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葵乱事》憨妲妲

21、第二十一章 太子重俊（二）

　　听闻武则天近来精神癫狂，身体更是恹恹，怕是时日无多，想起张昌宗死时交代自己的话，即便是自己再不愿见到那个杀了自己一家，残害了李氏宗族的人，小圆子却还是踏步到了武则天退位后生活的寝殿。

　　“太后她近来可有好好用膳？”
　　到了殿外，守门的太监们赶紧上来行礼，小圆子随便问了句。

　　小太监道：“回张总管的话，皇上她用膳倒还好些，只是精神越来越不好了，时常出现幻觉，打骂奴才们。”

　　即便是已经退了位，这个女人在唐宫中叱咤风云了这么多年，下面的人却还是敬畏的，开口闭口依旧以“皇上”称呼，好在李显也算是个孝子，也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小圆子叹口气道：“好生照顾着，受些委屈不要紧，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定然是少不了委屈的。”
　　小太监点头哈腰：“总管教训的是。”

　　小圆子点点头，迈步道：“我进去瞧瞧，不知太后她可是在睡着？”
　　“回总管的话，应当是清醒着的，晌午时婕妤娘娘进去了，到了这会儿子还没出来，想必是陪着皇上说话呢。”

　　乍一听小圆子还觉得有些不习惯，这小太监口中的那位婕妤娘娘正是在神龙政变时倒戈的女官，上官婉儿，她是功臣，自然是要奖赏的，只是宫中的女官品级最高不过五品，皇上便将她纳进了妃苑，封了三品的婕妤。

　　想到上官婉儿，小圆子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虽说她在关键时刻看清了局势归顺了李唐，但却难免落人口病，这武则天怕是更将她恨到了骨子里，眼下她竟然自己跑到这里来，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

　　正想着，便看到上官婉儿从殿里出来，自是用了一方丝巾遮住了左脸，步子也颇为凌乱，看上去有些行色匆匆些许狼狈。

　　“恭喜婕妤娘娘。”小圆子不咸不淡的行了一礼，上官婉儿倒是见到小圆子有些惊讶，还是应了一句：“也恭喜张公公了。”

　　小圆子淡淡一笑，上前了两步道：“不知娘娘为何拿纱巾遮面，奴才看这日头并非很大，也应当晒不坏娘娘的雪肤冰肌啊。”

　　上官婉儿脸色一红，更是觉得面前这个太监实在讨厌，含糊道：“多谢公公挂心，只是婉儿不喜阳光罢了。不知公公到此处来，是为何意？”

　　小圆子此时已经看到那纱巾边角处隐隐有些血迹，看上去可能是武则天一怒之下弄伤了上官婉儿的脸，她淡淡一笑，也不再追问，俯身到上官婉儿的耳边道。
　　“那日处死张昌宗时，他留了些话给皇上。”

　　上官婉儿脸色一白，此时也顾不上遮盖脸上的伤痕将手放下，想要问些什么却又讪讪的闭了口，这才想起复将纱巾盖住脸，尴尬无比。

　　看着小圆子一脸深意的笑容，上官婉儿不禁觉得苦涩无比，方才的那一番唇枪舌剑也变得软弱无力了。
　　“六郎他……说了什么？”

　　小圆子见她倒是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丝心痛，原来的那股子厌恶劲儿也消了些许，缓和了脸色道。
　　“他不过是叹了这宫中女子无情罢了。”

　　上官婉儿脚下一软，身形一个踉跄，幸得身边的侍女即使扶住才没有跌到地上。

　　“公公自行探视吧，本宫还有些事情，先行一步了。”婉儿脸色煞白的道了一句，小圆子不知为何心情也沉重了起来，无意再对她讥讽半句，点了点头道了别便见她缓缓离去，脚步却软得好似下一秒便支撑不住身体了。

　　小圆子看着上官婉儿离去，心中五味杂陈，都道宫中的女子无情无义，这上官婉儿更是趋炎附势，□□不堪，但当那个明艳如莲的绝世男子含恨而去，这颗多情的女儿心怕是也颤了一颤吧。

　　“公公，再不进去皇上怕是又要睡下了。”身边的小随从提醒了一声，小圆子才回过神来道：“走吧。”

　　殿内空荡荡的，武则天精神不稳，动辄便是将玉器瓷碗往人身上砸，宫女太监们都不敢进去服侍，只在外面守候着。

　　小圆子也不自觉的放轻了步子，却还是惊动了里面那个老人。
　　“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贱人！”话语虽是恶毒，却因气息实在微弱，武则天的骂斥显得也没那么凶利了。

