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爱情》澜若霜

3、第三章

　　3.
　　“悦风”地处地铁B1层，地理位置不好，店面也小——十来平方不到的地，一热闹就全部坐满连换个位都困难的很，但靠着蓝亦雯不菲的手艺，居然也在食客里获得了不菲的好口碑。
　　自然，这其中就有赵小雪。
　　这小Loli来的第一回是在深夜，蓝亦雯让唯一的店员小美先回去，自己开始慢慢算起了账。珠算噼里啪啦的拨弄之间，竹帘被人掀开，赵小雪就如她名字一般，真像那么一阵微寒的小雪那么“飘”了进来。
　　一身荧光粉的短款羽绒服，暗色格子裤子、UGG的平底靴，纯素颜。生相萌、表情酷、眼神墨黑墨黑的，清澈异常——这是当时蓝亦雯的第一印象。
　　“老板娘，有酒吗？”——这是赵小雪的第一句话，随后，这小女孩就学着成年人的样子一脸抑郁的趴在桌上，开始发呆。
　　那模样，让蓝亦雯想起了她十七八岁的光景。那时候空调还不普及，城市的夜晚也还有少量的萤火虫，她将喝的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周允背回她家里，一路走，一路甜。
　　“雯雯，有……有我在，他们……他们那……那些……男生，都别想灌醉你！想也……别想！哼！”那人在她背上，挥着手语无伦次道。
　　“好了大小姐，你别动就好了，很重啊！喝醉了还那么折腾……”她哭笑不得。
　　周允一下子从她背上跳了下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醉一样，将脸颊凑到了蓝亦雯的面前，鼻尖几乎相对，“胡……胡说，你自己……看……我……我醉了没有？”
　　夜色阑珊，她的脸颊微微发红——
　　这人，能不能不要靠的那么近？
　　就因为这么一段记忆，素来只埋头和寿司纠缠、让小美去招呼客人的老板娘，这回居然没有和往常一样淡淡的说“不好意思关门了”，而是替她端上了温热的玄米茶和打算给自己做宵夜的寿司。
　　“小女孩，不许喝酒。”她那一刻都分不清是在和赵小雪说，还是在和十八岁的周允说。
　　就这样算是认识了，后来赵小雪常来，偶尔聊着聊着便知道了这小Loli的大致身世——从小父母离婚，娘不知道去了哪里，父亲又是外企的金领忙得没日没夜，于是小女孩最大的爱好便是问她父亲要钱——要了之后就死命死命的吃东西。
　　胃这么一折腾肯定是坏了，吃撑，胃痛再开始吐，这样的恶性循环一直到她十八岁。
　　“Mavis看到我的时候，第一句话也是‘小女孩，不许喝酒’，那时候我正故作无所谓的坐在Pub里等酒喝，还是第一次去。”她说。
　　“Mavis，女的？”
　　“嗯，可是她现在也开始忙了，升职做什么地区总监之后。我一找她，她就说‘小雪不是给你卡了吗？’‘小雪乖了，自己拿着卡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啊’‘小雪别闹我很忙’，你说我要卡的话，我找我爸不就好了我干吗要找她？”
　　“……”
　　从此之后，她店里，就多了一个喜欢说心事的熟客。

　　视线拉回此刻的悦风，她刚面无表情的换掉赵小雪面前那杯已经冷掉的玄米茶，决定对那句“老板娘，保密费的话，再来一碟三文鱼好不好”不做任何反应。
　　一碟三文鱼啊，小本生意经不起这么讹诈的ok？
　　“老板娘你真小气……”赵小雪撅了撅嘴，喝茶。
　　“你今天心情很好？”她瞥了一眼这小女孩，问。记忆里赵小雪很少笑，二十不到的芳华还没学会成年人的面具，于是喜悦伤心都那么直白的写在脸上。
　　“是啊，Mavis说她有几天假期，会陪我，我想去哪里去哪里！”赵小雪咬着筷子，心情很好地点点头。
　　蓝亦雯扯了扯嘴角，“那不是很好？”她真想给这小女孩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可不知为什么就是笑不出来。
　　赵小雪放下了筷子，走到她面前，托腮，“老板娘，你为什么不对她说呢？你们在一起那么久，天时地利人和的，应该很容易拿下啊！”
　　蓝亦雯叹了口气，不说话，开了电视机。那碟被她快调，一直调到女一号去看话剧那一场戏上。
　　“自己看……”她伸手点了点，示意赵小雪离开一点。

