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梅花盗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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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在第三次冒充梅花盗之际果真中了埋伏，被擒下送上了少林寺。他被百晓生和心鉴大师点了重穴，就像被折断翅膀的雄鹰伏在地上，看不清神色。但埋下的脸，眼中却依旧闪着瞄准猎物一般的精光。
他的耳竖起来就怕听漏一字一句，他的身体四肢好似僵硬冷冻而无法动弹，十分难看的摊在冰雪地上，但实际上那姿势却十分适合暗中催动内力缓慢的流转——在众目睽睽之下，蓄力勃发！
小亭中摆着一局棋，百晓生坐在一旁，轻轻的瞧着棋子，积雪婉转落下又融入无边无际的白雪队伍中。天地间似乎已充满了肃杀之气，每个人的脸色更重于天色。
谁还去在乎那期盼之中黑子占上风还是白字占上风？他们只关心——如今，是李寻欢占上风，还是他们占上风！
少林寺七大首座弟子几乎都在这里，只是，心湖却依旧有着犹疑——梅花盗怎会为了朋友牺牲自己？他虽知道这样的手段并不光彩，但他的师弟却在李寻欢的手里，此时，他也顾不得了。
百晓生只道李寻欢一定会出来。
有一个人从禅房内走了出来，却不是李寻欢，而是心树。或许，正是因为他出家前御史生涯的是非曲直，言语上的你来我往尔虞我诈，所以自他出家以来都极为虔诚而又总是钻研佛法，身上总带着一种静止的温和气息。但此刻，竟然也带着肃杀之气，蕴满了沉重之感。
心眉师兄本来还有救的，谁知却在自家里遭了毒手！只因他已隐隐察觉到那偷盗经书之人是谁……心树闭上了眼。——少林寺乃武林正宗，内家功夫极高，但对毒之一道，却知之甚少。这“毒”的功夫，必然是出家之前带上来的！心眉师兄的药是心鉴写的药方，心烛和心灯师弟搀扶着服下，两位师弟一个九岁便已落发，一个更是在襁褓之中便已在少林，对毒药均是一窍不通，惟有心鉴师弟，出家前正是用毒行家七巧书生！
这虽是李寻欢的推测，还需证实，但他却已信了九分。
心湖见心树安好，舒了一口气。但心鉴提到李寻欢，心树只淡淡道：“他取经去了。”
心鉴道：“取什么经？”
心树道：“取你盗的经！”心树将那推断缓缓道来，又道：“李施主算准近日少林多出事端，你一定来不及将那经书送走。”
心鉴大喊冤枉，李寻欢乃是栽赃，人却早就冲了出去，冲进自己的房间，一掌劈开了木柜，木柜中正好有夹层，里面正是最后两部经书：“这种栽赃的法子千百年前就已经有人用过了，大师兄目光如炬，怎会被你们所骗？”
心树道：“我们就是栽赃，但你却如何知道我们会放在这里，一进来就奔到这地方？”
真相，已经大白。
只听一人微微笑道：“这法子实在是很冒险，他若不上当，便无法证明他才是凶手了。只可惜，七巧书生这几年的佛经都白念了，脾气还是这么急躁。”不是别人，正是李寻欢。
心湖合什为礼，李寻欢抱拳回以一揖，万语已在不言中。
心湖黯然道：“单鹗，少林带你不薄，你为何做出这种事来！”
单鹗道：“弟子知错……弟子也是受人指使。”
“你受了谁的指使！”
百晓生忽然大声道：“就是他！”
众人随他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瞧见，但就在这瞬间，百晓生的手竟然已扣住了心湖大师的脉门！
百晓生道：“单鹗必然会拖我下水，我这也是先下手为强！”他与少林寺僧人对言几句似乎已觉自己握有少林掌门的性命，离开这里已有十分把握。
谁知，刀光一闪，小李飞刀已出手，刀已飞入了他的喉咙！
百晓生一直以心湖大师为盾牌，他的喉咙就在心湖的喉咙之后，只露出一小半。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敢出手，除了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
单鹗不愧是浸淫江湖多年趁着这慌乱已逃了出去，少林门下还不知道这事，纵然看见他，也不会阻拦。瞬息间，他已奔到了小亭附近——阿飞正伏在地上，好似无力得连头也无法抬起。
