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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喜事。 ...


  •   当天,小凤就郑重的领着媒婆上门来提亲。
      当然,对象是莺儿。
      小凤虽然家境不好,但求亲该有的都齐了,甚至还有几件昂贵的金饰,看的出是倾其所有了。有这份心意在,莺儿嫁过去断然不会受苦。
      安若素很是满意。
      “莺儿,妳意下如何?”她问着躲在她身后的莺儿。
      “全凭小姐做主。”莺儿声若蚊呐,羞的不敢露脸。
      “真的?那么——”她捉弄道,“我不准。”
      “小姐?!”莺儿大惊,急的跳出来问,“为什么?”
      那种急迫,几乎到恨嫁的地步了。看的在场的人都笑了出来。连同小凤在内,只是他笑的很心满意足。因为看见莺儿的在乎,他自己也红了脸,心里觉得很甜。
      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后,莺儿小脸炸红,不依的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袖。小声道,“小姐,妳捉弄我。”
      “妳啊,这般容易看透,真怕妳被欺侮。”安若素宠溺一笑,而后转向小凤,认真道,“小凤,我可以将莺儿交给你,但,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你,会纳妾吗?”
      “素姐,我只会有她一人。”小凤回的很坚定。这话是真的,他从未想过享齐人之福,他只想有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简简单单过日子就好。
      女人心本就复杂,若是再被忌妒灌溉,便很容易扭曲。
      他爹当年就是享尽齐人之福,结果招来魔鬼,想害死他们母子。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娘的死状有多可怕。
      或许就是因了见识过女人那么可怕的面目的关系吧,所以他才会喜欢上像莺儿这样简单的姑娘,心思单纯,什么都藏不住的写在脸上。与此同时,他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妻儿,不再重蹈父亲的覆辙。
      安若素在他脸上看见了郑重的承诺。她颇觉欣慰,又有些鼻酸。
      莺儿会是第一个不需要与他人分享丈夫的妻子,而她希望,在他们之后,还会有更多更多这样的例子。
      “好,我希望你记得你今天的回答。”
      “我发誓。”
      莺儿在一旁听着,也默默红了眼眶。
      自从被拐卖那天起,她就再没有奢望过,自己有一天拥有幸福的可能。她当时唯一奢求的,只是卖给一户好人家,有瓦遮头,不会饿死就好了。辛苦没关系,不得宠也没关系,但求不挨打不被欺。
      谁知,她最后得到的竟这样的多。
      她不忘感恩——
      上苍,好人应有好报的,对不?
      你尚记得我,那,小姐这样的大好人,你更加会记得的,对吗?求你,一定一定不要忘了她,一定一定要让她幸福啊。只要你答应,就算我少活几年,也不要紧的。
      求你。

      之后的日子变得很忙碌,大家都在积极的筹备喜事,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安若素要顾及的就更多了,她身为主人家又兼顾女方家长,无论喜服、喜宴、嫁妆,事无大小都要由她操办。
      虽然忙碌,却也忙碌的很开心。
      粗重的事,无言一人静静包办,没给她机会经手。
      她没有问无言为什么没有走,也没有出声催促。她心知莺儿心里当他是大哥,大婚之日定是希望他出席的。她也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
      等到大事都处理的七七八八了,她就经常撞见无言在后院里忙活,周围放了一堆的竹子,竹签,木材,小刀,绳子。时日过去,他赶造的东西逐渐露出雏形,居然是摇篮和赤子床。
      无言神情专注,明明是练武之人,该有过人的警觉性,却因过分的专注而偶尔忽略掉周遭,甚至没有发现她的存在。那般的投入,引出她的好奇,她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他正在摆弄已劈好的木头,仔细将它的四面磨滑,磨了一会,就拿手掌去试探是否扎手,然后再继续磨,反反复复。好一会儿,他才露出满意的表情,将木屑吹掉,拿过小刻刀,开始在木身雕刻起来。
      他注视着手下东西时,眼神是极其温柔的。明明憨厚的脸上没有表情可言,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撼动感。那画面柔和,神圣,耀眼,温暖。这一刻他与红尘俗世没有连结,只活在他方圆不足十步的小世界里,他不出来,别人也进不去。只有他,和他手中逐渐成形的赤子用品。
      他修长有力的指,仿佛不是在赶造床具,而是在轻抚自己的孩儿。那般倾情,轻易感染所有人。
      她看着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她遗忘了所有,那刻她只知道一件事:他,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爹亲。
      直到一道突如其来的嗓将她惊醒——
      “夫人。”
      她应声转头,看见一身白衣的高大男子。长相不俗,眉宇飞扬,整个人颇潇洒。
      “孙大哥?”她稍稍意外。
      “书肆生意忙碌,没人能替我通报,我就擅自进来了,还望莫见怪。”
      “孙大哥客气了。”她心知,定是莺儿那丫头叫人自便的。礼貌一笑,“此次采药可顺利?”