　　画面里，女一号去看话剧。镜头一闪，原先表演话剧的演员变成了女一号，她正流着泪在说，“因为拥有，是失去的开始。”
　　赵小雪忍无可忍的关上了电视，“老板娘，你都电视剧中毒了。”
　　“可是对一个太有原则的人来说，表白就是失去的开始。我，赌不起……”低头擦着杯子，嘴角是苦涩的笑。
　　“可是你们做了那么多年朋友了啊，都没分开过，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比你更了解她的人嘛！”赵小雪依然想给她鼓励。
　　蓝亦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笑着看她，“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分开过？”
　　“啊？”
　　“和这个戏有一点点的不同，我们分开过两年。不对，确切的说，是二十七个月零十四天。”

　　这回，小女孩终于不打算说了，她跺了一下脚，决定回桌继续吃她的午饭。
　　她确实搞不懂，与其将分开的日子精确到了天，又为何不敢对她开口说一句“我喜欢你，那种喜欢的喜欢呢？”就算拥有是失去的开始，但——但如果根本没有拥有过就失去了呢？这两种，到底哪种更悲凉一些？
　　暗恋多么心酸，比老板娘你料理上的青柠檬还要酸。这么多年，你又是怎么忍下来的？这么多年，你真的没有再喜欢过其它人吗？
　　还真是，好奇呢……

　　4.
　　周允到悦风的时候是当夜十一点。
　　按照地铁运营的规定，周遭的铺子大多已经歇业，还亮着灯的要么在结算开支，要么在收拾着店面。周允走到竹帘处，向里望去，蓝亦雯用手撑着头，已然进入打盹状态。
　　桌面上还放着半成品——没有摆盘的寿司、还未切片的三文鱼、生的天妇罗、不冰的梅酒，以及最重要的——辣椒和香油。
　　这一刻说不感动是假的，她自然知道这半成品，或者说最后的辣椒代表了什么，那不就特地等她来了才动手做的“专属宵夜”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偏好，蓝亦雯喜欢清淡，而她则喜欢香辣。于是，水煮鱼和生鱼片就成了两人之间不可协调的矛盾，最后讨论了n久，得出了这么个结论——特制辣椒酱蘸三文鱼片。
　　这道菜，蓝亦雯曾半真半假的说过，“就为你一个人做的”。

　　“雯雯，起来了，这样会感冒的。”她伸手轻轻推了下蓝亦雯，声音也是特地压低了几分。睡颜之中，对方的睫毛长而翘，犹如那微微翻卷的荷叶边，她不知怎么的，在小小的感动后有一些舍不得——舍不得打扰这份安静的美丽。
　　只是这手，还是碰了上去——固有的习惯总会快于某一瞬间的小小感触。
　　蓝亦雯睁开了眼，见是她来，不气也不恼，就像是料到了对方一定会很晚一样。她摇了摇头算是甩走睡意，然后对她说了句“来了？”
　　“嗯。”
　　“你坐会，我去帮你弄个味噌汤，在煸一下辣椒。大概，等二十分钟。”说完，拿起辣椒和香油就往厨房的放向里走。
　　周允起身拦住了她，“那么晚，算了，你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准备的。要不，你陪我聊聊天吧！心里烦着呢……”
　　蓝亦雯放下了碗，从后台绕到她身旁，看着她，挑眉浅浅的笑了下，“好，不过别在这里。等我关下门，去外面。雨不下了，外面的观光藤椅应该可以坐。”

