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葵乱事》憨妲妲

42、第四十二章 惊天巨变（三）

　　小圆子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神智也有些恍惚，脸色苍白的急速奔走，眼看天色似乎已经黑了，她却全然不顾，脑海里还是方才那个女子伤痕累累的面容。
　　“我留着这条命就是想，想通知少主一声啊，晚了一刻……我们怕是就全军覆没了！请公公念在与我家少主的情谊上，务必抓紧时间啊！”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不行，我要赶紧回宫！她心中现在只有这一个信念，眼看着进了宫门，便有个小太监在门口等着，似乎是等了许久了。
　　“哎呦！公公，您可回来啦，快快！娘娘等着您呢！”那小太监见着小圆子好像是抓到了一丝救命稻草，急急忙忙赶上前来。

　　小圆子脑子里还是方才的那件事，这冷不丁的被他抓住心情有些急躁。
　　“又怎么了？！”

　　那小太监吓得一愣，平日里温和的圆公公今日忽然这么大的火气，若是平时他定然不敢继续招惹，可此时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禀报了。

　　“公公不好啦，出了大事了！皇上不知是听了谁的进言，怀疑娘娘，”说道此处，他压低了声音凑到小圆子耳边“怀疑娘娘谋反，对娘娘一阵雷霆，娘娘正在宫里发脾气呢！还时不时的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您快些去劝劝吧！”

　　小圆子一惊，脑海里迅速的过了一遍，没想到中宗终于开始怀疑韦后了，她趁着思绪思考了一会儿，却还是觉得那件事情更加重要。抬头对那小太监道：“你先回去，我马上便到。”

　　打发走了那小太监，小圆子急急忙忙往临边的那排小屋跑去，远远的还能看到房内的烛火在闪，自己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再踏入这里了，想到十二岁那年不慎闯入了这房中，还无意间撞破了杨思勖的秘密，一眨眼，竟是已经快要十年了。

　　她只是思虑了一会儿，因为现在实在不是怀旧的时候，快步走到门口，急急地将门推开，杨思勖猛地回头，对上她。
　　两人对视了一瞬，杨思勖眼中似乎闪着什么东西，却还是语气清淡的说：“天色已晚，张公公急急忙忙赶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听他说话这般客套，小圆子也顾不上生气，急道：“那些年我在你房中见到的那名女子可是名叫雾香？”
　　杨思勖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的盯着小圆子。

　　“你不必想别的，你们的一部分人被地方政府剿灭，只剩了她一个，她留着最后一口气让我告诉你，现在立即去洛阳南郊，若是能赶上还能救下一部分人，或者……还能再见他们最后一面。”

　　杨思勖终于绷不住，伸手抓住她的肩头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小圆子从未见他如此失控，双眼龇红，沉声道：“已经……随他们去了。”

　　杨思勖身子一个踉跄，看了她一眼，竟是什么都没说便冲了出去，小圆子心中一急，竟是社么也不顾的跟了上去，眼看着两人相继冲出了宫门，门口守门的士兵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上前阻拦。

　　杨思勖本身有武艺，小圆子自然是跟不上，看着他一步步原来越远，她还从未这么疾跑过，只觉得腹中一阵阵的绞痛，却咬着牙捂着继续跑。

　　出了宫门，见杨思勖走到一家客栈前，随便扔给小二一些碎银子便牵了一匹马飞奔而去，她摸了摸身上，没有半两银钱，看着他马上就要没影儿了，她咬咬牙，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扔给了店家。

　　虽说是这衣服不值钱，但宫里的衣料毕竟是上等的，他店家随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将马给了她，她千恩万谢的牵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会骑马。

　　可抬头看看前面飞奔的身影，她狠狠心，闭着眼睛便跃上了马背，双腿使劲儿一家马背，马便飞奔了出去，她死死的抓住缰绳，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好在杨思勖的马好似是脚力不怎么样，并没有将她甩出去太远。

　　“喂！你等等！”她闭着眼睛在后面跟着，喊着，前面的人却好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杨思勖心中满满的全是那些为了自己而牺牲了好几代的忠士们，虽然自己可能救不了他们所有人，却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急如焚的往前赶，只希望能赶在最后一刻回去见他们一面，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少主并没有舍弃他们！
　　他竭力的夹着马腹，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声的呼喊，他一愣，方才自己跑出来的时候，他知道小圆子跟了出来，但没有想到出了宫门口她还在后面跟着。她会骑马么？

