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重生之番外》地支木

11、番外七·终章（上）

　　“阿吉！棠棠！云姐！速度速度！速度围观！围观！速度围观！”许乐之以百米速度杀回到办公室，差点撞到抱着一叠文件、拖着高跟鞋匆匆走过的云朵。苏吉惊愕的脸从电脑后探出来，甘棠兴奋地跳起来，其他的工作灵也都好奇地从隔间探出头，云朵把其余的灵全都撵回到工作岗位，拽过许乐之，丢到办公室，门一关——关门前不慎溜进来苏吉和甘棠。
　　“干什么呢？！”云朵厉声道，“这是上班时间！”
　　“齐、念、佛……”许乐之拍拍胸脯，“齐念佛来了。”
　　仿佛冰块丢入锅子中。
　　许乐之打了个寒颤，亲娘咧，即便是冥府阴间，也不带这么冷的吧？
　　“你说什么？”苏吉突然拎起许乐之的领子，“你再说一遍？！”
　　“我我我……”许乐之没见过苏吉如此激动的样子，“我是说齐念佛来了。”
　　“是人来了还是鬼来了！”苏吉吼道。
　　“鬼鬼鬼鬼鬼鬼……”许乐之重心不稳，晃荡着双臂。
　　苏吉胳膊一松，许乐之直接撂地上了。
　　“他……死了？”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熟女云朵，比其它组员都淡定得多。
　　“死了？”甘棠喃喃道，“害了琴儿，害了小顾，害了晏爷爷，害了董大哥、裴姐姐、阿吉的那个人，死了？”
　　许乐之抚着领子说不上话。云朵叹道：“人嘛，早晚的。虽说他有点早了，但是他在齐家已经众叛亲离，早点来，也是正常。琴儿给他养老这么些年，算是把生养之恩还回去了。他作恶多端，临终还能有个亲闺女和亲女婿加上亲外孙儿给送终，还有什么可遗憾的，老天爷待他还真是不薄。”顿了顿，“既然特别引灵使把灵给引来了，之后的事，转灵部和安灵部那边都会出面，其余的是审灵和验灵二部的事，总归没我们缉灵部什么事。现在是上班时间，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散了散了！苏吉，你的案子有没有选好？还有许乐之，上一次的结案报告该你写，你又拖到现在不交。还有你，甘棠，‘灵才培养计划’的灵选名单和推荐表要求每个组在这周五之前必须交上去，你到底有没有做好？”
　　若是平常，大家早就嘟囔着回去干活了，但是现在，办公室内是一片罕见而大胆的沉寂。
　　苏吉低头不语，双手握拳；甘棠怔怔发呆，面如白板；许乐之抚着脖子还瘫在地上不起来。
　　云朵歇了歇，环视组员们，叹息道：“行了行了，大家的心情我都明白，我何尝不是感慨和担忧呢？我一会儿就去跟尚书阁下申请一个这周末的阳间探亲假，让大家一起去阳间看看琴儿和小顾。前提是你们得把这周的工作都完成了再说。”
　　苏吉终于动了，他缓缓地转过身子，低喃，“原来他也有这么一天啊……可是琴儿现在如何呢？”
　　甘棠轻声道：“你们说……琴儿她……她会哭吗？那个人那么坏，那么恶毒，那么残忍……可是他是琴儿的……而且琴儿最后还心软了，接他过去养老……”
　　苏吉闻言苦笑，“我真不希望看到她落泪。她落了太多泪了。我相信她跟着小顾，一定不会再流泪。但是现在……”
　　云朵再叹息，“人总有这么一天，琴儿和小顾待生死都是淡然的。不用咱们太过担忧。干活干活去！让别的同事看着咱们在这里搞小团体影响团结吗？！”
　　苏吉拖着沉重的步伐、甘棠垂着沉重的脑袋，都转向门边——此时此刻，许乐之终于摸好脖子里，举手发言，“那个……来得是迷途灵。”
　　办公室内静默片刻。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许乐之之所以发出怪叫，是因为他再一次被苏吉拎了起来。
　　“你说什么？！”苏吉吼道，“你再说一遍？！”
　　许乐之哭丧脸，“齐念佛目前还是迷途灵……”
　　“他在哪里？！”苏吉再吼。云朵和甘棠都被温和的苏吉这罕见的恐怖模样吓住了。
　　“我刚才在冥河码头看到他和转灵部、安灵部的右仆射在一起，然后我听转灵部右仆射对安灵部的右仆射说，先别去安灵坊，因为咱们尚书阁下——就是咱们部的尚书阁下，想邀请齐老先生过去喝杯茶，我想现在应该就在咱们楼里……”许乐之可怜兮兮的，话音刚落，苏吉把他一丢，在云朵一声尖利的“你给我站住”中，夺门而出，头也不回。

