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望竹漂泊

8、第八章

　　部落的居民渐渐从惊喜亢奋变得暴躁绝望。
　　“这根本是一艘弃船！”
　　“船底都是海水！船身破了个大洞！根本无法航行！”
　　“是祭祀！因为我们的祭祀没有完成啊！”
　　众人交头接耳的说着，不时看向孤立在浅滩上的我。我径直朝船头走去，挡在面前的族人都不自觉的让开道路。
　　这是一艘中小型的商船，大约需要15个水手才能起航。此刻，商船的船身早已被海水泡烂，搁浅在海岸边。它的船头高高翘起，船尾则浸在了水里。我涉水游至船尾，伸手抓住船边的护栏爬上船身。船身上已经站着几十个人，他们见我爬上船，主动让出方便落脚的地方供我前行。船身倾斜的厉害，必须手脚并用才能向上攀岩。
　　随着察看的深入，总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环绕着我。有些关闭的船舱我甚至能预感到里面存放着什么东西。我以前在这艘船上呆过！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到后来，一些过去的片段开始不断闪过眼前，这种状态让我慌张恐惧，就像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世界正不断张开大嘴吞食着我的自我。在舱内呆了一段时间后，我手脚冰凉的逃出船舱坐在甲板上喘着粗气，周围的人见状不明所以，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又过了十分钟，我终于能勉强克制住自己慌乱的心神。还要不要继续？比起对过往的恐惧，我更加无法忍受自己像个逃兵一样仓惶的逃离，所以，定了定神后，我决定继续向船头进发。
　　深吸一口气，我又向上攀了几步。这时已经接近船头了，我抬起头，视线正好落在正前上方的舵上。值此之时，那些对我窥视已久的失散记忆终于冲破阻碍，如飓风般席卷而来。

　　“这条船将归我们所有，其他人都可以坐这条小舟离开，但这个漂亮女人得留下。”
　　“想把我留下？这并不是一个好做法。给你个建议，不如会会我手中的剑如何？”

　　“虽然我不明白原因，但你想在不伤人性命的情况下逃脱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搞错了。”
　　“怎么？莫非你改变主意，准备动手了？”
　　“我指的是，逃脱这个字眼和一个骑士扯不上关系。”

　　“所有人都住手！让这个女人走！你走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我拒绝。”
　　“难道你想死在这里吗？骑士。”
　　“死非我所愿，亦非我所惧。”
　　“那你想要什么？”
　　“再战！”

　　“你疯了吗？！快住手！撞上礁石后我们所有人都活不了！”
　　“那就试试看吧，让神来选择，谁能活下来。”

　　“伊默！你怎么了？”
　　我渐渐回过神来，魏须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下意识的将手搭在腰间，但此时却空无一物，回归的记忆只是遇到匪徒的经过而已，虽然我没有记起自己的身份，但却找回了一些被我遗忘的情绪，我对着魏须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记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你的脸色很差，真的不要紧吗？”
　　“恩，我……”我突然钉在了原地不能动弹，只感觉身体内的血液大量上涌，简直不能呼吸。我看到了什么？是魏姚！他还活着！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一定是伊言！他们没事！他们都没事！
　　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手指着魏姚缓步上岸的身影，“魏须！”
　　显然魏须也主意到了魏姚，他比我更激动，不顾危险直接从船上跳入水中，幸好亚尼巴人水性极佳，在受了不小的冲击后仍然可以很好地稳住气息。见魏须已经上了岸，我也打算跟着跳下船游过去，但身子刚探出一半便听见一声极其凄惨的吼叫，把我吓了回去。转过头望向魏姚的方向，他已被十几个族人团团围住，他蹒跚着脚步，像只受伤的野兽般朝着众人咆哮。
　　“都别伤害他！”我和魏须同时大喊。我一个翻身跳下船，海水冲的我气血翻滚，但也只是片刻之间便恢复了过来。我拼命朝岸上游，在膝盖撞击到陆地后颤抖着步伐往魏姚走去，“他们人呢？”我挤开人群后发现魏姚和魏须早已不见踪影。
　　“都往森林的方向跑了！”

　　我踉跄的往森林赶去，膝盖上的疼痛让我冷汗直下，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不知为何，魏姚似乎失去了理智，我有预感，他会冲进禁地！
　　一双含情的杏眼划过眼前，让我心头为之一颤，随即而来的是浓浓的担忧。
　　普关月，你打算怎么对待魏姚和伊言？

