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不得不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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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外已不见那鸽子的身影，满面红光的喜气退去，透明得苍白。林仙儿靠着梳妆台，身边是一小撮纸燃烧后留下的黑灰，眼睛看向窗外——她将那只鸽子放飞了天空，然后，在它刚刚飞到干枯的大树枝丫就用暗器打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将昆虫以外的动物杀死。或许是不想看清那温热的身体怎么变得冰冷，或许是不想将尸体留在附近被阿飞发现，所以……她让那只无辜的白鸽子死在了某个不知的角落。
她望着那只鸽子被打下来的方向，眼前好似又出现了纸条上那狂野却不失俊爽的行楷：阿飞欲往何处。
眼眸已变得幽暗。
阿飞只不过是初出江湖的少年，或许有一日他的剑会让所有人都惊叹，但如今，比起“阿飞”这个属于他的名字，江湖人对他安上的标签，多是“李寻欢”的朋友。谁会关注这样名不经传的少年？很简单，李寻欢的敌人。
李寻欢的敌人是谁？赵正义、田七死了，龙啸云不知所踪，惟有……少林寺、百晓生。
应该说少林寺的敌人是身为梅花盗的李寻欢。只要李寻欢不是梅花盗，少林寺就不是他的敌人！
至于百晓生……林仙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什么时候不关心，偏偏在奈何不了李寻欢的时候关心，偏偏在阿飞假扮梅花盗为李寻欢洗刷冤屈的时候关心，而那纸条上的字迹，的确狂野流畅，但不难看出字形上极按规矩，实则有几分拘束。出家人四大皆空，入寺之后，抄写佛经，诵读经文，洗涤心灵必不可少，人在那样的环境下，心态和个性难免发生变化。人说，字，即人。出家人的字绝不会像那字条上的字一样，一看就沾满了红尘。
所以，那字条，定然是百晓生写的。
百晓生问谁不好，偏偏问林仙儿？林仙儿与阿飞一起离开兴云庄，除了兴云庄的人，在千丈之外的百晓生竟然知道？
所以……林仙儿和百晓生是一伙的。
那些少林寺的经书想必也是林仙儿和百晓生合谋，从少林寺偷运而来，而送来这短信定也是想让林仙儿报告阿飞的行踪以便设下埋伏，将阿飞擒获！
哎……原来林仙儿的报复早就开始了，在兴云庄里的事情说不定她也掺有一脚，不然，怎会传出林仙儿会下嫁出去出去梅花盗的英雄这样不但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江湖更乱的言论？
仔细想想，李寻欢自入关以来虽一直不顺，但真正被诬陷，被江湖人唾骂正是从他来到兴云庄，赴了林仙儿的约开始。果然，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特别是林仙儿这样的蛇蝎美人！
林仙儿又想到了阿飞。
别人以诚待我，我便以诚待人——我本以为我们是朋友，没想到，在更早以前，我们早已是敌人。
只因我是林仙儿，继承了原本林仙儿的美貌，继承了她的武功，也继承了她的罪恶。她接受她的阴险毒辣，不择手段，接受她的阳奉阴违，偷盗杀人——她若无法接受原版林仙儿的罪恶，那么，只能去死！
纸包不住火。若有一日，阿飞发现了原版林仙儿所做的一切，他们可还能做朋友？如石像般坚毅的脸，纯真明亮的眸子，因握剑而长满了茧的手，简单而通透的少年……林仙儿轻抚自己受伤的脸，好似还能感觉到他笨手笨脚敷药的温度，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忍的心酸和不舍。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朋友，也要失去了吗？
眼里已蓄满了泪。一晃好似就要掉下来。她决定离开他自己去过日子的打算早已被遗忘在角落里。
“吱嘎”开门声响，林仙儿一惊，心急的往梳妆台上一扫，“呼……”还好，那经书之前就放回了盒子里。林仙儿朝着阿飞一笑：“你回来了。”
阿飞立在门口，却没有移动半步，道：“想哭就莫要笑。”
林仙儿抹抹自己的面颊——原来泪珠真的就那么一晃就掉了下来！