      “顺利。倒是回来收到请柬颇意外,还以为出嫁的是妳。深怕山里三五日,世上几千年。”
      “孙大哥真会说笑。”
      此时,孙祁止感受到一股直直射向他的视线,充满戒备,他转头迎了上去。
      打量了对方几许,他客气问,“这位是?”
      她没有即刻回答,似在斟酌用词,一会儿才答道,“一位故人。”
      故人?
      这遣词颇有深意。孙祁止又看了无言一眼,眼里高深莫测。
      “孙大哥,正厅用茶吧。”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他微笑应允。
      不远处,无言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眼睁睁看着她与男子携行离去的背影,心里一痛。
      这男子风采翩翩,还不到而立之年,听对话,似是一位大夫。她口中的称呼熟稔,仿佛两家常有来往,甚至会报备行踪。而她却是以‘故人’这两个字来称呼他。故人,直接将他划分到她的过去里,剥夺他参与她未来的资格,当着倾慕于她的男子之面。
      以为出嫁的是妳。
      深怕山里三五日,世上几千年。
      短短两句,将心迹剖白,毫无掩饰,他不信她听不明白。
      那男子连当着他的面都可以如此直入,更甭说私下只有两人之时。她是没有考虑到吗?竟然还给他这样的机会。还是说,她原本就不打算拒绝?
      咚的一声。
      手无力一松,木头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他的脑子告诉他应该追上去听听他们说了什么。可他的脚步却生了根,迈不出一步。
      是人类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吗?本能的抗拒着可能来临的伤害,不惜逃离的远远的,拒绝知道答案,躲在自己安全的世界里,不断自欺欺人,给自己虚假的希望。

      另一边。
      正厅里,两人优雅品茶,都不急于说话。之后也是围绕着茶叶聊了许多,从茶叶到药草,再顺着谈到了她的身体状况。
      她体质不佳,虽不常生病,但一旦生病便情况严峻。他是她的大夫,两人因病结识。那时,她因辗转过多地方,四处奔波,身体常常要经受不同气候,时暖时冷,时旱时雨,终于病倒在沿城。他的医馆离她的落脚处最近,当时她的丫鬟扶着她进来时,她面色惨白如雪,人几乎是半晕厥的。发丝没有经过打理,直直披泻于身上,精致小脸被包覆其中,增添柔弱之感。那半开半阖的眼,乌黑如墨,折射淡淡琉璃光彩,眼神极其深刻,又极其淡泊,矛盾的让人印象深刻。
      他那时心湖犹如掷入石子,泛起细细涟漪。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
      她明明虚弱至此,却还坚持要用红线把脉。作为大夫,以当时的危急情况来讲,他不建议她采用更费需时的红线把脉,紧要关头,哪来男女之别。她却宁死不从。
      他当时心下震惊于她的坚守,认定她是恪守妇道的好女子,不容任何人沾染清白之躯。或许是出于私心,他一直认为她云英未嫁。所以,当后来见她梳着妇人髻时,那反应岂是笔墨能形容的意外。
      但他很快敛神,看似随意的问了句,“尊夫呢?怎从不见陪同?”
      她当时只答,“我没有丈夫。”
      一旦有人问起,她一律如此回答,并且,坚持让对方以夫人来称呼她。久而久之,她是寡妇一说便传遍街巷。想这毕竟是可怜事,所以,少有人提及这话题,便也没有更多关于她夫家的背景。
      他也信了这传言,直到今天无言的出现。
      她的反应不同寻常。而故人这称谓也耐人寻味。
      传言似乎不对。
      犹记得那男子投向他的视线,称不上友善,类似于紧张于被抢食的野兽的眼神,不安又戒备。他能感觉那男子的浑身肌肉是紧绷着的。他的眼神胶在安若素身上,紧紧追随,割也割不断,看她邀他进屋一叙时,极想阻止,却好像又没有立场阻止她一样,最后只能任由她去。
      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一个男人露出那样的神情?又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才能让这样神情的男子裹足不前?
