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痴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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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金虹是枭雄，不是英雄。英雄会痴，会寓情于武，但枭雄绝不会。枭雄的行事总是与他人不同的，他们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而上官金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就算有十分的把握他也不会出手，惟有十二分的把握他才会出手，一击即中！
而现在，上官金虹出手了！他难道已有十二分的把握赢过李寻欢？
荆无命不是英雄，也不是枭雄，他只是一把冰冷的剑。
这世间绝顶的高手，惟有两种人。一种便是痴于武的人，这样的人才能练成绝顶的武功，而另一种便是没有感情的人，像机器，除了主人的指令，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而后一种无疑比前一种更加可怕！荆无命便是这样的人。
上官金虹每当有什么大动作的时候，荆无命一定在他身边，他本就不好对付，更何况还有一个荆无命。
李寻欢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好似已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但他嘴角却依然勾着一抹笑。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青布衣服，头发也由着林玲玲为他梳了一个整齐的发髻。——此时，阳光已经照亮了大地。
郭嵩阳站在房间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李寻欢笑道：“玲玲，不管你的要求是什么，我或许都没有时间去完成了。但你可能把我想知道的答案告诉我？”
林玲玲红着眼，心里实在难受得很。——她与他相识虽不久，但他说，他们已经是朋友。朋友要去面对一场胜算不大的生死决斗，她当然觉得很难受。她只是小姐的小丫头，从来没有人从平等的立场对待过她，从来没有人心疼过她，从来没有人轻柔的告诉过她，她还小，她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好，我告诉你。我总不能让你带着疑问去……”一滴泪就这么掉在了手上。
李寻欢勉强的笑笑：“你怎么哭了？你还是个女孩，伤心是什么滋味，你不该懂。”
玲玲道：“你说过，在我问出那个问题那一刻，便已不是孩子了。伤心的滋味……两年以前我就懂了。”
“两年以前？”
玲玲的泪掉的更凶了：“没错……两年以前，在我家小姐把我和婆婆抛弃之后……”
李寻欢愕然：“抛弃？”
“两年前……小姐想要拿到金丝甲，却铩羽而归。”她瞄了瞄李寻欢，斟酌道，“她……骂了你很久，说你……”
李寻欢好笑道：“我好像也知道她会骂我什么。”
“她将那段时间得到的财物交了很大部分给我，让我们买房置产，然后说……总有机会给你好看！小姐说等她的飞鸽传书到，便把兴云庄有重宝的消息传播出去，她说，这世上没有男人是她得不到的，没有谁能够拂了她的脸……李寻欢既然不识好歹，就要把你和你珍惜的都毁掉！”
李寻欢脸僵了，久久不语。他的思绪沿着时间轴追溯着，想到竹林小院里那个微笑着叫他大哥的女子；想到在兴云庄她和阿飞被围攻之时，莽撞的撞到他身上，企图帮助他们逃离，却被阿飞扔出去的女子；想到更久以前在小客栈里带着狰狞的面具，褪下一件件衣衫企图用身体来交换金丝甲的魔女……
他敛下眉，淡淡道：“你说这是两年前林仙儿告诉你的，但……兴云庄有重宝的消息却是不久前才传出来的。”
玲玲的脸上忽然也浮现了她这个年龄所不该有的挣扎和愤恨：“两年前，小姐回去兴云庄之后，便再没回来，将我和婆婆丢在这个到处都是豺狼的地方。”
李寻欢皱眉道：“豺狼？”
“我和婆婆在这里等了小姐很久……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曾以为她遇害了，但……死要见尸，她却像露珠一样，好似时间一到便蒸发掉了！江湖传言，她是和阿飞一起失踪的。她定然是为避风头，躲起来了！
我们一直等到第二年秋天……那些男人再次上门。一个又一个的追问我小姐在哪里，一个一个威胁我把小姐交出来……”玲玲的身体颤抖起来，委屈道，“我哪里知道她在哪里？小姐的相好本来就良莠不齐，有家教极好的世家子弟，也有有权有势却无德的卑鄙小人！前者自然不会为难我们……但那些无赖……找不到小姐，又见我已经长大了……便……”
