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望竹漂泊

14、第十四章

　　我随着艾萨来到了他的帐篷里，周围一片漆黑，我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艾米，我回来了。”
　　“爸爸。”我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
　　艾萨在外头升了火，借着火光，我终于能大致看清帐篷内的情形，我的目光很自然的被那个平躺在地毯上的男孩儿吸引。这就是艾萨的儿子，我此行的目的所在。
　　我将麻醉草递给艾萨，看他取出一点放在嘴里嚼烂后敷在艾米的腿上，一边低声安慰着男孩儿。不得不说，此刻的艾萨浑身看不出一点痞气，目光沉着的让我想起萨米尔。
　　“谢谢你。”他站起身诚恳的对我说。
　　“小事而已。”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埋下了心中的疑问。艾萨抚着艾米的头发，眼里满是为人父的疼爱和骄傲。
　　“姐姐，你有和妈妈相同的肤色呢。”小男孩儿睁着天真的眼睛望向我。
　　我有些意外，难道艾萨的妻子不是本族中人？而是和我一样的黄种人？
　　艾萨看出了我的疑问，他笑着告诉我，他的妻子也是流浪到此地的旅人，他们相爱后结合在了一起，族长也宽容的允许两人不需按照族规，可以拒绝别人随意□□的要求，两人的日子一直过得相当美满幸福，只是有一天，他的妻子却抛下他和孩子不告而别了。
　　“难道没有一点线索吗？”
　　“听族长说，在我外出打猎的时候，一艘停在海岸边的船上下来了几个旅人，他们找到我妻子后同她说了几句话，我妻子就跟他们走了。”艾萨平静的说着往事，但他的眼中依旧流露着淡淡的忧伤，“对了，这个标记你见过没有？”
　　他在地面上用石矛画了个类似于野狼的图案，“希艾罗迪斯！”我脱口而出。
　　“什么？！”艾萨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抓住我的肩膀颤声问，“你知道！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我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野狼，感觉万分熟悉，却怎么也记不起在哪儿见过，更别提什么相关的信息了，纠结了很久，我只能沮丧的告诉他，“对不起，我记不清了。”
　　艾萨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记不清了？你记不清了？”他就像发了疯一样连声重复，不停的在屋内打转，吓坏了我和艾米。艾米又哭喊起来，那声音终于让艾萨恢复了理智，他急忙跑到艾米跟前将他揉在怀里。
　　“爸爸在这儿，爸爸在这儿，爸爸不会离开你的，绝不会！”
　　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艾萨，我的鼻子一阵发酸，“艾萨，虽然我不记得从何处看见过它，但我可以确定这是某个势力的会徽，你如果想寻找线索，可以到大城市去打听，那里的消息比这里灵通太多，一定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艾萨摇了摇头，“我不会去的。”
　　我看了眼艾米和他摔断的腿，不自觉叹了口气。
　　“爸爸，我想见妈妈，你能把她带回来吗。”小艾米趴在父亲的怀里轻声说。
　　“爸爸也想去找妈妈，但你需要人照顾。乖孩子，别想那么多了，有爸爸在，爸爸不会离开你的。”
　　父子俩沉默了。艾萨一下又一下抚着艾米的头发，劝他入睡。
　　“原本我想等长大后自己去找妈妈的，但是这个愿望恐怕无法实现了。”艾米闭起眼睛，小小的拳头握得很紧，把艾萨的心都揪成了一团。我能看见艾萨惨白的脸和艾米涨红的脸在幽暗的火光下透出的阵阵苦痛。
　　过了很久，我想我该离开了，转过身的瞬间我听见艾萨说：“我去替你把妈妈找回来，艾米去哈维叔叔家待一阵子好不好？”

