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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枉将绿蜡作红玉(三) ...

  •   云菀听闻苏肆夜当天下午就依了自己的话亲自找上了荣菡梅,心下泛起惊喜。欢欣的大部分原因,是总算能够帮上荣菡梅的忙,让苏肆夜能够改变心意去见她,了了她多年来最大的心愿;而另外的一小部分,或许是因为,她正是这个改变他心意的人。

      云菀细细回想起来,虽然她与苏肆夜的身份关系是不可提及的尴尬,但是也同时是难以企及的一种疏远的亲密。他不让其他人接近自己,不和其他人多说半句废话,从不理会其他人的任何感受甚至生死,纵使天下江山摆在眼前也漠不关心。

      独独她可以同他并肩而立,可以陪他杜康解愁,可以在他耳边说出几句有分量的话,可以在他漠视周遭其他一切的时候,躲在他眼角的余光中,静静看着他。

      隐隐的,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是特殊的,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唇角不自觉泛上浅浅的笑容,她怀着感激之情,抱着皮革裹住的热酒坛寻上了苏肆夜那里。

      却被宫婢拦住了,她们常常拦住一些或是慕名而来、或是有事相求的人,却从未伸手拦过云菀。

      “云菀姑娘,苏将军正在会客,要不要先在前院坐一下,奴婢给您沏一杯热茶来。”

      云菀看着怀中的温热的酒坛,若不赶紧喝了会凉,却也不敢硬闯。被安排坐下后,便问:“他平日不见别人,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今天来的是什么人啊?”

      “是荣将军的千金。”

      原来是荣菡梅。昨日他不是才去见过她么?为什么近日两人还要见面?

      她听到荣菡梅那生死不顾的坚定时,无疑是被打动了的。会不会,他也是呢?

      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同样也被荣菡梅的情深打动,所以昨天才见面,今天也见面,甚至……以后一直会这样?

      会不会,云菀不再是唯一那个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的人,不是唯一一个可以和他杜康解愁的人,不再能远远躲在他的视线里遥遥观望了?

      隐隐的,她居然是这样在乎她所一直拥有、却一直忽视的那一份特殊感。即便只是这样一个根本未知前因后果的小事,也会让她油然生出一份淡淡的危机感来。

      这份淡淡的危机感所伴生出来的那份不安,到底是源自何处的?

      正在云菀出神的时候,内院猛然间传出一声极其突然的破碎声,像是什么桌椅瓷器纷纷跌落的声音,又听到人声,是苏肆夜的声音。

      一贯的低沉,却似乎带着一些……惊慌?

      她不曾听过他声音中有这样陌生的情感,不顾腿上还未好全的扭伤,急急忙忙朝着声源跑了过去,连手中的酒坛子都想不到要放下。

      或许是情急所致,她是第一个到的。慌慌张张撞开了门,一股腥浓的味道整个就扑面而来。

      屋内的陈设都凌乱地碎了一地,破碎的白瓷浸染了地上慢慢铺开的薄薄血迹。四处也都是一片血色腥红,墙壁上、帷幔上、他手中的剑刃上。

      而一个纤瘦的身影背对着倒在那片血泊中央,却正是荣菡梅。脸色苍白,一箭贯胸,已经气绝。

      云菀霎时只感觉整个人全身的血液都在看到那一瞬全部凝结,怀中的酒坛瞬时从她无力的双手中滑落下去,嘭地一声,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温热的酒香温温和和散开在房间里,是淡淡的夏秋果实的清冽醇香,却在这般浓厚血腥之中,显得苍薄无力。

      同样苍薄无力的,还有苏肆夜抬头望进云菀双眼时所看到的所有。

      跟上来的两个宫婢一见那杀戮场面,吓得腿都软了,摊在地上不敢动弹。而云菀,站在原地怔怔凝望着苏肆夜许久,正在他似乎准备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正在她眼角泪水滑落之前,她转身就跑,用尽所有的力气。苏肆夜来不及开口,当即随着那个月色的离去身影追了出去。

      毕竟苏肆夜是习武之人,更何况云菀身上还带着伤,没有跑出多远的时候,就已经被苏肆夜一把截住了前路。

      而云菀也干脆就不再挣扎,任由他双手扣住自己的肩膀,木然站在他的面前,眼角仍是止不住的泪水流淌。

      “为什么你要杀她?菡梅姐姐做错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

      苏肆夜眼神没有变化,直直迎着她的追问,而手掌之中却默默增大了几分力道:“我没有。”

      “那我刚刚亲眼看到的是什么?”云菀一回想刚才的画面似乎都还能闻到刚才那一股腥浓的味道,让人作呕。

      而苏肆夜的话语中也终于有了波澜:“你不信我?”

