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你在此》忆如往昔

31、第三十一章（有改动）

　　回到国内，余盼伊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了何谓“冰火两重天”。

　　闵家仍是派了小冯到机场去接她，小冯除了憨厚的笑容和简单的招呼，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多话。余盼伊稍稍松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的姿态。

　　到达闵宅的时候，差不多是中午十一点多了，所有人都在，不仅闵国浩夫妇，闵怀轩和范迷迭也坐在大厅里，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伯父伯母……”余盼伊不认为他们是在等她，她自认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大哥大嫂好。”
　　她微微欠身向他们打招呼，脸上还露出一丝局促和不知所措的笑容。

　　闵国浩和舒绘雯并未说话，只是一反常态地盯着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量了她一圈。余盼伊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但她能感觉得出来，闵家两老看她的眼神——变了。

　　还是范迷迭率先打破了僵局。“盼伊，你回来了？美国那边还好吧？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她笑如春风地问她。

　　余盼伊朝她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嗯，很好，都处理完了。”

　　闵怀轩就坐在范迷迭的旁边。他虽然是闵亦驰的大哥，但是两个人却完全不像，不是指相貌，而是指给人的印象和气质。闵怀轩一看就是那种习惯了坐在高位的正统精英人士，行为处事自有一套符合社会规范的准则，而闵亦驰，却很难界定。

　　“你来来回回的，想必也累了，先去休息梳洗一下吧。”闵怀轩语气温和地对她道。

　　闵国浩坐在大厅的正位，一言不发，只是扶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不经意地轻扣了下，舒绘雯微微一笑，望着余盼伊。“亦驰没跟你一块回来吗？”

　　她心一紧，虽然早有预料会面临这种问题，但面对着闵家两老不经意的施压，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亦驰最近在德国有个医学研讨会，所以会有点忙……”

　　舒绘雯眉间微不可见地一颦，但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哦？他不打算回来？你没劝他吗？现在咱们家在竞选，许多事还需要他出力，身为闵家的一份子，怎么能躲在一边袖手旁观？”她语气不轻不重地缓声道。

　　余盼伊无意识地扭紧了自己的手。她不确定舒绘雯语中的“闵家一份子”是不是也指了她？闵怀轩从政是他的志向，可闵亦驰也有自己的选择，无论是作为她个人还是闵亦驰的未婚妻，她都不觉得闵亦驰有什么错。

　　像是看出了她眼神中的不认同，原本一直不说话的闵国浩徐徐开口了：“享受了家族给予的恩荣富贵，却丝毫不肯付出一点贡献，哪有这样的道理？以前他执意学医，我们也都依了他，现在眼看他都要毕业了，还想我行我素地由着自己的性子，他糊涂，你这个做未婚妻的难道要跟他一起糊涂？”到底是一家之长，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闵国浩缓缓地站了起来。“不付出就没有收获，你们都好好想想吧。”语毕便转身走了，去了自己的书房。

　　舒绘雯先是沉默了好几秒，这才像是缓颊气氛似地温声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了，盼伊刚回来，等一下还要为她接风洗尘，我去冯妈那里看看。”很快也施施然离开了。

　　大厅里顿时只剩下余盼伊和闵怀轩夫妻。

　　范迷迭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一脸没事人一般地对着余盼伊轻声道：“你别放在心上，爸妈都是很好的人，虽然有时候会有点严厉，但也是为了我们好。”从她的表情上，丝毫看不到有什么异样或者不好的情绪。

　　闵怀轩闷不做声，只是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

　　余盼伊撇了撇唇，想回她一个笑，可却发觉笑不出来，嘴角很僵硬，跟个木偶似的。“我知道，谢谢你，大嫂。”

　　对比起在闵家受到的“训斥”，她在公司受到的又完全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待遇。

　　“升任我做市场部课长？”余盼伊盯着手中盖了公司行政章的聘任书，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怎么会这样？”她不过是帮公司解决了一个问题，不可能就这么跟坐了云霄飞车似地青云直上吧？以她在公司三年的工作资历，实在不太可能升到这个职位。

　　章启帆对她的态度，说不上恭敬有加，却也是客客气气热情备至的。“你成功地为公司解决了生意上的危机，算是立了一大功，再考虑到你这些年在公司里的表现，升你的职也算是实至名归。”他和蔼可亲地向她解释。