李寻欢拍拍她的肩，将她按回椅子里，等着她平复自己的心情。玲玲的眼神忽然变得尖利起来，冷冷道：“我杀了他。男人果然就像小姐说的那样，不过是个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们在准备做苟且之事的时候，戒心总是少很多很多……他瞧不起我，把我当做玩物，但我却能利用这一点在他得逞之前杀了他！”
李寻欢只觉自己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般，什么也说不出。玲玲似乎也不需要他说什么，这些话她好像憋在心里良久良久，一直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为她分担，此刻就像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玲玲哭着道：“我是小姐捡回来的，我有饭吃，有衣穿，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本来就是小姐手中的铃铛，她摇一摇我才能响，不该响的时候我就应该是哑巴，是聋子！但我也是个人……我不是她随意抛弃的人，不是她放在表面上吸引人注意的靶子……”
李寻欢淡淡道：“你恨她。”
玲玲的眼赤红：“我恨她！她让我面临的是比饿死，冻死还要不堪的地步。若不是我机敏，恐怕……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再让它重演，所以我寻觅了很久才找到那个品貌上佳的花魁，让她代替小姐，那我就还是一个小丫头，不会引人注意的小丫头，一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李寻欢道：“但你还佩服她，感激她。你的第二次人生是因为她才开始。你所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全是她教给你的。正因为佩服和感激，所以现在才会憎恨。”
玲玲烈焰赤红的眼睛忽然一下熄灭了。
李寻欢继续道：“你这么猜测着她，但心底却还有一丝期待，期待着你的小姐并没有抛弃你，只是你误会了。所以……你将那个花魁摆在台面上，除了保护自己以外，你还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她。或者……引诱她回来看看。”他笑笑道，“毕竟很少有人再知道有另一个与从前的自己如此相似的人能忍住那份好奇心，所以你会照着你家小姐以前的模样打扮那花魁，以前的规矩也一点没变。何况……你还用你从你家小姐身上学到的手段让那花魁将很多年轻人都吸引而来……”
玲玲苦笑道：“不错。小姐是个自负的人，她若是听说了，绝不会忍受自己以前的情人被另一个女人夺取……与以前小姐的遮掩不同，我反而希望这消息能传的越来越广……”
李寻欢道：“但你等了两年，都没有等到她。你毕竟还很年轻，所以，你着急了。你开始想另一个注意。”
玲玲点点头，歉意道：“我想到了你。你是小姐唯一一个忌惮的人，唯一一个不受小姐蛊惑的人。我把她两年前的主意翻出来，就是为了引出你。阿飞是你的朋友，你若知道这事与小姐有关，你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们……”
李寻欢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姑娘，但……”
一直沉默的郭嵩阳突然厉声道：“你这么做，可曾考虑过兴云庄孤儿寡母的林诗音？你为达自己目的不择手段，若是李寻欢不在那附近该如何？若是他来晚了，或者到兴云庄的人实力太强又该如何？你不但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还会害了无辜的人！”
玲玲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的大喝道：“谁不知道李寻欢放不下林诗音？再说了，别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小姐说了，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再怎么困难，我和小姐都是自己闯过来的，林诗音自己没本事，是一个不知道把握自己命运的女人，那就怪不得别人！你凶什么凶，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郭嵩阳是个侠义之人，他的斥责错了吗？玲玲只是个没有人好好教导的小姑娘，只靠自己，只从自己着想，错了吗？