“为什么哭？”阿飞的心似被萌上了一层纸，闷闷的响。
林仙儿握着自己衣衫的手紧了紧，没有回答，反问道：“阿飞，我们第一次见是怎么个场景？”她长长的睫毛又密又翘，悬挂着两粒晶莹的泪珠。
阿飞愣了愣：“你……为什么问这个？”
林仙儿淡淡道：“因为我不记得了。”她表情很淡，那泪珠还悬挂着，但也好似没了一点情绪，纯粹的摆设。
“不记得？”
“不记得。从那夜你将我从梅花盗手中救回来，撞伤了头，就不记得了。”林仙儿浅浅一笑，就像谈论天气一般的平淡：“这事只有姐姐和一个老大夫知道，我害怕会有人乘机欺上门来。”她故意将后四个字微微加重了音¬——失忆的人是最好的替罪羊，因为她连辩驳都不知如何辩驳。
阿飞没有回答，但那晶亮的眼睛却好似在说：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林仙儿终于皱了皱眉，但嘴角依旧在笑：“最开始，我还不够相信你，但这几日的相处，我发现，你实在是个好人。你一次又一次的救了我的命，你永远不会害我，是吗？”撒谎，明明在今日之前从未想过告诉他。
阿飞就像受了蛊惑一般，一字字道：“我永远不会害你。”
林仙儿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但又忽然像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眼中蕴满了无措和害怕：“但我昨日才发现，我竟然连武功也不记得了，不然昨日……怎会，怎会……毫无还手之力……”虚伪，明明自己从未有过武功。
阿飞的表情明显凝重起来，他自然知道一个有自保能力的人失去力量时仿佛赤身站在雪地里的冰冷。
风在呼啸，灯火飘摇。闪动着的灯火映着她苍白美丽的脸，映着她秋水般的眼波。之前的平淡才衬得现在的无措是多么尖锐。
阿飞坚定道：“没事，我护你。”
这一句话好似将林仙儿整个都点亮了，她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谢谢你。”恶心，示弱也不过似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阿飞也笑了笑，他好似觉得自己蒙在心头的那层纸被戳破了，心跳变得响亮起来。
林仙儿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阿飞道：“遇见梅花盗那晚。”
“你是说我失忆那个晚上正好是你第一次见我？”
“嗯。”
……还好，阴谋好似从那里才刚刚开始，还好，林仙儿还没来得及害你。你说你永远不会害我，我也永远不会害你。
投桃报李，自古有之。
林仙儿合掌笑道：“啊，对了，你若是能陪我过过招，说不定我还能想起些武功来，毕竟人的脑子忘了，身体却还没忘。”
林仙儿的态度好似极其自然但仔细瞧她的额间，却有淡淡的汗意。她没有骗他，但她算计他。她心里唾骂着自己，面上的行动却和自己心中所说的话截然相反——好似一个人被劈成了两半。
——若是阿飞知道了自己失忆的事，以后若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没有那么讨厌我？因为，我失忆后是真的把他当朋友……
——但，这依旧是算计他，以对他的了解来算计他。
——但我没有害他。
——不错，好的是，你从未想害他。
阿飞的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好。”
林仙儿知道，她又赢了。
只是这份“赢”却满是苦涩。
第二日，阿飞又提着剑出了客栈。
林仙儿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今日，是第三次。她在他走后，依旧将少林寺的经卷翻出来，阅读个仔细。看得多了，她才知道，为什么原版的林仙儿连中文的经卷都没有读过。只不过因为这经卷只是讲解了最基本的穴道经脉的问题。更甚者，偏向医道，而不是武道。
而点穴恐怕是习武之人都略知一二的学问，原版林仙儿不感兴趣本在情理之中，但这，却是这从二十一世界穿来的武功小白最需要的东西。
