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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故人昔一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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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方长?”我细嚼这四个字,不由从心底蔓出一股心酸,和刚刚的温润和在一起,倒不知是何种滋味。
一路到了永和宫,与刚出宫门的小宫女碰了个正着;那宫人行了个礼道:“格格万福,娘娘方才念叨您呢,遣奴婢来唤您,刚巧赶上了。”一面说一面迎我上前:“十三爷、十四爷刚来,娘娘心情正好,格格大可随意些。”
我点头,领着紫鹃、雪雁便上了前。只听那德妃笑说:“偏你个猴儿嘴甜。”
见是有些高兴。我行过礼,德妃摆摆手,拉我上前道:“你才去哪了?”我细声回说:“见日头还早,去看花了。”
一旁的十四脱口道:“你不是哑巴啊!”德妃瞪他道:“怎么说话呢?”十四小弟自悔失言,急道:“我原不知晓她不是哑巴。”这番绕口的话倒把我逗乐了,十四挠头道:“你笑什么呀?”我头一扬道:“笑可笑之人啊!”此话一出,德妃、十三也笑了,十三边笑还边道:“这才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唉,十四呀,你也有今天!”德妃边笑边点头说:“倒是一对活宝。”
我皱眉,这话似有些欠妥,德妃如此谨慎的一个人,这话不觉得太孟浪了吗?刚在揣度之中,有宫女报:“四阿哥来了。”唉,这充分表明了,今天我出门没看黄历。又是一长串的见面礼,的德妃掩了笑意,最起码的关心还是有的,便问:“最近身子还好吧。”他自道:“还好,劳额娘挂心。”德妃又道:“昨天听玉儿说你可是又旧疾复发了?”他看了我一眼,我皱皱眉头,朝他眨眨眼睛。他只好说:“亏我千叮咛万嘱咐的,她还是给说了,倒叫额娘担忧了。”德妃叹了一口气道:“我一大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念头了,你们三个便是我最大的劳心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割那块都痛,不过是想你平安,若能顺遂一辈子,也是菩萨保佑,谢天谢地了。”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德妃道:“你这病要趁早治,莫要留下什么病根,实在不成,便试试西洋药……总要寻个方。”四阿哥便道:“儿子记住了。”德妃道:“你一向有主见,额娘也放心由你去。”
十三笑道:“额娘都这么说,可见四哥是越发稳重了。”德妃笑说:“你也越发嘴贫了。你闲时也莫要出去打围了,赛马也停停,晓雪快要临盆了,你这个准阿玛不在家呆着,像什么话!”十三推推一脸不在服务区状态的十四道:“额娘也该管管十四弟吧!”德妃道:“你要收心,他更要收心。”
“十三爷、十四爷都喜欢骑马吗?”我问;十三笑道:“这话却奇。”我一思,满人无人不会骑马,爱马如同爱妻,连未出阁的小姐们都能有一手好骑术。这话着实有些小白;遂道:“也是,倒是我唐突了,只不过好奇而已。十三爷您切莫见怪。”十三道:“哪里,格格客气。”一旁的十四这会却醒了道:“你也会骑马吗?”我眼珠一转,问:“会如何,不会又如何?”他道:“我也不过是问问罢了。”
“只怕几年未摸缰绳,手有些生。”下意识的一瞄老四,他眼眸暗了暗,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以前骑马骑的也不好,说什么名师出高徒,其实若是徒儿不努力,在高的师傅也没用。”我笑道:“也不过学了一个月,后来懒了,缠着师傅学琴;琴学了半月,又抛开去学围棋,最后什么也学不精,只知些皮毛而已。”
“你那师傅倒是个性好的。”德妃笑说:“遇见你这么淘气的学生却没责罚,可见是心肠软。”
“才不呢!”我帕子一甩道:“若是他板起脸,比冰块还冷三分呢!若真生气了,直撵我,跑的时候只恨没少生两条腿;开口闭口就是说我傻,不然就是笨。又嫌我小,不老成,或是觉得我不明事理,太孩子气。气的我便说:‘若是我依你想的那样子,还不早成了仙?就算你现在去天界走了一趟,也找不出哪个仙女能有你形容的一半’后来他看了我半晌,冷着一张脸;那是刚好是冬天,冻得我直冒冷汗,结果第二天便着凉了,起不来床。……”
德妃用手帕捂住嘴笑道:“你那师傅同你一般,都有趣的紧呢!”我撇撇嘴道:“若是娘娘见着他了,就不会这般说了。”德妃问:“那你那位师傅现在在何处呢?”我道:“他在我心你啊!”