李寻欢也不知道，他的思绪已被“林诗音”这三个字完全牵绊住。诗音……你错了，我也错了……目中那难以言喻的痛苦之色愈加浓烈。
玲玲转过头来本来是为了让李寻欢主持个公道，但她看见他的眼睛，忽然不说话了。她这才想起李寻欢和林诗音那一份苦恋，有些无措的道：“对不起……”
李寻欢笑了，弯起的眼挡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摸了摸玲玲的头，道：“你若还知道为自己的一时口快而向人道歉，那就还是个好姑娘。好姑娘，莫要恨了。憎恨，是一种比爱更深沉的情感。实在……划不来。”
玲玲的确已经长大了，她眼中的情感已不是该属于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
李寻欢又道：“人总是要有期待的。而当期待成为现实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世界比原来美妙多了。你家小姐没有抛弃你，也没有将你当做靶子。”
玲玲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你家小姐以前从来不信任任何一个人，相比之下，唯有你或许才是她最信任的人。她很多秘密你都知道，可知道的秘密太多，是活不长的。她若真的抛弃了你，我想你早已经死了。何必还留着或许会心怀怨恨的你掌握着她的秘密，并随时准备捅一刀？”
玲玲诧异道：“那小姐为何……”
李寻欢笑笑：“她已经变了，变得截然不同，把过去忘记了。她不记得你，不记得以前做过的事，所以……”
“忘了？！”
“两年前，在兴云庄撞到了头，失忆了。她不知道你和婆婆在等她回来，也不知道你们会因为她的从前会遭遇这么多的不愉快……”
铃铃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身上的力气好像瞬间从她身体里脱出去，头靠在摆在桌上的手臂上，眼睛幽深如深潭：“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郭嵩阳黑着脸，扭开脖子。李寻欢就像一个长者慈爱的望着自己的晚辈。
“小姐，好吗？”
“她很好，刚刚成亲。”
“和阿飞？”
“和阿飞。”
“阿飞……比她所有的情人都要好。”
李寻欢笑了——自己的朋友被夸奖总是让人觉得很愉快的。他起身，自觉的取了书案上的纸笔，写了一封信，递给郭嵩阳：“郭兄，请你将这封信交给林仙儿。”
郭嵩阳眼神复杂的接了过来：“李寻欢……”
“郭兄，玲玲还小，又只剩下孤儿寡妇，还需要人指引，你能否照顾她一段时间？”
玲玲像弹簧一样弹起来，瞧瞧窗外高悬的太阳——时间已经很近了。心一下子紧缩起来，激动道：“我不要他指引我，你要是担心我，你就活着回来，若不是你教导我，我什么都不会听的，那就这么发展下去，我一定会学坏，会变成一个超级大坏人，然后祸害无辜！你若不回来就全是你的错！”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李寻欢苦笑着转过头，只道：“我不能答应你，我只能说……尽…”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惶急的神色，声音也急切起来：“郭兄，你——”
原来郭嵩阳竟在他转身那一瞬间，快速出手，点中了他几处大穴，李寻欢身体立即软到在地！
郭嵩阳大笑道：“我为剑而生，我为剑而痴。能与上官金虹这样的高手决斗，我怎会放过？”
玲玲猛的一下站了起来，颤抖道：“你……难道你要替他去送——”死字被她牢牢的锁在了唇齿间。
郭嵩阳笑道：“我知道他不愿我陪他去，现在……我也不愿让他陪我去。”李寻欢不但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他目中却已热泪盈眶。
玲玲也忽然落泪：“你……你们这样的朋友……以前小姐说，这世上根本没有真心的朋友，所有的朋友都是利益的结合，若要活下去，只有不断的利用别人，欺骗别人……但我现在已知道……你的确是一个好朋友……”
郭嵩阳道：“你若能明白这个道理，我也算是在走前还指引了你一番！”他将李寻欢从地上搬起来，放到椅子上，又把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自己举起一杯，另一杯放在李寻欢面前，自己碰了一下杯，一饮而下，大笑道：“劝君更尽一杯酒！我虽是个粗人，但这句话却还知道。”他拍了拍李寻欢的肩膀，道：“好朋友！”说着将酒杯摔碎在地上，大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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