单鹗心胸狭窄，见着阿飞这个模样，便想将一腔怨气出在他的身上，大吼一声，运掌为拳，脚下生风，朝阿飞奔去之际，铁拳直击而下！
但阿飞——好阿飞！后发却先至——那穴道点得虽重，但总也有失效的时候，他的腰间虽没有剑，但这冰天雪地之下，处处可为剑！
【一根冰柱，剑一般的刺在单鹗的咽喉里。】
单鹗倒了下去，阿飞倚着栏杆，正在喘息。
他竟然只用一根冰柱，就取了好称少林七大高手之一的心鉴定的命！
“咚、咚、咚……”林仙儿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几乎让人难以负荷那运动的频率，她的喉咙已经干涸，除了那一阵又一阵的跳动之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将自己的包袱扯出来，慌乱的打开，扔开，金银首饰，衣衫梳妆，银票暗器，盒子倒在地上，里面的经书……摆了一地。她扯出压在最底下的两件男装——这本是她为阿飞准备的，阿飞除了一把剑，好像什么也没有。
她颤抖着摊开，那鲜艳的色泽和完好的质感……她，她怎么会下意识的以为这是李寻欢以前留下来的？十年……十年……十年前的衣服怎会像这番模样？
“哈……呵…呜…”她的喉咙无意识发出哼声，人似乎已站不住后退，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女子的闺房，怎会有男子的衣服，怎会有男子的衣服……怎会有……她只觉一片浓重的黑暗将她完全的包裹起来，眼前一幕又一幕的画面闪过……游龙生，青魔手，各种武功秘籍，一匣子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的暗器和毒药……还有，伊哭。毫不尊重她的伊哭……
“不，不……”林仙儿本来就是个聪明的丫头，这些线索，这些证据，只要一串起来，就很容易得出真相……她本来也是一个极其了解男女关系，并极擅长于利用这种关系的女孩子，只是……这区别却像天堑一样广！
“我本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我又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我有他人难以企及的容貌……技巧更是登峰造极……有了这些，我才成就了如今的一切……你为什么要害怕！”
“不，不……”冷香小筑那晚做的那个梦，像魔咒一样跑了出来，将她的猜测一一验证，手中的衣衫被她无意思的撕扯着，折磨着，她的手上满是用劲的青筋。“为什么会这样……”手一松，那碎片就像碎雪一样飘散在地上……她一共带了两件衣衫，当初情急之下并没有看仔细——那两件衣衫，连大小都不一样……
她怎会如此愚蠢，直到今日才发现？她一直在筹谋，一直在经营，却忽略了自己身边……
剧烈跳动的心脏，已经稳定下来，稳定得几乎感觉不到，她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体不知被多少男人抚摸过，舔舐过，一股浓重的恶心感铺面而来，挤压着她的胃，痉挛着，折磨着她，细嫩柔滑的肌肤好似瞬间布满了恶心的爬虫，如蝗虫一样侵蚀着，啃噬着，难以忽略的刺痛和灼热蔓延了全身……呼吸急促而惶急，眼前模糊一片，遮盖住视线的已不知是汗，还是泪……
情绪崩溃般的喷薄而出，整个将她淹没！练武之人最忌心绪不宁，林仙儿这具身体明显练武时日不断，此番精神激荡之下，她竟呕出血来！
“林仙儿……我是林仙儿……呵……”她好似在笑，却比哭还难看，“我继承了林仙儿的一切……美貌，武功，罪恶……若无法接受，就只能去死……除了精神，什么都不是我的，但这份‘自我’却怎么也无法接受……我还活着干什么，干什么……”她之前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努力就像一个拉开的笑话……
屋内，昏暗无光，杂乱无章，椅子上，只坐着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李寻欢和阿飞已经离开了少林寺，走在冰天雪地之中。