猛一听这话,四阿哥才抬起头,谁料我又道:“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
此时,四阿哥表情不详;德妃则道:“说的也对,可见你也是一个念恩的。”我低了头,不言语,良久才说:“毕竟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从小就陪我,自然与别人不同些了。”德妃黝黑的瞳孔看不出端倪,点头而笑。
这场家庭聚会不过半个时辰便散了,德妃临散时吩咐她的三个“宝贝”领我去园里逛逛。我推却不过,只得像几位龙子凤孙行礼道:“有劳几位了。”四阿哥表情淡淡的,十四则又红了脸;还是十三说:“那里。”
某人生性不喜欢说话,某人生性喜欢害羞;so,一路上我也只有和十三聊聊天。“格格对骑马很感兴趣?”我边走边笑说:“也算吧,我家在南边,你们也该知道,江南的伊人都是坐轿的。我从小的身子骨就不好,爹就特意找了几匹温顺的小马驹,说是让我练练筋骨,当作健身了。”十三道:“林大人也真细心。”我听了,不自觉红了眼眶,勉强说:“爹也是疼我的。”十三见我声音有些哽咽,忙道:“都是我不好,惹格格伤心了。”我早已沁出泪来,道:“不干你的事,都是我不能自持罢了。”四阿哥在一旁,见此便道:“你身上也有说不清的毛病,头一条便是爱哭,何时改了这个毛病,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止了哭,争道:“我爱哭又如何,要你管呀!”他冷笑道:“我疯了才管你。”我登时无语,哭的更凶了。十三呆住了,一时也不好奉劝谁,倒是十四扭过来,道:“方才见你挺凶的,这会子怎么又哭了?”又对他说:“四哥,是你惹出来的事,你倒是劝劝呀!”我吸了一口气,沙哑的说:“我没事,既然大家来玩的,别红了脸。若娘娘听到了,又少不了念叨了。”
十三这个时候才想起打圆场,道:“也是,劳额娘担心也是不孝。若是格格起兴,下次咱们打围赛马,格格赏脸便是了。”我点头,十四又凑过来,递过一方帕子道:“你才和十三哥聊天,帕子丢了都没去找。”我方笑说:“瞧我粗心的,多谢了。”一面说一面向前看去,原来方才一路已到了御花园,遂说:“几位都贵人事忙,我自己去逛逛罢。”言毕,不等他们反映,行了个礼,扶着宫女径自去了。
离了那几位大爷,心情反而好些。我笑着和紫鹃说可以选几朵花描下来做花样子。一回头便见雪雁出神的掐着小小的金盏菊。于是问:“雁儿,你怎么了?”雪雁看着我,傻傻的说:“格格方才说,故人、故人。那么,何为故人呢?”
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反问:“那你以为,什么是故人呢?”雪雁道:“相离不相忘,相思不相亲,相见不相守,相怨不相恨。是为故人。”我痴痴道:“相怨,不相恨。”雪雁哀声道:“小姐可还记得,您说过,而今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不求他记得我,只消我忘不了他。相聚哪怕是故人,也好过是路人。”
“得记。”我点头。黛玉,这便是你毕生的爱人吗?是故人,也好过是路人。
故人昔一别,何日再相许。
雁也过,正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