　　办公室内，房门紧闭。窗外冥河静流，荧光烁烁。天黑地暗，纸花纷飞。冥府是安静的地方，静得厚重，静得凝练，静得让人安心。
　　两杯清茶，白瓷杯盏，普普通通，烟气已快散尽。
　　缉尚书（缉尚书，即陆郎中，以下同类情况，不再一一出校说明）端过一杯，他对面那个老人端过一杯，俱是慢慢品着，头几分钟，他们相对而坐，静静品茗，一言不发，任时间慢慢编织。
　　半杯茶下去后，缉尚书先开口了，“中风两年多了，齐老先生终于又能控制回自己的身体和语言了。”
　　齐念佛冷冷道：“尚书阁下中途插队把我请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我的好戏吗？”
　　缉尚书微笑，“不敢。您到底曾是玄黄一大世家之掌门。何况看人笑话，从不是我屑于做的事。请您移步至此，是为了别的事。”他停了停，打量了一下齐念佛，开口沉声道：“齐老先生，以我在冥府工作多年所练就出来的眼力来判断，您还是迷途灵，而且是可以重生的迷途灵。”
　　“哦，您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么一句话吗？”齐念佛淡淡道。
　　缉尚书直言不讳：“话，恐怕不只一句。但意思，倒是只有这一个意思。”
　　齐念佛也很坦率，“我不打算回去了。四年多了，该要的，不该要的，我都要到了。算起来，也到时候了。”
　　缉尚书说：“我见过很多迷途灵不愿回去的。那是他们没有牵挂。但是您心里没有遗憾吗？”
　　齐念佛轻轻别过脸，沉默片刻。
　　“遗憾吗？人这一生，怎么会没有遗憾。无论活多久，只要人心还在，就会有憧憬和希望，那是人活下去的动力，同时也是遗憾产生的源头。只要是人，就是再圆满，就是再长寿，到了终了，都会有这个那个的遗憾。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放不下的。”
　　缉尚书风轻云淡道：“这么说，齐老先生是绝对会放弃重生的机会了？”
　　“是的。”齐念佛喝完最后一口茶水，那长长的一吁，仿佛吐出一个世纪的沧桑。
　　缉尚书礼貌地为他斟上新茶，又给自己斟茶。
　　再是一阵沉默，他们默默品茶。
　　“其实既然符合重生的要求，我还是希望您能回去。”缉尚书呷了一口茶，淡然道。
　　齐念佛有些惊讶，冷笑，“尚书阁下，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交集。您邀请我到这里品茶，我已经很奇怪了。”他也喝了几口茶，似乎想起什么，“是了，琴儿的婚礼还要多谢您的帮忙。否则一个没有娘家人出席的新嫁娘，多少都会受到猜忌和打压。”
　　缉尚书微微一笑，优雅地呷了口茶，“您当时在屏风后，一定把我恨得咬牙切齿。”
　　齐念佛放下杯子，苦笑道：“那又如何……她能允许我在屏风后观礼，已经是不易了。”
　　“是啊。她也会接受您托岑曼丽带过去的物品，会抱着孩子佯装不知情般地从您身边低头走过，孩子的小脸却正好能对着您的目光。”缉尚书慢慢品了一口茶，“更不要说最后她主动把您接过来，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熬了四年后，又让孩子们喊了您一声‘外公’。”
　　齐念佛面容一阵颤抖，“外公……”
　　外公，小明德和小静安的脸蛋出现在他眼前，多可爱的宝贝啊。尤其是小静安，虽然这个家里，她对自己的态度最冷淡。但是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长大，从襁褓里傻傻呆呆的小奶娃娃，长到现在小小软软、能跑能跳、会说会笑的样子，这四年间，自己看着她成长中的一点一滴，看着她慢慢的出落到这般模样，心里面想的，其实是琴儿的样子。琴儿小时候，从出生到三岁之间，也是如小静安一样乖巧而任性着……