　　一路疾行，沿途遇上不少族人，有几个还挂了彩。细问之下，他们都说是被魏姚强行撞开后摔伤的。魏姚怀里抱着的的确是伊言，但据族人描述，伊言的样子不像还活着。
　　帅开了种种假设继续追赶。我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必须尽快赶上魏姚，不能让他靠近禁地。

　　天色将暗，将近一整天的追赶让我筋疲力尽，我靠在树干上不停地喘着气，手臂紧紧箍住腹部。膝上的伤痛已经麻木，精力也已接近零界，困意和饥饿感不断侵袭着我的意志。此刻天色已近全暗，但我仍未看到魏姚的影子，连魏须也没赶上。容不得我耽误，我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继续前进。
　　千万不要出事啊。

　　终于，在第一缕晨光照进森林的缝隙时，我看到了昏倒在禁地不远处的魏须。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还是晚了吗。
　　在简单地检查后，我确定魏须并没有大碍。在灌饱了溪水后我将魏须唤醒。
　　“哥哥他将我击晕了，他可能进去了。”
　　果然。我凝重的望着被晨雾缭绕的森林，嘱咐魏须自己回去，我则继续寻找魏姚。
　　“不行！你不能进去，这片林子有诅咒存在！”
　　“我知道，”我打断了魏须的话，“我还知道诅咒只对亚尼巴人有效，我曾进去过一次，你父亲也知道，只是没对任何人提起罢了。”

　　目送魏须离去的身影，我走到溪流边将头浸泡在冰冷的溪水之中。刺骨的寒意终于让我因疲惫而混沌的大脑恢复清醒。
　　我沿着上次走的那条路摸索进林子。不知为何，相比上回的安宁，此刻森林中居然多了份肃杀之气。
　　我的情绪不由的高度紧绷，耳边除了风声便只有脚底下的沙沙声。突然，一道强风从背后袭来，我仓促间向旁避闪，但迟缓的步伐还是让手臂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是什么人？”面前的人穿着一身白衣，手持朴刀，身法敏捷，让我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一步步向我逼近。我手无寸铁，膝部受创行动不便，加之累计的疲劳和饥饿感使我早变成强弩之末，此时此刻，再让我对阵一个以逸待劳，武器精良的练家子实在没有胜算。正寻思如何逃脱，又有几个同样装束的白衣人从四周的树上跳下，将我围在当中。
　　眼见逃脱无门，我倒吸一口气只能选择以命相搏。只是刚踏出一步，一阵眩晕感突然让我失重的摔倒在地。我心下一凉，想要爬起身，但紧接着的黑暗已瞬间将我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白天还是黑夜，疲惫，饥饿，干渴，寒冷轮番肆虐着我的身体，我只觉得自己深陷在恶魔的巨口之中，两条手臂被尖牙不断地啃咬、拉扯，痛得我不住颤抖却又动惮不得。这里是哪里？我在哪里？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熟悉的娇笑声。那是如此悦耳，如此动人。我想看看是谁笑的那样好听，但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伊默，真好，我们又见面了。”
　　“怎么几日不见你竟弄得如此狼狈？”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这几个不听话的家伙又背着我做坏事，你别急啊，我让他们把你放下来。”
　　“喂，我不是说了吗？伊默小姐是我的客人，你们是怎么招待她的？还不快放开铁链，你们打算吊她到什么时候？”
　　我感觉身体徒然一轻，紧接着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哼……”我身体一阵剧痛，神智在剧烈的震荡中清醒过来，“普……关月？”
　　“你醒了？”
　　我撑起身子，跪趴在地面，抬头望向蹲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把我捉来的？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她站起身走了几步，轻盈的裙摆扫过地面，看起来依旧妩媚动人，“只是想和你清算一下上次欠我的一笔账。”
　　“我欠你？”我喘着气扶着墙角勉强站起身，模糊的视线努力向她聚焦，“我并不记得欠你什么。”
　　“啪！”话音刚落，我被她一个巴掌又抽回地面。我跪在地上头晕目眩不能言语，只觉得有人靠近我身边，撩起我肩上的头发，用甜美的让人心醉的声音道，“好了，帐还清了，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