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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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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箭真疼呀,疼得我晕死过去,然后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后来左脚上传来酸酸涨涨的疼。这只倒霉的脚,别是又出什么问题了吧?带着这样的担心,我睁开眼睛。
可还没等眼睛完全睁开,额头上就挨了一记敲。耳边一个苍老的声音,怒斥道:“叫你瞎折腾,看看好好的身子败成这样,还有这脚,你自己是医者,怎不知给自己好好医治,难道瘸了一只胳膊还不够,还想再瘸条腿?”
我揉着额头,咧着嘴,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苍老的脸,白花花的胡子,白花花的头发,但是脸色却红润不输少年,中气也挺足,骂起人来,气息绵长、声若洪钟。
“我说您老,还没折腾够呀。”这老头不用说,还是昨天给我治伤的那老年痴呆症患者。
结果额头又挨了一记敲,“你个臭小子,一走就是许多年,也不想着师傅,如今听我两句说都不耐烦。”
“耐烦,耐烦,您随便说吧。”我立刻投降,跟个痴呆老头较什么真呐!
老头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转头到床尾,从我的伤脚上拔下几枚金针。
金针一取出,酸胀的感觉立时消失,微微活动了一下,“咦?”这只脚自打伤过,就从来没这么轻松过。一时间对这老头大是另眼相看,他老年痴呆之前,说不定真是医术精深的名医。
老头刚才还是凶巴巴的骂我,这时候,又满脸慈和的摸着我的头发,“你这身子为师慢慢为你调理,不碍的,但你这只脚却有些麻烦,现在筋络淤塞,搞不好伤痛会伴随一生。”
我连忙问道:“那该怎么办?”年轻人原不知道长久病痛的可怕,但我这世的娘,因为总是坐着低头绣花,所以落下了腰椎疼的毛病,尤其阴天下雨就疼得更厉害,所以我知道那种苦。
“为师以针灸为你疏通经络,再辅以温泉活血,不出两月,定然完好如初。”老头神气的说道。
“就这?你刚才还说的搞不好什么什么的。”
老头捋着胡子,摇头晃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的,说道:“为师再来教你一招,这为医之道呢,就是要将病症说的越重越好,这样治好了才显得医术高深。”
“哧”我喷。这老头现在痴呆了,但痴呆之前肯定也是个人精。
“这宫里唯一的一处温泉在皇帝的紫微宫里,我现在就去跟他说说,让你每天去泡上半个时辰,早好了,早就不用受罪了。”老头嘴上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您……”去皇帝宫里泡脚?我就算是脑子比较瘦,但胆子也没那么肥呀!
可老头哪里肯等,他智商退化了,跟小孩子脾气似的,想起什么立刻就去做,噌噌几步就出了门。
哎!这老头脑子不好使了,但身子骨真是不错,步履稳健,脚下生风。
老头走了,我才有工夫看看现在所处的地方。这里已不是昨晚给我治伤的那间‘手术室’了,这只是个普通的房间,不算大,但窗明几净,被褥也整洁清爽。我也许睡了不只一会儿,看天色应该已经快晌午了,白花花的阳光从木格子窗里透进来,在地下投下短而模糊的影子。
我现在是脸冲外,右侧位躺着,左臂被绷带固定着,记得老头刚说了句:“胳膊瘸了,腿还想瘸了吗?”这样的话,惊了一惊,连忙掀开被子,看向自己胸前的伤口。伤口层层叠叠的缠着白布,布很干净,没有血迹透出来。我小心的摸摸,“疼疼疼。”
刚才注意力没在上边还不觉得疼,这时候所有的痛楚感觉都冒了出来,当然不排除是我心理作用,只觉得疼得没抓没挠的,一边喊疼,一边就觉得眼前发花,虚弱不堪,冷汗直流,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姑娘,姑娘!”有人轻轻拍打我的脸颊。
声音真好听!我迷蒙的意识被这好听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姑娘疼得厉害?”这声音真温柔,真动听。只一声关切的问候,就叫我浑身的骨头都酥了。我以前觉得陆羽桥的声音就够好听了,但跟这个声音比起来,那就如同乌鸦叫了。有这样一把好嗓音的,绝对是个美男。
“啊!不,不疼。”疼痛给暂时踢到一边去了,我睁开眼睛。
眼前的男子,眉眼清秀、气质斯文,但从他眼角和唇边的淡淡纹路看,已经不年轻了,至少超过三十岁了。可满脸温柔的神情,却让人格外感觉舒服,尤其他此时手里拿着个帕子,极尽轻柔的给我擦着额头渗出的冷汗,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刹那间自己成了女王。
见我不错眼珠的看着他,他笑了笑,“姑娘饿了吗?”