　　“可是……”她有些坐立不安。不过是一个星期没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晕晕乎乎地从办公室出来，一大群同事瞬间围住了她。偌大的公司，热闹喧嚣得像个菜市场。

　　“盼伊，你升职了，恭喜你哟！”
　　“盼伊，听说你马上就要嫁进豪门了，是不是真的啊？”
　　“盼伊，你最近爱情事业两得意，什么时候请客吃饭啊？”
　　“……”

　　许多许多的问题向她纷至沓来，就像她是一个亟待让人挖掘八卦的大明星。所有人的眼神目光各不相同，有羡慕，有嫉妒，有巴结，有嘲讽……可有一点无一例外，大家都叫她“盼伊”，而不是余盼伊、余小姐。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大家和她的关系无比亲近了起来。

　　面对着这些人的热切和热情，余盼伊自认无福消受，所以显得异常沉默。还是一直在人群外旁观的黎珊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大手推开了围着她的人员，带她离开了办公室，去了女用卫生间。

　　“你先看看这个吧！”黎珊也没跟她废话，直接掏出两份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纸张递给她，一张是某一天的报纸，另一张明显是从某本杂志上撕下来的。

　　她接过好友递来的纸张。不需要多提醒，她马上就注意到报纸上的内容。文章先是介绍了闵家的背景历史，闵家出仕的历代官员、工作政绩和行事作风，然后把重点集中在如今正要竞选的闵怀轩身上。闵怀轩出身名门，系出名校，之前曾担任过S&T集团的执行总监、人事经理，因工作表现出色还一度被董事会推举为CEO，但另一位呼声更高且更名正言顺的舒家嫡子长孙舒凯诺成为了他的拦路虎。两人虽同样优秀，但因彼此理念不合，分歧不断，闵怀轩卸任辞职。

　　如今闵怀轩毅然投身政界，并得到了闵家家族的大力支持。闵怀轩主张减免城市从业者税收，鼓励创新，加大对第四产业尤其是文化产业的扶持，已经博得了相当一部分群众，特别是年轻人的关注和声援。

　　文章洋洋洒洒写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分析了目前闵怀轩的几个竞争对手，以及他获胜的几率和形势。文章通篇看似客观，但其实细看之后不难发现，撰写者是站在闵怀轩这一边的，还有意无意地给读者灌输这样一种印象：如果凭实力和各方面的综合条件，闵怀轩应该会获胜。读者和选民是会有从众心理的，如果接受了这种暗示，对闵怀轩的竞选相当有帮助。

　　但是随后一份文章很快让人摇摆不定了。余盼伊不知道那是哪份报刊杂志，很可能只是一些小报，这种报刊最爱传一些小道消息。上面的文章并未多谈闵怀轩，反而把重点聚焦在闵怀轩的妻子范迷迭身上。文章称，范迷迭出身意大利，父母早逝，祖父是意大利□□上某个赫赫有名的华人帮派老大，这位老大膝下无子，后继无人，遂将希望放在了孙女范迷迭身上，他希望由自己的孙女，或者是孙女生下的孩子来继承他的一切。文章甚至还暗示，这次闵家的枪击案，很有可能跟范迷迭的祖父那一边有关。闵家自诩正派名门，自然不可能跟范迷迭祖父沆瀣一气，范老大记恨在心，派人暗杀闵国浩或闵怀轩都是有可能的。

　　观其遣词用字，通篇都是“可能”、“也许”、“估计”、“大概”这样的字眼，好像只是猜测，但又说得头头是道，有板有眼。

　　余盼伊看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黎珊老早就研究过这些报章杂志，所以此时一脸的淡定。“如果大家真信了这杂志上的话，那么对于闵家就很不利了。”政治是最忌讳跟“□□”联系起来的。

　　余盼伊捏着报纸，缄默不语。

　　黎珊盯着她好半晌，最终也只能拍拍她的肩。“唉，你……好自为之吧！”本来这些事，这些是是非非都跟他们这种平头百姓无关的，但是谁让余盼伊马上就要成为闵家人呢？凡事有一利就必有一弊，所谓有得有失便是如此。

　　余盼伊撇开唇角，除了朝她笑笑，已经找不出别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