　　齐念佛的眼圈慢慢湿润，其实，多么想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长到可以给他们的妈妈撑起一片天的时候，看着琴儿也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担，舒舒服服准备享福的时候……
　　缉尚书清清淡淡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琴儿和我的接触时间并不长，但她在冥府所经历的，都是最能看出一个人品性的事情。所以，身为她的顶头上司，同时也是一位前辈，我对她有着格外的关注和爱护，同时我也很相信我自己的眼力，那个孩子，她有着最柔韧的性子，最善的心。但是她那颗心上一直有一个缺口，这个缺口是如何造成的，您和我，心知肚明。缺口已经造成，可以适应，可以遗忘，但适应和遗忘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实际上是用麻木和压抑去适应去遗忘，而这麻木与压抑，从结果来看，从一生来看，简直就是最糟糕的选择。”
　　齐念佛苦笑，“这世上的缺口都太多了，几乎人人心里都能找到一些缺口。可哪里来得那么多十全十美风调雨顺？岂能尽如人意呢？”
　　“但求无愧于心。”缉尚书叹道，“倘若换了他人，恐怕对你视若仇雠，并不会觉得有愧。但是琴儿这个孩子，太柔弱了，她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一硬到底的人。她很容易心软，因为她的心里装满了人性中最善最纯的品质。其实在实际中，这是她的一个最大的弱点。好在这个弱点并不会影响她的工作和生活。”
　　齐念佛眼角一跳，“您到底想说什么？”
　　“她……”缉尚书沉吟着，忽然间也微微动摇了一下，低头呷茶，再抬起头的时候，话已经变了，“我想，其实您还是想回去的。”
　　齐念佛怔了片刻，轻轻摇头，“我……回去还能做什么呢？继续拖累琴儿吗？真的没必要了。”
　　缉尚书刚要说什么，忽然门板重重被推开，一道灵影风风火火地杀了进来，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拎起齐念佛，狠狠揪住了对方的领子，拉近了去逼视——就仿佛捏起最恨的仇人般。
　　“苏吉！”云朵匆匆跑进来，不忘对缉尚书行个礼，“干什么？！快把他放开！”
　　许乐之和甘棠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苏吉怒视着齐念佛，这个人，这个人……
　　“走！”他大吼一声，拽着齐念佛的领子就往外去，云朵要拦，反而让缉尚书的一个手势给止住了，“让他们去。”
　　云朵这才发现在缉灵部最高的权力地区，他们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可到了现在，居然除了他们几个外，没有别的工作灵赶过来喝止，再想起这一路过来的顺利，于是不可思议地看了缉尚书一眼。对方却只是沉稳一笑，慢慢品茶。
　　云朵唉了一声，见许乐之和甘棠都追过去，她也不敢耽误，急忙赶上去。跑了老半天，才发现自己竟是一路追着来到了冥府的塑灵池畔，遥遥望见苏吉粗暴地拽着齐念佛的背影，还有许乐之和甘棠追逐的身影，云朵心中一紧，阿吉，你个笨蛋，恨归恨，但千万别把自己交代出去！他不值的！琴儿是最大的受害者，都知道为了他而选择仇恨和自我毁灭，是绝对不值的！
　　“苏吉！”云朵呼了一声，脚步加快，已经来到一口塑灵池旁，她更加骇然，因为这口塑灵池里，盛的正是晏祥的灵。
　　“苏吉你……”云朵上前一步，让许乐之和甘棠拦住了，“云姐，让阿吉说。我相信他不会失控。”许乐之难得沉稳道。
　　甘棠默默望着云朵，小脸上都是祈求。
　　云朵抿了抿唇，跺脚，赌了！苏吉，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就好！否则缉尚书都保不住你！
　　此时此刻，苏吉拽着齐念佛的衣领，站在晏祥的塑灵池旁。
　　他望着塑灵池模糊的水，还有那一点点升起的水雾与淡淡的、银白色的光华，眼睛一点点湿润。
　　“晏爷爷，”他哑声说，“您看到了吗？这个人，齐念佛，他也来冥府了。您知道他是谁吧？琴儿的父亲？不，晏爷爷，千万别这么说。虽然我知道，您老总是慈悲宽容，是一定会这么说的。但是……”