　　小圆子看着武则天发髻凌乱，脸色苍白比一年前看起来更加苍老，只是那时的她还是天子，是皇帝，虽说苍老也还带着一丝临危不惧的气魄，而今日却全然没有了那日的气势，只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挣扎着不愿面对现实。

　　小圆子喉中百味，开口也十分苦涩。
　　“皇上别来无恙。”

　　武则天听出来人并不是上官，抬头看着这个陌生却又十分眼熟的小太监。
　　“你是……那日六郎带来的那个小宦官？”半晌，她才从混沌的记忆中寻到了这张脸的来路。

　　小圆子恭敬道：“皇上好记性。”
　　武则天却神经似的道：“你到此处来为什么？朕不认识你，你快走，不然一会儿太平那个丫头来了，定然又在显儿那里胡说了。”

　　“皇上不认识奴才，奴才却在心中一直记挂着皇上呢。”
　　小圆子心中想着自己冤死的父亲和母亲，冷声道：“皇上可还记得江都郡王李绪？”

　　武则天一个激灵，睁大混沌的双眼，颤声道：“李绪！是李绪！你！你是他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宫中，我不是将他一家都……”

　　“将他一家都灭门了，但却独独留下了我这个当年不满周岁的女儿！”小圆子言语之间也激动了起来，伸手将头上的冠帽取下，露出一袭长发。

　　武则天看了半晌，疯魔似的笑了起来。
　　“怪不得那日我看着你那般古怪，像是李家人，怪不得六郎一行人都被杀害，你却活了下来站在我面前，怪只怪我那日没有亲眼看着他们将你杖毙，留了你这么个祸患！”

　　小圆子厉声道：“到了如今还是这般的不肯悔改，皇上啊皇上，您可真真是心狠手辣，翻手无情啊！”
　　武则天一口气冲了上来，声嘶力竭道：“滚！一个小奴才就敢在朕面前大呼小叫，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圆子看她这般恼羞成怒，心中稍稍平静了些，缓和了语气道：“今日奴才过来并非是想来看皇上是如何骂奴才的，而是一位故人在临终前留了些话让我转达给皇上。虽说这故人并非与我多深交情，但死者为大，奴才也不该欺瞒。”

　　武则天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朕才不要听什么临终遗言！你滚。”

　　小圆子也不恼怒，看着武则天像是只奄奄一息的老虎，凶相毕露却利齿全无，只能爪牙舞爪的做些根本吓不着人的假把式。
　　“皇上先莫要动怒，若是陛下您不愿听张大人的遗言，奴才现在就滚便是。”

　　言罢，便转身真的要走，武则天脸色一变急忙道：“等等！你，你说的可是六郎？他，他有什么话留给朕？”
　　说着，竟拖着几乎跑不动苍老身子挨到小圆子身边。

　　小圆子转身冷冷的看着她，一种怜悯从心而生。
　　“张大人死前只叹帝王无情，更叹从不敢相信皇上对他的恩宠是否是真情。”

　　武则天颓然瘫在地上，干涸的眼眶竟流出一丝浊泪。
　　“六郎……”

　　看着她这一番的悲切，小圆子叹了口长气。
　　“张大人还有一句话托我转告皇上，他道只愿下辈子能做一株白莲，皇上您能是那一位采摘莲花的乡间女子。奈何君无情，动情非得已，张大人对皇上的这分情，皇上自个儿去思虑吧。”

　　言罢，小圆子没有再看武则天的神情，兀自出了殿门，伸手将门带上，闭上眼睛胸中浓浓的悲切。

　　“六郎啊！”一声凄厉的哭声从殿内传来，声音不大，却让小圆子全身都抖了一抖。

　　“回去吧。”
　　小圆子只觉得身心疲惫，张昌宗，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却一次次的让我身心俱颤，到了如今，你我总算是两清了吧。

　　脑海里还不停的回响着武则天那一声又痛又悔的“六郎”，小圆子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都没有一点儿力气，回到房中只想昏昏沉沉的睡一觉。

　　刚刚脱了靴子躺在床上，睁眼竟看到一个明艳的女子只着了一个肚兜站在床前，她一个激灵，揉揉眼那女子却还在床前，一个鱼挺爬起来。
　　“你，你……”

　　女子羞涩一笑，倚到她怀里嗔道：“公公去哪儿了，奴家在此处等了好几个时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