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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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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
晨起才是金光灿烂的艳阳天,午时便下起了雨。
洛惟今天一大早提着食盒来看徐梦瑶,等了半天却没见到人。狱卒沉着脸凶巴巴地说徐梦瑶是重犯,谁都不准探视,便毫不客气地将她赶了出来,任她好说歹说都不给面子。
这自然教人心里郁闷,可洛惟又不愿为这点小事去麻烦展昭,便拎着食盒独个儿慢慢往回走。走到半道儿上就逢下雨了,可巧她今天出门急,忘了带伞,只好抱着食盒匆匆忙忙找了处屋檐避雨。
遇到这样的倒霉事,洛惟的心情反而好了起来。她喜欢这样的下雨天,淅淅沥沥的雨点儿打在屋檐,清新细密,将什么都润了一遍。放眼望去是远山含笑水流长,近处看来又是桃红柳绿分外鲜。
那挂着露珠鲜亮嫩绿的叶芽儿、摇曳多姿滋润水艳的鲜花儿,檐角畅流的水线落在地上都仿佛快乐地唱着歌儿,连青石板也舒展着滋润鲜活的水光,直教人从心底温柔欢欣起来。
经过她面前,有人草草举着袖子遮着头步履匆匆赶过顾不得停下,有人一边急急走着一边找地方躲雨,也有人撑着伞在人群中矜持而悠闲地走过,还有人坐在轿子里,任由轿夫给雨淋着,自己掀开帘子骄矜地打量着外头……
形形色色众生相,看得洛惟有些入迷。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展昭在身边对她微微笑着,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
“咿?是你啊?”她又惊又喜,眼底还留着些许被春雨滋润过的温柔。
展昭嘴角的笑意愈深了:“没带伞?”瞄了一眼她手里的食盒,又笑道,“去看徐娘子?”
“是啊,”洛惟撅起嘴,“你们开封府的狱卒好凶。前几天还准探视,今日就跟我说她是重犯不得探视,硬把我赶出来了。”
展昭笑道:“这倒也不能怪他。徐娘子如今的确不得探视了。”
“为何,难道她真成了重犯?”洛惟吃惊地问道,随即见展昭笑而不语,心头一动,便即领悟。于是双唇一抿,清亮的眸子透出一股明媚俏皮的笑意,“呐,这些酒菜今天徐梦瑶是吃不着了。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带回家也冷了。你若不嫌弃,一起如何?这些可是如意楼的招牌菜哟……
“嗯……”展昭有意逗她,拿架子拖延着不答,见洛惟提着那食盒,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一脸的期待,不由轻笑出声,“看在如意楼的份儿上,好吧。”
于是,半山凉亭。
烟雨朦胧,远处的山山水水都成了随性写意的水墨画,远处的繁华人间便成了这幅画中点缀的一角。
山风吹过,拂起绵绵雨丝扑进来,洛惟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支楞着下巴看得有些入神。
“这里不错吧?”展昭笑问,“人声可静,景致可好?”
“嗯……”洛惟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一部琼瑶小说来,于是笑嘻嘻道,“烟雨蒙蒙,雾锁重楼。”
展昭细细想了那样的画面,点点头:“不错,有意境。”
她乐了,坏笑着追加了一句:“月朦胧,鸟朦胧。”
展昭不笑了,伸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忧心忡忡地看着她:“适才一路都还好好的,怎地这会儿便看什么都烟啊雾啊的,这朦胧那朦胧,莫不是眼睛坏了?”
“去!”洛惟愤愤地拍开他,啐他一口,“你才眼睛坏了呢!意境、意境,你懂吗?”
展昭呵呵地笑,提起酒壶为她斟满,有意笑她:“展昭一介武夫,从不懂这些曲里拐弯的花花肠子。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洛惟反问:“你有什么能说的吗?”
展昭微微一笑,赞道:“还是你明白。放心,此事没什么不可说的。”言罢便将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洛惟。
末了一叹:“想是那时与孙山缠斗,孙小飞情急抵抗,却不料手中毒针竟刺破纸包,扎进了孙山的颈项。且那针上还淬了毒,见血封喉,待我们赶到时,孙山已经……”说到这里,他郁闷地一口喝干了杯中小酒,重重放下,叹,“就差一步。我眼睁睁地看着孙山死在眼前!”
“你别这样自责,”洛惟看着心有不忍,为他满上一盏,劝道,“那毒针见血封喉,又伤在脖颈,你就是早来一步他也一样死。说到底,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展昭苦笑:“但若不是我一时疏忽,抑或是再思虑周到些,至少不会连累了王朝马汉。”
“你是人不是神,展昭,”洛惟叹道,“不要逼迫自己面面俱到。原本只是布局想趁孙小飞动手时来个人赃俱获。可谁也想不到那时候孙婆婆居然真的有了反应,所以你分了心这很自然。”
“而发现孙小飞失踪时的第一反应是去拦截孙庆,这也很自然的。毕竟孙庆比孙小飞重要多了。只是谁也想不到居然是孙小飞自己要逃,更不会想到孙山居然会在后门截住孙小飞并且跟他打起来。可恨是这钱明逸,嫉恨你的才能,不肯给你加派人手,出了事又说是你们渎职,还这样责罚你们。实在太过分了!”
展昭叹道:“罚俸什么的倒不打紧,就是苦了王朝马汉挨了那二十大板,如今还在床上趴着。对了,代我致谢洛忱,上回他送我们的那些伤药真是好,马汉说抹上之后疼痛就消了大半。令弟的医术果然了得!”
“让他知道你这么夸他,尾巴都能给翘到天上去。”洛惟抿嘴一笑,“对了,事到如今,那孙小飞可招了?”