　　他正过脸，看着手足无措的齐念佛，他扬起右拳，一字一顿，“但是，他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小人！混蛋！”
　　每说一句，拳头便狠狠打向齐念佛！
　　“阿吉！”云朵和甘棠都急白了脸，许乐之也不由提心吊胆。他们看着齐念佛被打倒在地，捂着脸起不来，却又让苏吉一把揪起来，“站起来啊！看着我啊！你这个懦夫！松开手，睁开眼去看看这口池子，这里是一个最慈悲、最宽容的老人的灵，如果他还在这里，他一定会让我们原谅你，甚至会力劝琴儿接受你！可是很不幸啊，这个或许是唯一能为你说话的缉灵部大陆司首都组的灵，却不在了。他无法为你讲话了！无法指导大家去体谅你这个可悲的人了！因为，他被你失败的教育下所产出来的失败的儿子给害惨了！人为鬼就已经会造就人间多少人的痛苦和悲伤，可鬼毕竟还是一个存活的生命！还可以托梦，可以探亲，可以轮回，可以在我们冥府继续工作、学习、生活，继续拥有朋友和亲人般的爱！但是鬼若化聻呢？！玄黄家的掌门，你该知道鬼化聻后的结果吧？！千百年的塑灵时间都不一定能成功，即便成功也会抹杀过去一切轮回的痕迹和所有的记忆！那个唯一会为你说话的人不存在了！而你，你当时竟然还妄想着包庇造成这种结果的那样失败的儿子！”
　　又是一拳头打过去。
　　“这是替晏爷爷打你的，子不教、父之过！”苏吉咬牙切齿，又一拳过去，“这是替岑曼丽打你的！她是一个普通而渴望重生的女孩子，她软弱，她无权无势无任何背景，再卑微不过！只不过是想重生，只不过是怀揣了很多鬼都偷偷留存的渴望生命、阳光和家人的温暖的希望！这是多美丽、多温情的希望！而你在做什么？！你用一个老奸巨猾的成年人的世故和精明去利用这希望，用利诱和恐吓去控制这希望，用卑鄙与肮脏去践踏这希望！而这么做的你，竟然还是斩妖除魔、清平人间的玄黄家的掌门人？我去！”
　　砰！再一个拳头。齐念佛完全无还手之力，只是呆呆地任苏吉发泄。
　　“这是替董大哥打你的！因为你对曼丽的恶毒，换来的不是仇恨，不是攻讦，不是冷漠的诞生与信任的破碎，反而是一个刚直不阿的男子的牺牲和大爱！因为你的恶毒，他牺牲了自己，他不是成全你，他是成全心与心之间的理解和体谅，成全的是你所没有的爱，是能把你挤到泥浆里的高尚！”
　　又一拳过去，齐念佛再次摔倒在地，苏吉一把拎起他，狠狠道：“这一拳，是替裴老鬼打的！她是真正敢爱敢恨的女子，她是真正果敢坚毅而顽强的女子！她敢于和你们这些大权在握、高高在上并且裹挟了正义的大渣子们去斗争！哪怕不被理解，哪怕没有支持，哪怕她是那么渺小！但是她以赤诚之心待人，两肋插刀从不含糊！她的字典里没有算计、利用，有的只是肝胆相照、惺惺相惜，哪怕肝脑涂地！她在冥府生活了千年，却比你们这些阳间人都要光明而灿烂！去和她比一比吧！看看你在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去卑鄙去下贱，而一个在阳光永远不会眷顾的冥府呆了千年的女灵是如何用轻轻一笑后的牺牲，为世界的爱去集中了所有的光华！”
　　砰！
　　再一拳过去！
　　“这一拳，是替简薇打的！很惊讶吧？为何我连她都想到了？对，她身份不明，她动机不纯，但是我却知道存在这样一个事实是不容辩驳的，那就是，在她冒着被发现、被逮捕、被审查、被强制轮回以及被冰窟冻毙、被寒气毁了灵体根基甚至化聻的种种风险，穿越一道又一道障碍，对抗一个又一个恶劣环境的而去照顾你爱到骨头渣子里的老婆，让她能勇敢地生存下去、与恶灵作斗争、维持一线清明的时候，你，这个号称最爱老婆的人，你，这个号称老婆心愿代言人的人，竟然正在阳间那舒适宽敞的书房里，坐着宽大的扶手椅，用名瓷品着几千元一两的茶叶，然后随便找个借口用最粗暴最恶心的手段折磨你和你最爱的老婆的亲骨肉！”
　　又一拳过去！
　　“这一拳，替乐乐打的。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冥府小灵，被你监禁、威逼、利诱数日，被迫卷入因为你的私心和无耻所造成的事件中，身不由已，几次差点有了生命危险！但是你看他可曾怨过恨过吗？不！他一直都勇敢、开朗、坚强的奋斗着！不靠别人，靠他自己！出了事不怪别人，他一个最微小不过的小工作灵就敢挺直了脊梁去承担！”
