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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离岸(一) ...

  •   星海西南陬,有岛,状如蝉,名曰坤,四面环海,西高东低多山地丘陵,气候炎热,夏季多暴雨飓风……此诸夭之野,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皇卵,民食之;甘露,民饮之:所欲自从也。百兽相与群居。——《旭闲人散记.九洲国礼.坤之卷》

      *  *  *  ***帝***  *  *  *

      遥远的风从天际拂来,穿越了高山与河流,跨过了环绕于中州天元与八洲之间相隔的海洋,带着初春新枝绽放的勃勃生机一直吹到了大洋彼岸的坤洲。
      远在西南角的坤洲,在北国的草木还在初春的严寒之中缓慢生长时,这里已然暖风相送,拂开连绵千里的层层麦浪,让浅绿的麦海与晴空相接相容。

      一辆马车缓缓驰行在平坦的山道之上,有女子纤细白皙的手指拨开了车窗前那细藤编织的窗帘。她举目向车外望去。

      天气晴朗,碧空之间浮动着薄薄的云纱。郊外田野间草木荣荣,田间偶有农人吆喝,伴随着牛哞与犬吠,一派安平祥和。

      世人都说中州天元是个富贵锦绣之地,然而若是要让她选择,她一定不会再去那里,她的脚步愿意驻停在这个偏西南一隅的岛屿上。只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的盎然生机。不似中州:战火纷飞下只留下那些虚浮的纸醉金迷。

      “坤洲近年,也开始慢慢衰退了。坤洲‘琉光王’近年来大量招募兵勇,许多壮年男子都被征去,田野之间多见老弱妇孺。倒不似异某曾经所见到的那番繁荣景象了。”

      似看出女子心中所想,落坐于她身侧的华服男子,突然浅叹。男子容貌极其俊美,天庭饱满而鼻梁挺括,一双细长斜飞的凤目,犹如子夜寒星。他似叹息,修长好看的眉却扬的轻佻薄凉。

      “公孙公子,这里不比中州天元,在此地,信奉举头三尺间便有神明聆听。你这些大不敬的话,若是被‘神明’听去了,怕是要把公子你架在火上烤了去呢。”

      女子抿唇轻笑。坐在两人对面的老者也不由缓声笑了。

      那贵族公子不以为意,略嫌薄凉的唇角浮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坤洲王向来喜欢搞神权驭民这一套把戏,非要把好好生生的士农工商,都弄成无知愚民,方才理得心安。听说他历年来,在宗庙祭司上花销不少。”

      对坐的老者立刻沉下了面容,暗声道:“公子慎言。毕竟已在坤洲境内,此类事关时政的话题,还是少说为妙。”

      贵公子稍敛神色,俊美的脸上隐露出一抹讥嘲。却听一旁女子倾身问道:“郭老先生,我们这是到哪儿了?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大雁城’?”

      “这已是望安县了,我看在过上三个时辰,该是能在日暮前到达都城‘大雁’。”

      老者垂眸道。他坐在柔软的车榻上,仪态端庄沉稳,眼神清明而矍铄。

      马车里的三人,便是当日连夜出城赶往西南坤洲的方玉悦、公孙异以及郭子茗三人了。

      坤洲四面环海,多山地丘陵。气候炎热,冬季无霜雪,而此时初春时节已然回暖。一行人到了此处,皆已换上了薄衣。此时恰是正午,烈阳当空,热烈的阳光穿透轻薄的细藤纱帘,落在车厢里,光影浮动。

      车厢里尚闷热。郭子茗年纪大了些,随着马车的颠簸,只觉得胸口闷厌燥热。只得不断的续茶来饮。
      阳光刺目,落在身上颇为灼人。方玉悦下意识往一旁挪了挪,试图避开洒落入车室内的阳光。

      “坤洲的气候,冬季无霜无雪,倒是十分好过。只是一到开春就热的让人受不了,中州这时候还冷的厉害,这边却已然可以换上轻薄的衣服了。老夫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有些不习惯。”

      一旁郭子茗,手中的茶又续上了一道,他看着公孙异神色怡然的模样有些惊讶,“看公子的神色自得,难道不觉得热么?”

      公孙异靠在身后柔软的靠枕间,舒展的唇角便带着一抹悠然而自得的笑意。他似乎心情不错。细碎的阳光在他锦缎织就的衣袍上浮动起华丽明艳的金箔,将年轻而欣长的身影勾勒的优雅而高贵。

      “说起来,我倒不怕热天。不过倒是有些畏寒罢了。”他顿住,细长斜飞的眼角浮露着微许莫测的心绪。
      他似认真思考了一会,才缓缓道,“其实我也并不怕冷,不过的确不大喜欢那种阴冷潮湿的感觉。”

      阴冷而潮湿的监牢,那是他三年来铭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待在那里,几乎要让人错以为自己也会随着那阴暗薄凉的空气一同腐朽,最后化作烂肉与枯骨。

      ——简直厌恶至极!

      公孙异的话轻描淡写,然而郭子茗却已心下了然。遂不再提此事,两人顺着话题,又聊了一些有关坤洲的风土与人情。

      方玉悦静然听着身侧两个男人的聊天,一言不发,心下却是茫然而忐忑的。她又回到这里了……留有她,最初足迹的岛屿。

      郭子茗、公孙异,他们来坤洲,各自有各自的归宿。那么她呢?又是为了什么再次回到这里?她的归宿呢……?

      方玉悦下意识转首望向窗外,眼前是连绵千里的青山与蓝天相接,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她美丽的眼眸中期翼与茫然交织,伴随着思绪渐渐飘向了远方……

      *  *  *  ***帝***  *  *  *

      看楚江的意思,怕是准备:一天见不到越平安本人,就不会轻易放她走。

      越平安这个人!简直是混蛋!