林仙儿就像吸收海绵一样，贪婪的吸收着书册的知识，并且买来了白纸，将这书册又临摹一遍。——做一个花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没用，至少，在这突入其来的世界，她没有退化成文盲。书法和国画也有涉猎——在那些千金小姐努力学习小提琴油画的时候，她赌气的另辟蹊径，抱着二胡和毛笔笑的嫣然。
现在，她感谢自己的任性。
正因为林仙儿早已明了阿飞将计就计进入少林寺的打算，所以，在夜幕再次降临却不见阿飞影子的时候，并没有着急，只是有点忧虑——俘虏的条件并不好，或许，他现在被点了穴道丢在了某个角落里，吹着寒风，或许他现在的嘴唇早已干裂，但却只能看着别人的喉咙咕噜噜的灌进清冽的泉水，或许……
风过灯灭。夜晚天明，又是一日。
第三日，是个大晴天。
屋外皑皑白雪，似乎开始融化，枯枝上，房檐上，“啪啪嗒嗒”的掉着雪溶化后形成的“雨”，空气变得更加洁净。
到了这个世界，不用频繁来往于宴会之间的林仙儿早上起的很早，客栈的大厅已经利索的忙起来，行走的客商也出了房门，叫上几个包子馒头，和着一碗豆浆，吃的极香。
小二们在忙，老板守在柜台，老板娘却在来来去去的念叨，念叨的话不外乎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不知为何，林仙儿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趣极了——她之前还是个看戏的人，没想到现在却已在戏中。有趣，有趣，想着想着就“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下整个客栈大厅似乎就只听得见她银铃般的笑声，和她白靴子踏在木质楼梯上的“踢踏”声。吃饭的发出的声音小了，干活的好似动作“优雅”了，眼珠子都无一例外的时不时往她身上瞧。
好在，林仙儿早已习惯。她满含春水的眼睛好奇的瞧着老板娘将那些看上去完好的衣服送进了烧火灶的地方。
老板娘好似被她瞧着极不自在，好像将那些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传递到了自己身上一般：“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林仙儿打量着老板娘，虽只是粗布麻衣，但却风韵犹存，奇怪就奇怪在她手中准备丢弃的衣服虽然有些褪色，但有两件的料子可比她身上好的多了：“这些衣服瞧着可是好好的，老板娘为何把它们都给丢了呢？”
老板娘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会关心这样的问题：“姑娘你这就不知道了，这衣服啊……可是俺成亲那年购置的了，好虽好，可惜时间过久……”老板娘的脸上好似有点微红，“我穿不下，久了没有打理，受了潮，又被虫给蛀了。衣服早就褪了色，留在衣柜里看着也难受，还不如烧了呢！”
“哦……这样啊。”
老板娘善意笑道：“姑娘这年纪也到了许人家的年纪了，多学学操持家务绝对有好处，像俺这样，粗心的忘了打理，把珍贵的东西毁了就不好了。哦……”老板娘忽然住了嘴，“瞧俺说些什么，姑娘这样的家境当然不会把衣服留了好多年的了……俺看姑娘与我家侄女差不多年纪，就忍不住唠叨开了……”
林仙儿一直言笑晏晏，颇觉听听这古代人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很有一番风味，谁知，听到一半，竟好似想起了什么，脸就像冻上了霜一般：“老板娘……你说衣服不经常穿，放在衣柜里又不经常打理很容易受潮被虫蛀？而且……年代久了的衣服可一定会褪色？”
老板娘笑道：“是啊，特别是带毛的……再好的衣服，咱们现在的织染技术过了七八年就是没被虫蛀，褪色可少不了，据说啊江南那边新发明的织染技术比我们好多了…………诶，姑娘！”老板娘瞧着这姑娘好像早饭也不准备吃了，倒退了两步，跟见了鬼一样急匆匆的跑上了楼，疑惑的摇了摇头：“这姑娘家的心事，还真没法猜，虽然，我也曾是个姑娘……”老板娘扭了扭，心疼的摸了摸手里一件年代久得几乎退了色的衣裳进了后灶。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不得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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