　　“你打算怎么做？”在回去的路上，我问艾萨。
　　“穿过草原走三天路能到一个小镇子，从小镇出发走上半个月的路就能到达离这里最近的维普伊尔城，那里是这附近最大的城镇，我打算去碰碰运气……不，我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沉默了片刻，我对他说：“艾萨，明天萨迪尼会来找你决斗。论实力，我并不认为他能赢你，但萨迪尼会抱着极大的决心和意志力求置你于死地，你不可大意。”
　　“他为什么要杀我？”
　　“此事……说来话长。”
　　我隐去了与普关月有关的所有事，将亚尼巴的处境简单的对他做了说明，他听后哈哈大笑起，“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他把我杀死不是对你们更有利吗？不，应该说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吧？莫非你对我有什么想法？话说回来，还未请教小姐的芳名呢。”
　　“伊默。”我绷着脸回答，“请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单纯的认为你不该被杀而已。”
　　“哪怕我的死能换回亚尼巴的几百条人命？”
　　“没有什么人应该用别人的牺牲来作为获救的筹码，我始终这样认为。”
　　他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真的不是因为你爱上我了？”
　　“艾萨！”
　　“好了好了，真是可惜，我对你可是相当有兴趣呢。哎……别这样瞪我，和你说正事。”
　　我看他一脸严肃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我问你……”他看着我的眼睛低头下在我耳边道：“你真的没有爱上我？”
　　“……”我转身大步离开。
　　“不是这句，舌头抽筋了而已！你别走啊！你难道不想在我活下来的情况下顺利拿到赏金吗？？”

　　这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我被艾萨拖去和他一起寻找一味奇特的草药，艾萨说，只要将这味药加入麻醉草中，人吞服后便能陷入假死状态，陷入这种状态的人呼吸会暂停一段时间，然后慢慢恢复。
　　“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奇的问到。
　　“是她教我的。她是个很厉害的巫师，能识别上千种草药，并知道彼此搭配的功效。”
　　“真是了不起。”我由衷的赞叹道，“她都交给你了？”
　　“没错，她闲来无事就会教我东西，其实我那时根本没用心学，只是敷衍了事罢了。”
　　“……那你确定你说的配方没有记错？”
　　“谁知道呢，明天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试一试？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如果失败了他可能真的会死，难道他不知道吗？
　　“你放心吧，她有帮我占卜过，我是死于战争。我被人肢解成六份挂在城楼示威，东南西北四处城门分别挂着我的四肢，头被人挂在中央广场，身体被人剁成肉泥喂了狗，所以我死不了。”
　　“……她真的这样说？”
　　“不，她只说我死于战争。后面的是我瞎吹的。”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越来越受不了艾萨不知道正经的性子，“艾萨，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或许因为你的肤色。”
　　“我的肤色？怎么了？”
　　“它是黄的！”
　　“是啊，那又如何？”
　　“你的肤色是黄的，多有意思啊！”
　　“……”
　　“伊默，说说你吧，你不是亚尼巴人，怎么会卷进亚尼巴的事端里。”
　　为何会卷进亚尼巴的事端呢。我也开始问自己。是因为亚尼巴人救过自己？是因为不想看着亚尼巴人在绝望中死去？是因为伊言和萨米尔的愿望？我的心告诉自己，虽然这些足以构成原因，但却不是最主要的一个。
　　“伊默，”艾萨将我从沉默中唤醒，“或许你不知道，你不说话时看起来特别忧伤。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想说了，你和她太像了，不是容貌，而是，而是给人的感觉……应该说是气质和神韵。”
　　他笑着抚上我的脸，挑起我的下巴，“为什么我会帮你？回答我，忧伤的女人总是特别迷人吗？”
　　我低下头，“那种事情，我并不明了啊。”
　　我们沿着竹林边缘往丘陵走去，在翻过丘陵之后地势渐渐向下走去，远处是我登陆亚马罗的那片海滩的南滩，我们不断朝西走去，朦胧间能看到前方是片礁石群。
　　“就是在那里，我遇到了她。”艾萨指着那片礁石群对我说，“那天我带着一个姑娘，想躲到礁石群背后……当时天快黑了，我把她抱上一块平坦的岩石，刚准备脱裤子，却瞟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艾萨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我被吓了一跳，‘噗通’一声滑进了海里，那个姑娘也惊叫起来，慌乱的披上衣服就跑了。等我从海里爬上来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当时我心想，‘坏了哥哥好事的臭小子，被我撞见非揍得他不可！’”
　　吹着海风，映着月色，耳边是艾萨回忆的过往，我勾起了嘴角，心里难得的平静安详。
　　“第二天打猎的时候，我从其他人嘴里得知，部落中来了个神秘的女人。她有着黄色的肌肤，齐腰的长发，像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和美艳如花的容貌。天知道……她比我想象中的更美，当我见到她时，我简直像置身云雾中般，那样不真实……”
　　艾萨不再说话，我从他静默的脸上看到了深陷的痴迷和崇拜。尽管关月的肤色不同于艾萨的妻子，但在某一瞬间，我居然忍不住怀疑，他遇上的那个人就是关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