　　两人走出地铁口，原先狭窄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宽阔——
　　地面上还有积水，天空却已是墨黑一片。繁星作为点缀，栀子花散发出幽幽浅香，身边又有自己最好的朋友陪着，周允烦躁了一下午的心，似乎慢慢安静了下来。
　　“雯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要我？”周允开口，起的话题依然是下午的面试。
　　蓝亦雯摇头。
　　“他们后来选了一个才十九岁的小妹妹，呵，你知道那小妹妹演的多夸张吗？”
　　蓝亦雯还是很温柔的、慢慢摇了下头。
　　“又哭又闹的也就算了，居然是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嚎的那种。‘叶太太，是他先动手撕我衣服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勾引他的！’靠，你说这种台词居然也能过？！”周允模仿着那时候的动作，夸张的把自己的手掌做了“爪”的形状，继续问，“你说这是人还是白骨精呢？”
　　蓝亦雯浅笑的时候，微微退了那么一下。周允手舞足蹈的比划之间，不知有多少次触碰到了她的身体。对方无心，可是，她有意。
　　“我知道最后为什么选她，张泽告诉我了，他们说，这小妹妹身材好，而且在试镜的时候就敢脱。不像我，演得好，但穿的那么保守……”语调一换，刚才张牙舞爪比划时候的火不在了，换上的是很重很重的伤。
　　“雯雯，我是不是……再也……再也不能红了？”她看向蓝亦雯，带了些鼻音，问。
　　蓝亦雯收起了自己的笑，很认真的，看着对方的眼。然后，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用力，让她侧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知道我不能以爱情的名义抱你，那样把你正面揽在自己怀里的那种抱。那么，就让我用朋友的“特权”，这样浅浅的抱你一下，也好……
　　也好……

　　“小允，红真的很重要吗？”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轻声问。
　　“可是一个演员，不红为什么还要做演员呢？我都二十七岁了，女演员如果这个岁数还没有红，早就转行了啊……”靠在蓝亦雯的肩上，周允闭眼，说着这段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
　　蓝亦雯轻轻叹了口气。
　　“小允，我不知道红对你代表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红了，你又会怎么样。不过我真的很喜欢那个为了认真揣摩角色，像神经病一样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你。虽然这样的你未必会出名，但肯定有很多人会喜欢。比如……”她微微顿了一下，勾了下自己的嘴角，说的有些涩，“我。”
　　周允从她肩上离开，很认真的问，“真的？”
　　她点头，同样很认真地回，“真的。”

　　夜风凉凉，周允对着蓝亦雯笑了起来，“雯雯，他也是这么说的呢！真没想到，他安慰我的话居然和你很像很像……”
　　“他，男的？”蓝亦雯心里没来由的一紧，脱口而出问道。
　　“嗯，可能是也觉得我冤吧，所以来安慰了我几句，说是这部戏的编剧，叫顾海飞，还说试试看可不可以为了再写一个角色进去。雯雯，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刚才还黯淡的神态，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回答她的，是蓝亦雯心不在焉的一个笑，“是吧！”

　　5.
　　我们一直都说，暗恋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我们还说，我甘愿用朋友的身份守在你旁边，不为其他，只为见到你的容颜。
　　只是啊，只是——
　　只是当那个我们暗恋的人突然之间，用幸福的表情说出那个“他”字的时候，心里那股不可避免的心酸又是为什么？又是否，到了那一瞬间才突然发现——
　　哦，原来我没有想象里的那么伟大？原来，我也会心酸，也会不甘，甚至也会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不是我？难道仅仅因为同为女子，所以，我就不能牵你手于世人面前？

　　暗恋，究竟是最大的心酸，还是最固执的偏念？
　　而当对方都说了那个“他”，都变相的判字自己死刑之后，是该放手离去，还是该继续守着这份心酸留在她的身旁？

　　蓝亦雯的答案，是后者。
　　在周允最后拿出一盒剥好皮的葡萄给她，并很懊恼的说“我居然忘记一早拿出来”的时候——她想她注定无法逃开花季时候的第一次邂逅，她想，这就是这辈子她逃不开的牢。
　　很傻，是吗？
　　是吧！
　　可是……
　　可是她逃不开，又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