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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请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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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叔家出来,我立马掏出手机想给孟几道打电话。我满脑子都是“孟几道”这三个字,但是我不住颤抖着的手指头却怎么也翻不到他的名字。好不容易翻到了,却又开始踌躇起来。我从没干过这种求人的事,因为害怕自尊心会被别人无情的踩在脚底,害怕摇尾乞怜换来的只是冷嘲热讽。可是二叔二婶对我和我妈是那样好,把我们当成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对待。特别是我爸刚去的那会,我妈整个人崩溃了,正在上高中的我还是个羽翼未丰的孩子。二叔和二婶是所有亲戚里接到消息后第一个赶到我家,替我爸料理后事,安慰我妈,照顾我的。
那天,二叔对坐在台阶上低声抽泣的我说:“米苏,你爷爷奶奶就我和你爸两个儿子,他们二老去得早,没有你爸,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你爸现在虽然不在了,但是这个家还有我和你二婶呢,我们会好好照顾你和你妈的。你现在高三了,处于非常时期,什么都不用想,安心读书就行了,千万别背那些没必要的思想包袱啊!”
二叔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我怎么也想不通,二叔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收受巨额贿赂呢?或许,每个人处在不同的位置上,都有各自的身不由己吧。我不想看着二叔坐牢,我不想看着二婶伤心,我不想看着我妈再受一次打击。那时的我还小,需要他们来爱我保护我,但是现在的我已经长大了,是时候报答他们了。自尊心算什么呢?如果我的自尊心可以救二叔,救我们这个家,我愿意把它拿出来,笑着看让全世界的人都来践踏。
我仿佛获得了某种力量,决绝地按下了拨出键。电话里传来男人慵懒暗哑的声音,我试探的问道:“您好,是孟几道吗?”
“是啊,你哪位?”他的声音依旧懒散,我猜我打扰了他美好的午觉。
“我是米苏,有件事想找你帮忙,你现在有空吗?”我开始有点紧张的等待他的答案。
他似乎调整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才说:“是你啊,什么事?”
“电话里说可能不太方便,能不和你见个面?”我语气诚恳。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我听到果断的一声:“行!”
我们把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家咖啡厅。我到的时候,孟几道已经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前,悠闲地看着来往的路人,品味香浓的咖啡了。人与人的命运本就不同,即使我们坐在同一桌子前,看着相同的风景,喝着同一种咖啡,我们的所处的位置却那么悬殊或者相反。
而且,我根本没有心情喝咖啡。我开门见山的把二叔的事跟他说了,并表示只要他能帮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能为我做什么?”即使面对着别人的心急如焚和穷途末路,那些人还是不懂得收起他们那可憎的玩世不恭。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是我有求于他,我忍。
他一挑眉,问道:“什么都行?”
我直视他,坚定地回他道:“是。”
他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瞳孔黝黑,如同幽深的山谷。
我听见他他一字一顿清晰的说:“我要你陪我再唱一次K!”
“啊?”我傻愣愣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他看着我大笑出声了,我才慢慢反应过来,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了一口气。
他让我先坐一会,就到另一头的走廊里去打了个电话。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的面容变得有些严峻,眉头都是微微皱着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了?很难办吗?”
他抿了抿唇,说:“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帮你,就是你们辰总。”
我已经豁出去了,管不了我要祈求的对象是不是我避讳或是讨厌的人,管不了他是不是辰函宇。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那种被无关之人打扰的不耐烦表现得非常明显。他告诉我他在和女朋友喝下午茶,等会还要吃饭,最早要到晚上十点有空。我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他什么都没说就挂掉了电话。
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分,离十点还有五又三分之二个小时。这段时间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所以只好在大街上漫无的走着,等到整个身体都冻僵后就随意走近一家小店,只为可怜兮兮的偷取那一点温暖。一路上,看到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恋人们幸福甜蜜的亲昵,橱窗里昂贵绚烂的商品,我的泪流得越来越凶。
终于挨到十点了,我又拨通了辰亦函的电话,他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我在开车,你来我家找我吧。”
“好。”我不敢有半点迟疑,立马打车去了顺义的辰宅。
扔给司机师傅三百块钱,我就慌里慌张的联系辰亦函。
电话那头的他轻轻的“啊”了一声,然后笑道:“忘了提醒你,我说的我家是说我的公寓,等会挂了电话我把地址发给你。”
我承认那一刻我的思想里已经把辰亦函想象成一只蚂蚁,被我活生生的捏死了。不过,只可能在思想里,也幸好只是在思想里。他要是死了,我二叔还能指望谁来救呢?
深夜的郊区打车并不容易,幸好老天爷帮我,刚送我来的那个司机还没走远,我又让他送我去辰亦函的北三环的公寓。
等我折腾到辰亦函家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一点了。我已经完全没有闲心去思考一个好女孩在深夜造访单身男人的家是否合适,疾风骤雨般狂按他家的门铃。
门后的男人纯白色棉质睡袍,新剪的三寸短发湿漉漉的,像清晨挂着露珠的小草。他的表情散淡得让人抓狂,为我开了门之后就转身走到了沙发旁翘起腿坐下,既没有邀请我进去,也没有赶我离开。
我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走进了他家,对他开口道:“辰总,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我二叔……”
他打断我:“哎,口好渴,你帮我去烧点开水。”
“啊?哦。”我屁颠屁颠的去他家厨房给他烧了壶热水,将滚烫的热茶双手奉上。
他一碰杯子,就触电般弹回了手,皱了皱眉,说:“这么烫你让我怎么喝啊?”
我端起水杯,使劲往里吹气,他满脸嫌恶,斥道:“你这样把口水都喷进去了,我还怎么喝啊?”