李寻欢不喜欢走路，但此刻他已非走不可——此时天地哪有车马？阿飞却是走惯了，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在劳动，但对他来说却像是在休息。就在走路间，他的全身就已协调，将自己的身体协调到最佳状态，在少林寺的折磨和疲惫渐渐的从这瘦弱却极有力量的身体里散去。
盗经的人已经找到，但以前的六部经书却被送去了哪里？
这件事后是否还有主谋？
李寻欢还在沉思：“梅花盗究竟是谁呢？”
阿飞缓缓道：“梅花盗已经死了。”
李寻欢叹气道：“他真的死了？你杀死的真是梅花盗？”
阿飞沉默，眼前一片空白，他好似又看见了自己杀掉梅花盗的景象。
李寻欢忽然笑道：“或许，梅花盗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
“自然就是女人。”
阿飞也笑了，他和李寻欢在一起，好像很容易就笑了。
李寻欢缓缓道：“你是不是觉得的不可能？有法子的。那个女人只需要一个傀儡，再找机会把这傀儡除去。十几年前的梅花盗和今日的梅花盗或许根本不是一个人。”
“你想的太多了。”
“或许吧。”
两人竟同时一笑。只是阿飞的笑好似带了一丝忧虑。
李寻欢继续道：“百晓生根本不是盗经的主谋，他根本没法指使心鉴。出家人讲究前尘往事。出家之前所做的和成为出家人已经是两个人生了，百晓生根本没办法用以前的把柄要挟他。而入了少林，少林戒律之严，他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来。”
阿飞沉默不语。
李寻欢继续道：“七巧书生已经誉满天下，名利双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显然六根还未清净之人，定不愿意入少林。”
“但他偏偏入了。”
李寻欢淡淡道：“不过几年。他首座七大弟子的地位不是时间堆积而来，而是因为入少林之际，除了上一代的方丈，无人有能力教导于他。心湖大师担任方丈不过是这两年的事。”
“好像很有道理。”
李寻欢叹气道：“能打动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名，也不能是利。惟有……”
“惟有什么？”
“惟有像梅花盗这样的不但角色却也心思机敏的女人！”
太阳已过了正午，正准备开始西落。阿飞的眼睛好像已能看到那开在交叉路间，正在蒸腾的客栈。
阿飞瞪着李寻欢很久很久，慢慢垂下头：“我该走了。”
李寻欢道：“你的确有你该去的地方。”
阿飞黯然道：“你是个令人无法了解的人，却也是个令人无法忘记的朋友。”
李寻欢笑笑：“你当然不会忘记我，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
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说话。
风吹过大地，卷起一地的白雪，好似在呜咽。
没有太阳的冬日总是很昏暗，很阴沉的。
阿飞站在房间门前，心好似在收缩。
冰冷的屋里，没有点灯，角落里的火盆早已经熄灭，没有以往那几乎将心都融化了的“呲呲”声。
阿飞透着窗户看过去，只看见一个影幢幢的背影。
——他骤然推开了门。瞧见了他旦夕不忘的人——就算被点住了穴道，埋在冰雪间也时不时想起她的浅笑。
他虽推开了门，就木立在门口，再也没有前进一步。而那个人影竟然也没有动一动，他期望中的浅笑和“你回来了”的温言好似瞬间遥远如影……
他已经看见了地上的经书——少林寺的藏经。
“仙儿。”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也很遥远，遥远得连他自己也听不清——难以想象，这竟是他们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林仙儿终于转过了头。
阿飞的心却“咯噔”一跳。
——那瞳色空洞得发怵。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梅花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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