      故人?
      或许——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侧目打量她,想寻到一点蛛丝马迹。可惜那面容沉静如水,什么都探寻不到。他放弃从她身上寻找线索。也许该像街坊打听一下,这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大男人来,怎么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
      打定主意,他开始闲话家常。
      “想不到莺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口气颇有长辈的味道。
      “也该了。年底就二八了。”她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连莺儿都有了归宿,妳自己可有考量?”他试探亦是提醒。
      “孙大哥真会说笑,我已不是黄花姑娘,该有何考量?”她刻意提及这一事实,将意思表达的很明白。
      “此言差矣。夫人仅桃李年华,未来还很长,总该再找个归宿。”他游说。
      “那么请孙大哥告诉我,我能找何种归宿?”她清浅一笑,嘴角却有冷意,“做人第数十房的侍妾?抑或是嫁给半百老者续弦?孙大哥你指哪一种?”
      她忽然变得尖锐。这是她这辈子最隐晦亦最可耻的屈辱,无论时过多久,都不会事过境迁。
      孙祁止眼波一闪,心付这绝不是丧夫女子该有的反应。她的反应过于敏感了,似对所有男子都有着敌视。
      他话题一转,“夫人,依妳看,我又与什么样的女子般配?”
      她不明所以,情绪也一时没有转回来,甚是僵硬道,“这,我不知孙大哥喜好。”
      他哈哈大笑,甚是爽朗,“我并非指性格。按夫人的理论,我一介弃夫,更不该痴心妄想。”
      “弃夫?孙大哥你?”初次听闻。确实惊讶。
      她只知他亦非本地人,但在此落地生根较久,为人和气潇洒,医术精湛,更何况,他貌若潘安,又年岁不大,尚未娶妻亦无妾侍,芳邻都对他赞不绝口,而其中,属意他做乘龙快婿的更是比比皆是。若是他想,一天内药铺的门槛就会被媒婆踩烂。这样不缺因缘的人竟然跟她说,他是弃夫?
      他沉沉一笑,“奇怪吗?那是父母自小为我订下的亲事,原是打算在我弱冠之年完婚的,但束发那年,恐怖的病症在村里蔓延开来,有人说是瘟疫,有人说是怪病,众说纷纭。我爹娘都不幸染病逝世,我也遭感染,是一位过路的大夫救了我。病愈之后,他问我要不要继承他衣钵时,我欣喜难喻,立刻点头答应,深怕他反悔。那场病疫让我深知病症的可怕,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受病痛折磨的无能为力,我不想再次经历。我立誓要成为大夫,治病救人与阎王抢人的大夫。我不要再失去身边的人。所以别说是跟师傅离家学医的这种小事,就算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我亦不惜。我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寻药,采药,遇过各种奇难杂症。我一心专注医学,根本不察时间流逝,结果女方来信说再也等我不起,提出解除婚约,并一并将订亲信物退了回来。我明白的。他们退婚退的有理,姑娘家哪有那么多年华虚度?是我不好。之后自己孑然一身,就更是无所牵挂的跟随师傅游荡了。回过神就已到了这年岁。”
      她忽然不想知道这些往事。
      知晓别人太多秘密并非好事,那代表自己在一定的程度上,要对他的秘密负责。
      “孙大哥与我不同,男女本就有别。孙大哥不会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嫁你为妻。”这是真心话,绝无讽刺。
      “那夫人也不该不知道,在下的心意。”他表明心迹,不再给她婉转闪躲的余地。
      “若素,配不上孙大哥。”
      “若素,妳是否担心我会让妳受委屈?妳放心,妳会是我孙某明媒正娶的妻,唯一的妻。”他一急,便去抓她的手,连称呼都忘了。
      “如此说来,若素就更配不上孙大哥了。”她静静抽出手。
      她只原谅他这一回的逾越。
      这讯息在她的眼睛里表达的很清楚,他回过神来,即刻抱拳道歉,“抱歉夫人,在下一时逾越。”神情诚恳。
      她点点头。
      “但在下是真心,希望夫人考虑。”
      说完这句他便起身告辞,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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