      “我……”未料他竟会这样一问,云菀眼神含泪的眼神有些恍惚,终于低下了头,不想再去看他。

      “原来,你不信我?”手掌之中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云菀没有再抬头,却也没有苏肆夜再说一句话。只是忽然感觉到他捏住自己肩膀的手掌失了力气,再抬起头来时,他已经转身,踏着疏松的雪地,一步步离开了。

      心头骤然一空,有一股热血上涌,似乎怂恿着云菀上前一把将他拉住。

      可她终究没有放肆自己的冲动。双腿不支力的瘫软,她倒在了雪地上,掩面哭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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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后来到了傍晚,他看到那封用飞镖射入廊柱的血书时,他却后悔,他为何当初没有在她瘫软在地的时候,一把见她抱住,并好保护在身边。

      “云菀在我们手里,若还想见活人,今晚亥时,城外清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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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寺是城外山顶一座废弃了许久的庙宇,其中有一座清风塔,塔高四层,却也早已破旧不堪。

      一收到纸条的时候苏肆夜便毫无犹豫地快马加鞭来到城外,握剑在清风寺外伫立良久,亥时一到,便一脚踢开了布满蛛网的残破大门,直直冲了进去。

      青石铺就的地面用鲜血勾画出了一个个箭头,指引着苏肆夜一路进塔。

      塔顶早已被风雪掀翻,月光和着烛光将塔内隐隐照亮。原本中央摆放佛像的地方已经空了,有三个人,一个被绑着,是云菀;另两人倒也大大方方站在那里,丝毫不担心会暴露身份,仿佛相信这一次的行动一定是只胜不败的。

      那两人一个便是弄影,一个便是紫纱夫人。

      “苏肆夜,你来得倒是很准时。”弄影还是一向的调侃口吻,仿佛此时并不是刀剑相向之时,只是午后闲谈而已。

      苏肆夜却绝对没有这般的好兴致。眼光从面色苍白的云菀身上移开,直直望向弄影和紫纱夫人:“说,你们要什么。”

      原本似乎在任何场合下都可以镇静自若的紫纱夫人此刻却忽然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激动起来:“你问我们要什么?你还问我们要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夺走了我们多少东西?就算是杀了你、将你剁成肉酱,都弥补不了!”

      看得被绑在柱子上的云菀血色全无,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般的折腾。苏肆夜不废话,他不能浪费时间废话。

      “说,你们要什么。”

      还是同样的一句话,却暗暗运上了几分内力,低低沉沉回想在四层旧塔里,听来有一种古朴的威严感压迫而来。

      似乎是听到了苏肆夜的声音,云菀皱了皱眉抬起了头,迷迷糊糊朝他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月光下那熟悉的漆黑身影,她泛白的唇角勾起了一丝浅笑。

      “很简单,我们要你死。”弄影依旧是笑意,却早已覆盖上了胜似黑夜的阴邪。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苏肆夜手腕一动,说话间似乎就要将手中的长剑弹出鞘来。

      长剑低吟一声,还未来得及全部拔出,却已见前面白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弯刀直直架在云菀的脖颈边上。

      “本来我们或许没有这个本事,”弄影说时,还将刀刃故意逼上去了一分,紧抵住云菀的肌肤,“但是我们手上有了这个筹码,你输定了。”

      苏肆夜的唇角微挑,剑鞘指向云菀的方向:“就凭她你们就想来威胁我,未免太天真了些吧?”

      云菀有些失焦的眸子微闪,一抹难以捕捉到的失落滑过眼底。

      见苏肆夜如此答复,弄影的表情有些微变,但是紫纱夫人却完全不中这一计,轻蔑笑道:“苏肆夜,你别想给我们耍花样。你若不在乎,怎么会明明约好亥时却早早就候在寺门口?你若不在乎,上次我们的人在城外行刺你的时候,你怎么会拼死也要护她在身后?你若不在乎,怎么会派那多人去找鲛珠、去找让她多活两天的什么神药,甚至不惜将自己旧部的女儿杀死以求鲛珠续命?”

      这段话说完,果然有人激动了,却不是苏肆夜。

      云菀抬起苍白的脸,吃力地问道:“你……你说什么?什么神药?菡梅姐姐……关菡梅姐姐什么事?”

      “怎么,你启动了鲛珠、被分去了一半的性命,连我们的探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个当事人自己却不知道?”紫纱夫人转过身来,明明是要对云菀说话,阴诡的目光却时不时扫向阶下的苏肆夜,“不过也对,他将你百般护着,你才能这样毫无忧虑。”

      “苏肆夜,你还敢说,你不在乎她?”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昏暗中他的身影上,似乎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尤其是云菀。

      可是他却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回应,反而是以轻松的姿态抱臂而立,眼角含着冷漠,问道:“恐怕连皇宫里都有你们的探子吧。花那么大的心思来杀我,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到底是谁?”

      果然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人,面对再怎么样的危机都可以表现地镇定自若。

      “哼,告诉你也无妨。”紫纱夫人说时,一把将一直蒙在自己脸上的那块紫纱拉了下来,一道弧形的刀疤极丑地横在原本动人的脸颊上。

      “十七年前你攻破大景王朝的帝都时,逼死了我那守城的夫君。他手下的余忠将军虽然前来搭救,我带上了影儿一起逃走,可是我小女儿、我妹妹、还有余忠将军,却全都被你狠心所杀!”

      “我带着影儿逃奔了许久,躲避了数不清的追兵,我脸上的这道长疤也是拜你所赐!”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此生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我已经在这座旧塔之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的机关,我要先让你尝尽失去挚爱的痛苦,然后再将你碎尸万段!”

      紫纱夫人越说越激动,脸上横着的疤痕也因为痴狂的笑容而扭曲起来,在半昏半暗的旧塔之中看来尤为可怖。

      “影儿,动手!”

      紫纱夫人正是要令弄影一剑结果了云菀的时候,却听得苏肆夜竟笑了起来。

      十几年来,他从未这样笑,虽然声音轻如风拂,但是却别样地钻人心肺。

      “弄影的影字中带景。你是景瑞的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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