      ——答应下来的事情怎么就又临时变卦了呢!?朝令夕改的敷衍人,实在可恶至极!现在悬着她的一颗心,忽上忽下。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呃……我是说,我这里,你打算怎么办?”

      楚江回看她,目光中隐有些不耐。“什么怎么办?‘芙蓉’你是个聪明人,在我还没有见到越平安本人时,你自然哪里也去不得。——斑斓城内,不宜久留,自然是北上回营了。”

      奕辉心里‘咯噔’一声。

      天上的雪片愈加密集了。覆盖在地面上,须臾间便掩去了他们方才一路策马奔驰所留下的痕迹。

      “吃完东西,可小憩片刻,一会还要上路。”楚江扣了扣桌板,敲醒了尚在发愣的奕辉。

      “我们不在这里休息?”她问着,已然伸手抓起碟中一块麦饼往嘴里塞去。

      这次奕辉学乖了,但凡遇到这个少年郎,她觉得自己肯定会倒霉透顶,如果还像之前那样赌气不多吃点东西,一定应付不了之后那些接踵而至的衰事!

      虽然她现在一看到这个‘阿牛’倒足了胃口……

      其实把原因全部归咎于对方头上也不准确。实则一旦是有尚未能解决,并且又非奕辉己身能力可以妥善解决的问题出现,奕辉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安稳的。在她潜意识里,非要将那些头疼的事情都处理的干净妥帖,全身才能松懈下来,心安理得的吃饭、安寝。

      “这里还未离开华泽郡的范围,尚不安全……”楚江顿了顿,又嗤笑。“‘芙蓉妹子’,时间宝贵,现在还未至酉时(17:00-19:00),怎么你就想着休息安顿了?”

      “……”奕辉却没有应答,她嘴里嚼着吃食,目光却望向了远方,从前明亮而锋芒锐利的眼睛里再一次浮露出了茫然无措的情绪。

      两人就这样落坐在驿站门前的茶棚里,静静等候。直到远远望到官道尽头,魏庭一行人疲惫的身影。

      恍惚中,魏庭一行人已然近在眼前,虽是途中遇险,不过幸未有什么折损。魏庭那粗矿的眉目间尚带着一丝疲惫与脱离窘境的庆幸。他正向楚江汇报了大体情形,并与其商量之后的路途中相关事宜。

      而男人们在商量要紧事的时候,奕辉则被阿诚拉到一旁,闲聊家常。奕辉心里明白这些人的对她的猜忌与戒备,但即便略有些不快,也只能将其敛在心底。

      不过她对阿诚那些家常话,实在兴致缺缺。倒是留心了一下隔壁楚江与魏庭的话语,才知道坎洲王至上次‘宏昌一役’,被楚江这些农民兵匪捷足先登之后,怒急攻心,近日一直想方设法探寻被楚江所劫走的那些:关于中州腹地的详尽文本与图册。

      不过奕辉想,或许坎洲王这辈子恐怕也很难再有逐鹿中原的机会了。

      ——坎洲王劳师远征,长期以来亲率大军远离封地,执意让军队驻守到隔海一方的天元州西北边境。奕辉曾听说,坎洲境内多平原,气候温润。而天元西北却是山地为主,一到冬季潮湿多雨,三军将士水土不服也就罢;坎洲与中州天元一海之隔,军备物质的调遣十分困难;再加上,坎洲内政混乱、坎洲王久离封地,境内景况竟然也不比中州这边好上多少。

      如此内外交困。恐怕坎洲王退兵也是迟早的事情。

      奕辉在心底偷偷估算了一下。想其退兵,快则三、四月,迟则明年初。

      不过坎洲王即便是退了兵,对她这个下奴小民的生活而言,景况也不会有什么好转的……反正都是做下等人,谁骑在他们头上,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奕辉暗自叹了口气,心底升出憎恶与不甘的同时,也升起了某种微小的幻想。——如今就等待楚江与富贾越平安的会面这一个机会了。

      老天明鉴,她多么想一步登天。这样,命运就能不被他人轻易操控,而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稍作休息之后,队伍即刻又要启程了。

      因马车在方才一故中,已损坏。楚江又总觉得阿诚一介妇人,马术不精。念在奕辉作为人质,稳妥起见,决定让她与自己共乘一骑。

      对于楚江擅自决定的事情,奕辉心里有些不舒服。

      ——没跟她商量也就罢。骑马的话,比乘马车还颠簸。她好歹也是个身份未得到确认的人质,尚算有点价值,怎么就这么委屈她……?

      不过话说回来,至穿越之后,她的生活也就是这么一直听从别人的安排,对于她来说,可谓是过的相当不顺心。(于是在之后她就成为别人眼里废弃的棋子,为人所舍弃了。)奕辉早已经明白,只要她对自己命运没有主导权,她就会一直这么委屈下去……

      她的眼底掠过了一丝阴霾,却再未言,随着魏庭的搀扶,纵身上了马,坐在了楚江的身后。

      求老天爷一定要给她一个‘富贵荣华’的机会!她虽然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但好歹曾经也顶过此等头衔:这样的运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啊!

      这样一想,觉得眼前所受的一切都还过得去。让她吃点苦头没什么,只要获得的结果是完美的,便是值得的!

      望着面前楚江的背影,奕辉暗暗握了握拳。

      世事教奕辉隐约明白了一件事:虽然 ‘事在人为’,但有一些时候,做事情也不能一味冲撞蛮干。如何学会动心忍性,等待时机,是年少的她需要考虑明白的事情了。

      《雏凤朝凰》作者:红旭.首发于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428976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离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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