　　砰！
　　再是一记老拳！
　　齐念佛又一次仰面倒地，这一回，苏吉只是站着，盯着他。
　　“这一拳，是替小顾打的。你对他犯下的罪行，实在不用我一一细数。我只要你睁大眼睛看看，或者捧着你的良心想想，你最看不起的顾维庭，是如何用最真挚的爱去珍惜、保护琴儿，又是如何用最宽厚的心态接受了你。他不言不语，却承担了父亲、儿子和丈夫的所有责任，比你，强出百倍。”
　　苏吉长长出了一口阴气。
　　他走过去，再一次拽起齐念佛。
　　云朵、许乐之和甘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意识到苏吉下一个要说谁了。齐念佛已经被打得不行，但是他们都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阻止苏吉再打一拳，因为接下来这一拳，才是最最重要的……或者说，才是苏吉真正要打的。
　　被打得晕头转向的齐念佛，此时也平静下来。他轻轻抻平了褶皱的衣服，弹了弹灰尘。他挺直脊梁骨，垂手坦然地站在那里，貌似是看着苏吉，但实际上，他谁都没看。
　　而苏吉，正在以一种无比凝重的目光盯着齐念佛苍老的脸，缓缓地，扬起了拳头，
　　齐念佛感到自己的目光已经穿透了冥府，回到阳间，他看到的是女儿，是那个他最是对不起的女儿——琴儿。
　　“琴儿……”齐念佛低低喃着。
　　他抬起头，迫切地看着女儿的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的脸。美丽动人，楚楚可怜，温柔若水。
　　可是为何女儿的眼神如此哀伤？为何女儿的神情那么憔悴呢？
　　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想起我对你做过的一切错事，而痛苦到再也得不回真实的快乐了吗？
　　齐念佛望着女儿美丽又哀伤的面孔，嘴唇翕动。
　　“琴儿，对不起。”
　　他低语着。目光收回来，看到苏吉的拳头以一种爆发的气势、重重地打过来——
　　他闭上眼。
　　云朵、许乐之甚至甘棠都闭上眼。
　　不知为何，都不敢看。似乎电视剧到了末尾，谁都不愿去看结局。似乎歌曲唱到最后，谁都舍不得结束最后一个余音……
　　苏吉的拳头，停在了齐念佛的面前。
　　久久地，停住。
　　云朵、许乐之、甘棠都张开眼，他们惊愕地看着苏吉。
　　苏吉的拳头依然停在齐念佛面前，那么近，近到再往前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就可以将这个可恶的人击倒在地，让心中恶气宣泄！
　　但是苏吉却停在那里，在最后一刻，他的拳头停在那里。这个文弱的青年，他的拳头却在无比的力量与愤恨下，竟然已青筋暴起，骨节咯吱响。
　　但却停在那里，不再往前一步。
　　云朵张了张嘴，终究是闭上了。许乐之和甘棠呆呆地看着。
　　齐念佛一直闭着眼，身体却开始慢慢地颤抖。
　　“这一拳，”苏吉盯着齐念佛，泪水却开始滑落，大片大片滑落，仿佛霎时间溃掉的堤坝。
　　苏吉一字一顿道，“是替琴儿打的。”
　　他的拳头，饱含着愤怒、鄙视、仇恨的拳头，在离齐念佛仅仅一根头发丝的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又慢慢的，放下了。
　　再然后，他缓缓坐在地上，仿佛脱力。
　　“齐念佛，你赶快回去吧。你不回去，这世间最最不快乐的，只有她，只是她。”苏吉呆呆地说，“我发过誓，虽然不能在她身边给她幸福与笑容，但我一样会守护她的心。”
　　然后，苏吉，毫无征兆的，嚎啕大哭。
　　不知道是为了谁，或许也为了自己。
　　许乐之抱过来也开始大哭，甘棠捂着脸啜泣，云朵默默揽过她，泪水一滴滴滑落。
　　齐念佛的脸上，一片湿润的明亮。
　　远处，缉尚书看着这一幕，轻轻一叹，唇角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