汗倒流。
越是无声无息,越是危机四伏,此时对方想必也如我一般,正窃窃窥探,密谋一个时机,把敌手置诸死地吧?
树欲静而风不息,沙沙的浅鸣中,有着山雨欲来的压逼。我屏息静气,眼观四面八方,对方耐性一等一,似乎打定注意跟我耗上了。
林中一片死寂。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固守阵地对我实在有害无利,若他有心等到明日东方泛白,我功力又再下一乘,岂不正合他意?唯有趁着此圆月精气正旺的时候全力一博,方有一线生机。
我觑得一个空隙,飞身抢去,几乎同一时间,林中一署流光冲天而起,怒放狂张一如天罗地网,我正正坠入罗网之中。
“哼,不枉我费煞心思,妖孽还不速速现形!”那人现出真身,自幢幢树影之后款步前来。
我惶惶地被困在网中,眼前这法师并未穿着正式的道袍,一件普通青衣长衫,不知哪门哪派,是何来历,怎么跟我有仇似的?
“小师傅,何苦跟我一介下等妖物动了真气,坏你元神,都说佛心人厚,即便是妖,也不过苍生。”
“你居然有脸跟我说苍生?”他冷冷地道,“你一众狐儿妖魅,作多少孽害多少人?少装一脸无辜。”
“我作了什么孽?”我平了平气,故作镇定:“莫不是我是冒了天师名讳,拿了符咒当银票?”
“此事当算一笔,你们狐族恶贯满盈,难辞其罪,多说无益。”
他翻起天印,掌仰葫芦眼看要压罩下来,我急急地道:
“且慢!”
话音未落,顿觉地转天旋,但见面前突起狂流,呼呼风声响个不停,身体四肢皆像被纳入一无形束缚之中,待我欲睁眼相看之时,哪里还有一点踪影?只听得那人声音像洪钟敲壁,震响在天际四方:
“小小孽障,量你功力尚浅为祸未深,好好在我的乾坤壁内清修思过,七七四十九天期满,只废你百年精练化为原形,我尚放你一条生路,切记再勿害人。”
原来我已跌入他随身葫芦之中,我试发全身力气,所施法力却如逆水倒行,全数击回。
我情急哀求:
“小师傅你道行高深,只求你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小的定必洗心革面,从此隐居深山再不涉足人间,大恩铭记于心!”
“不必再说。”他一摇手中物,我便头痛欲裂,如陷入颠倒时空中,“待我办妥正事,便寻你家主人去!”
“小师傅!”我拍壁哀求,他脚步连环,纵身穿飞于密林之间,再不肯回应。
这一顿地,不知身后飞逝几许时光。我只觉跟着这人游走东西,闯逛南北,就是没个落脚处。也不知他到哪里寻我家少主。
我一壁担心那呆笨的公子没了小三随行,定必惊惶失措,全无担当的,另一壁又怅惘自身危在旦夕,恐怕受不起天长日久的折腾就形神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