我双手拿着水杯,傻傻的站在原地,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算了算了,把橱柜里那瓶84年的波尔多红酒给我拿来。”
等我拿来红酒,他将茶几上的一只倒立的酒杯翻转过来,我很识趣的给他倒了酒。他品了一口之后,心情似乎也变的愉悦了起来,问道:“对了,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被他这么呼来喝去的一折腾,我最后那点仅存的底气都没驱逐干净,整个人显出一副令我自己都恶心的瘪三样,低三下四的对她说:“有人跟检察院举报我二叔受贿,明天之前还不阻止的话,他们就会下达正式公文,我想求你帮帮我二叔,帮帮我!”
他摇晃着透明的红酒杯,像是在借助光的反射从不同的角度欣赏那杯表面火热内里冰冷的红色液体,眼神专注,无暇看我一眼。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眼神丝毫却没有转移的意思。如果屋子里不是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一定会认为那句话不是在问我。
“如果你肯帮我二叔,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此刻的我简直比尘埃还要卑微。
他发出轻蔑的笑声,终于将视线对准我,说:“米苏,你总是喜欢高估自己。你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喜欢你,巴望着你把自己给献出来啊?”
我双手紧紧握成了拳,长长的指甲尖锐的陷入了柔嫩脆弱的手掌肌肤里。我努力克制自己一触即发的眼泪,我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哭,不可以在讨厌自己的人面前示弱,即使我有求于他。
我艰难的对他说:“辰总,您要是愿意帮我,我愿意尽我所能回报您。您要是不愿意帮我,您也没必要在这里侮辱我。谁都是父母生的,您这样说我,我父母不会高兴的。”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只有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白。我突然想到他的父母早逝,胸中忽觉闷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紧绷的脸庞庞倏地松弛下来,又恢复了他一贯的闲散,嘴边还挂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怕我让你做的你不会愿意。”
“我愿意。”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只要不违反法律和道德。”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和我谈条件!”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我沉默的看着他,他放下酒杯,继续说:“不过,我让你做的这件事既不违法乱纪,也不败坏道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是一件好事。”
他舒服地靠向沙发后背,右手手臂潇洒的搭在沙发高背之上,认真的对我说:“我要你嫁给我!”
他的表情是真的很认真,认真到我不敢怀疑他有可能只是在耍我,我本能的问道:“为什么?”
他讥笑道:“你该不会认为我是喜欢你吧?放心,我的品位没那么……特殊。不瞒你说,我爷爷一直在逼我相亲、催我结婚,我很忙,没那么多精力处理这么多无聊的事了,但是我又不能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我看我爷爷也挺喜欢你的,正好你嫁给我,做我的挡箭牌,我的日子会自由很多。”
我心中一寒,倒抽了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做挂民夫妻?”
“随便你怎么叫吧,反正咱们结了婚,你不能干涉我的私生活,还有咱们得进行婚前财产公正。”
“那夏秋冬呢?”我问。
“这个应该属于我的私生活,你不得干涉!”
我冷笑道:“我答应你。”除了我把自己给卖了,我还有其他还债的方法吗?
从辰亦函家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手机已经没电了,估计这么晚我还没回家,我妈肯定担心得要疯掉了。果然,我回到二叔家的时候,二叔、二婶和我妈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基本和我下午回来的时候保持着相似的姿势。
我拼命的挤出一个笑容:“妈,二叔,二婶,我回来了!二叔,您现在没事了!”
二叔激动的站起来,怔怔的看着我,嘴唇微张,结结巴巴的说:“怎,怎么回事啊?”
“我找辰总了,他愿意帮忙!”我吃力的维持着笑脸。
二叔惊喜的叫道:“真的?”一旁的二婶和老妈挽起手臂,相视一笑。
我点点头,道:“嗯,是真的!”
“辰总真是个好人!”二叔欣喜的看了看二婶,看了看我妈,又看了看我,脸色慢慢黯淡下来,说:“米苏,你对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没!”我极力否认:“二叔,您多想了!您本身和辰总有合作,和他爷爷素来也有交情,我现在又在他公司上班,他能帮到咱们的自然会帮了!”
二叔捏紧我的胳膊,四五十岁的人了,几近哽咽的对我说:“米苏,谢谢你!”
我不知道一夜之间辰亦函究竟做了多少动作,反正第二天检举二叔的正式公文并没有下达,我们全家总算松了口气。
大年初八,我到公司上班,同事们都笑我是不是过年玩得太猛了,看上去很累,下巴都快瘦成尖的了。我只是笑笑,却没心思承接他们的玩笑或是接受他们的关心。
中午下班的时候,任青楷来我们办公室找我。不明情况的同事们还催促我快点走,不要让人家久等。
我觉得很累,头也很沉,所以懒得解释。我和任青楷之前,还欠一个了结。天不遂人愿,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
楼梯间真是公司地下情侣秘密约会的最佳地点,可今天我们不得不在这里演绎一场恋人分手的戏码。哦,不,我们早就已经分手了,今天算是决裂吧!
“你瘦了!”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语气里夹杂着太多的东西:心疼、责备、娇宠和思念。
我如鲠在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你还是那样。”
“我想你。”他看我的眼神变得与以前有些不同,包含着一样以前少有的东西。
我害怕他要说出那个字,我害怕自己会动摇,所以我必须抢在他前面斩断一切,孤独而果决。
“青楷,我想得很清楚了,我和你不合适。我以为我一直喜欢你,其实不是,我只是不甘心。你在一起之后,我越来越觉得我没自己认为的那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很多时候我并不快乐,我知道你也是。既然这么勉强,我们不如干干脆脆的分手,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我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耗尽了我所有的元气。
他沉默了半响,然后用他那永远温柔的语调对我说:“我还是那句话,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会选择尊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