展昭淡淡一笑:“自然是招了,一五一十,都能与徐梦瑶的供述对应。只是孙庆抵死不认。如今孙山已死,单凭口供依然无法定罪。眼下双方各执一词,韩大人不在,依我看眼下的状况也够那钱明逸头疼了。”
他心里记恨钱明逸责打自己两个兄弟,这会子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连名带姓地恨恨脱口,再联想到钱明逸面对案卷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心头也生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快意。
洛惟也笑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奇道:“不对啊,孙婆婆不是有醒了吗?”
展昭摇摇头:“眼睛是睁开了,可也是人事不知。只是徐梦瑶在她耳边说到孙翔时会流泪。”
洛惟失望道:“这也还是不能作证啊。”
展昭点点头,反过来安慰她道:“不忙,公孙先生也说了,就眼下这等情形,再过些时日,或有希望上堂作证。”
“你是说……”洛惟吃惊地看着展昭,觉得不可思议,“她还能再恢复意识?能记得以前发生的事?能表述出来?能与人对话???”
展昭笑道:“先生说,若让孙婆婆就此终日瘫着,可让徐娘子如何是好?”
洛惟傻了:在那个时代,孙婆婆那种程度的中风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何况能让她恢复意识,还能与人对话?而且听公孙这口气,似乎还很有把握让她重新站起来……
天哪!这个公孙策……
晚上,洛惟怀揣着这样的震撼,回到她位于另一个时空的真正的家里。进门的时候,发现洛恂正赖在躺椅上百无聊赖地玩俄罗斯方块,穿着湖青色的宽袍大袖,赤着足,一腿懒洋洋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长长的黑发随性地披散在肩头,垂下来,像黑色的瀑布,面前的三面光屏,将变幻的光影映在他俊美的容颜上。
从他专注的神情来看,显然这游戏他经常玩,因此玩起来从容不迫,得心应手,即使三块一起玩,也似乎并不如何吃力,这里点点那里点点,信手间便将积累的图形消弭。
洛惟脱掉鞋子,换上家里的拖鞋,随口问:“爸妈呢?”
“上春秋旅游去了。”
“洛忱呢?”
洛恂看也不看妹妹:“在楼上发火呢。”
“啊?”
“他要回宋朝去,我不让。喏,正在楼上踢桌子呢。”
果然,楼上传来一下一下咚咚咚的声音,沉重而且显然怨气极大。
洛惟摇头:“啧啧,你大发了,哥。就不怕洛忱往你饭菜里下巴豆么?”
洛恂笑了一下,没说话,又专心玩起来。
洛惟趿拉着拖鞋,一边拆解着头上的发髻,一边向楼上走去。
推开洛忱的房间,就看到她的弟弟枕着胳膊躺在地上,两脚翘在书桌上,绷着脸,狠狠地跺一脚,咚!
洛惟笑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抱着膝盖笑着看他:“还发火呢?”
洛忱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姐姐。
“行了,为这点事跟哥哥姐姐怄气,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洛忱一骨碌翻身坐起来,“你们知道你们这样的行为是什么?!你们在干涉我的自由!!你们这是在剥夺我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力!!”
“行了行了别喊了,”洛惟笑道,“哪有那么严重?爸妈不是不许你行医,是你现在还小,还判断不清形式。行医不比其他,万一出了差错后果多严重啊?叫你去读管理员学校,那也是希望你至少能在学校里更好地掌握在历史中生活行走的技巧。你想学医没人拦着你,但学归学,要行医,那至少要等到毕业以后。”
洛忱气坏了:“又是这一套!姐,你知不知道中医不仅需要死记硬背,还需要积累大量的实践经验。尤其是望闻问切针灸把脉这些东西,那都少不了实践的呀!哦,这么长时间,你就光让我学理论不准结合实际,那我学个P啊!”
“你可以在别人身上实践嘛!同学、邻居、教官什么的,别用在古代人身上。还有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背了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上北宋来用,找死啊你?!”
洛忱嘿嘿笑了起来,挠挠头:“可是你看,姐,我化解得多好?我把那药方改动了,云母也发现不了。”
洛惟叹了一口气,点点他的额头:“侥幸心理。这一次发现不了,你就会有下一次,积累多了,迟早出事!到时候恐怕谁也救不了你!”
洛忱吐吐舌头,岔开话题:“我展哥怎么样了?”
“什么你展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洛惟很不满。
“展哥比我亲哥还亲呢!我跟他说我要学医,展哥就夸我仁义懂事有志气,还说我将来必成大器,还说要让公孙先生教我针灸。我哥呢?只知道不准我这个不准我那个!哼!”
“这能一样么?”洛恂从外面走进来,在弟弟身边席地而坐,伸手要摸他的头,却被洛忱负气地躲开了。
洛恂也不介意,淡定地撩起袍子放好,道:“那姓展的会说这种话明显就跟咱们不是一路人。真要让他处在我这位置,你说他会不会拦你?”
洛恂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洛忱口里的展哥是什么人?”洛恂问。
洛惟愣了一下,也不愿说太多,支支吾吾道:“好像就是个小官差,我也不熟。那个公孙先生我倒是知道一些,他虽然不是医生,但医术在京城也是有名的。连御医都要跟他请教。”
“公孙……”洛恂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看了弟弟一眼。“你想学医,大哥没意见。但就像你姐说的那样,要等你毕业以后。等你功课全过了才行。”
“你……”洛忱瞪大了眼睛,气呼呼地瞪着大哥。
洛恂也不理他,径自起身拍拍衣袍,施施然转身就走,临到门口忽然又停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妹妹:“作为一个时空管理员,要记住你只是历史的看客,而并非其中一份子。别让自己陷得太深。”
洛惟一僵,愣愣地看着哥哥,洛恂却不再多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