“嗯。”“不,不。”我点头,又摇头,不是不饿,只是不想让他放在我额头的手拿开,一个女人,能当女王的机会实在是不多呀,这比吃饭重要。
那人又笑了笑,还是拿开了手,将帕子塞进袖子里。“不饿也多少喝点粥吧,不然流了那么多的血,要拿什么补回来?”没等我失望的情绪漫上来,他已经拿起床头桌子上的一只小瓷盅,用勺子搅动着里面的东西,边搅边吹。
吹凉了,然后一勺一勺的喂到我嘴里,自始至终我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我只感觉自己已经融化了,在他的温柔中融化成了水。
“你是谁?”在稀里糊涂的吃完整盅东西之后,我终于腾出嘴来问他道。
“我姓甄名壮壮,是这宫里的太监。”
“唰”白开水一杯,瞬间冷凝成白冰一坨。你说太监的差距咋就那么大捏?有风不服那样能持枪跨马打仗狩猎的;有门口收我银子还凶巴巴把我扔出来的;还竟然有眼前这样优雅温柔,能让女人瞬间化成水,接着又纠结成冰的。太监果然是这世上最神秘的人!
甄壮壮依然笑容不改,又取出他那块帕子,给我擦了擦嘴,“王太医担心别人照顾不好,特意拜托我来照看姑娘。”
“哦。”我了无生趣的应了一声,“那老,老太医他?”
“王太医说姑娘的箭伤看似严重,但没伤了内脏、筋骨,好好将养,不出两月就会痊愈,陛下特准姑娘这段时间留在宫中。”
“嗯,那太好了。”好吧,皇宫里住上两个月,由只能伺候皇帝、娘娘的太监伺候着,这种福利也是不随便什么人都能享受的,这么想着我又开心了起来。一开心所有的感觉又都回来了,“哎呦,哎呦!”
“姑娘,我这就去为你请太医来。”
“不是,我要如厕。”
甄壮壮拿了个扁平形状的奇怪便盆放在我身下,“您就躺在这就好,不必有什么难为情。”
我比着手指,“你要是让我在炕上吃,然后再在炕上拉屎,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那好吧。”壮壮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然后对外拍了拍手。
门打开,进来四个手捧水盆、毛巾等等洗漱用具的小太监。
甄壮壮对这几人一指,“姑娘现在还不想梳洗,你们把东西放下,伺候姑娘如厕。”
一分钟之后,一个太监托着我的肩膀,一个太监托着我的腰,另两个太监一人抱住我一条腿,我以这种一女四男的诡异姿势,被悬在便桶上方。
我冷汗这个流呀,使出吃奶的力气,尖声大叫着,“甄公公,我觉得在床上吃,床上拉,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我就床上吃,床上拉了。“老天,我以前是幻想过啥事都有人伺候,不用自己动手的好事,但这个啥事绝不包括,菊花由别人来擦这件事。”
于是,又一次心想事成了,壮壮丢给我一打草纸。
我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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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别院里,程长安正在刻木头,本来以为这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但没想到刻好了固然困难,想刻出那么丑的兔子,一样不容易,
“王爷。”李铮快步走进来,“皇宫里传来消息。”
“噌”刻刀一歪,在手指上戳出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程长安装作若无其事的,将手指塞进嘴里,对李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李铮心里暗道一声:“真假!”程长安装傻有些年头了,那可以说伪装的功夫出神入化,但现在割破的明明是中指,他却把个食指塞进嘴里,还故作镇定。
“傻缺倒是傻人傻福,太医院的院使肯亲自给她医治。”李铮一边看着程长安还在滴血却没管的那只手指,一边说道。
“什么!伤得这样重,要出动太医院的院使亲自医治?”程长安吐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指,问道。要知道院使这个职位不是一般人能当,那从医术到威信都得是第一。
“并没有那么重,听说是老院使格外喜欢她。”李铮答道。然后他看着程长安又故作镇定的将那只好手指重新塞进嘴里。张了张嘴,接着悄悄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才勉强忍住笑。
“但伤要养些日子,估计两个月,我们要不要先动身回去,留沙亮在这里等着。”李铮问道。
程长安想了想,道:“不必。”从怀里掏出条帕子,把手指缠上,当然缠的还是那只好手指,“我们要急着走,倒好像打了皇帝的耳光,再多呆几日无妨。”
“是。”
“你去宫里替我看看傻缺,顺便跟陛下谢谢恩,”
“是。”
“去银号取一千两银子带上,在宫里打点一下,皇宫那种地方是最市侩的地方,别让她在里面受了委屈。”
“……!”一千两那可不是个小数呀,李铮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吐出一个字:“是。”
得了命令,起身正要出屋,却又被唤住了,程长安的手指在桌沿上轻敲了两下,“银子就算了,咱西北穷,没那些钱打点他们。”
“是。”李铮再次得令,再要出屋。
“等等。”程长安再次唤住李铮,“对傻缺说,让她安心把伤养好,然后一起回家去。”
“是。”
“等等。”程长安第三次又唤住准备离开的李铮,这一次他沉吟良久,最终只对李铮摆了摆手,“你去吧,什么也不必对她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