　　想到这里，他不禁回头看了一下，之间她一身白色的中衣死死的趴在马身上，什么表情看不清楚，但看上去似乎是很还害怕的样子。
　　这个蠢女人，一直跟着干什么？！

　　“杨思勖！”她还在尽力的喊着，却觉得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死死扒住马的双腿也渐渐的没了劲儿，身下的马儿越来越不听话。
　　可是，我不能掉下来！

　　她心中想着，身上却依旧是没有了力气，终于双手一松，身子从马上滑了下来，却没有掉在地上，而是被杨思勖一把捞起，放在了自己的身前。
　　小圆子竭力的睁开疲惫的双眼，对上杨思勖线条硬朗的下巴。

　　“你为何要跟上来？”他话语中不禁透出了一丝丝怒气。
　　小圆子一愣，思虑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看你急成了这个样子，便有些不放心，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自觉的便跟上来了。”

　　环着自己的身子微微一震，她还来不及在说话，便被一只大手将脑袋按在了男人的胸前，头顶低低的传来一声：“好好呆着，累了就睡会儿。”

　　她埋在这个怀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不想要抬头，因为她了解这个男子，即便是现在心中定然感动的要死，却依旧肯定是一副千年冰封的脸，没有一丝的表情，这是这个人依旧是可以给自己谁都给不了的安全感。

　　虽是在这颠簸的马背上，她轻轻的合上了双眼，直到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睁开眼睛，前方早已出了长安的地界，三三两两的几个士兵互相搀扶着往后走，她警觉的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

　　“妈的！这群暴民真难缠啊！”
　　“是啊，要不是我们人多，还不知道会什么结果呢！”

　　那士兵一瘸一拐的摇了摇头。
　　“也亏得我们这些小吏，还要拼命卖命，京城的大官们都吃香喝辣，不过那些暴民更惨，唉……其实大家也都是苦命人啊。”

　　“是啊，杀到最后，我都下不了手了。现在连个收尸的也没有，啧啧……”
　　“你也不能这样说，谁叫我们是官兵，他们是暴民呢？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啊！”

　　听到这里，小圆子也终于听明白了，她心中一寒，抬头看看杨思勖的脸色，只见他脸色依旧铁青，一夜之间下巴竟冒出了一些胡茬。

　　杨思勖抿着唇，方才那些士兵的谈话他自然是听到了，他想要加快速度，却无奈这老马飞奔了一夜，早已没了力气。
　　“你……”
　　“别说话。”
　　小圆子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这一开口，竟是这样的嘶哑，再看他眼下已经有了淡淡的青色，她看的心中不禁苦涩，两人沉默着，继续往前走，直到前方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飘过来，地上被血染得通红。

　　她往前一看，腹中一阵翻滚。

　　而她正竭力的控制恶心感时，手上却忽然落下了一滴滚烫的泪水，她惊愕的抬头，之间这个铁面男子面色依旧平静，却流出了两行热泪，她喉头哽住，再看这遍地的尸横遍野。

　　他们终究是来晚了。

　　遍地都是断臂残肢，土地被血染得通红，有些人临死的表情都那么狰狞，那么不甘，或许他们在临死的那一刻都还没有见到过自己的主人，或许他们在惊讶，为何自己从祖父道现在终究还是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上方的秃鹰盘旋着，迟迟不肯离去。

　　两人默默的下了马，小圆子识趣的站在一旁，看着杨思勖一步步的走到那些尸体中间，其中还有不少是官兵的尸体，或许是双方伤亡都太大，朝廷并没有来得及派人来清扫战场，便留下了一阵地的残骸。

　　小圆子不禁也眼睛模糊了起来，她看到杨思勖跪了下来，朝着这一具具的尸体磕头，就这样，磕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再次暗了下来，她将那马牵到一边，有些踌躇的走到杨思勖身边。
　　“杨大人……我们将他们葬了吧。”
　　杨思勖微微别过头，看了她一眼，双目全是血丝，木然的点了点头。

　　小圆子正四处找火石，却看着杨思勖竟用双手在地上挖了起来，她已经急忙跑到他身边惊道：“你……”
　　杨思勖平静道：“我不想让他们就这样葬身于火海，我没有本事给他们我的先辈所承诺的，但至少要给他们一个归宿。”

　　小圆子想要在说些什么，但看着杨思勖那哀伤的眼睛，终究是没有再说话，弯下身来跟着他一起挖，两人挖了半天，小圆子不知从哪里的田里找到了一个铁锹，就这样又是一天一夜，终于将这些尸体全部埋了起来。

　　小圆子那杨思勖的佩剑去附近的集市换了些吃得，哄着骗着给他吃了一些，杨思勖却依旧是没有说话，呆呆的坐在那一座大坟前，神色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