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繁华一念灰》工页君

16、甘为君笑堕轮回（一）

　　孤灯伴倩影，晚风弄梅香。难得能在鲁虎的宅子里找到这样符合她公主标准的厢房，美则美矣，只是，所思所想非所伴，难免牵肠。

　　独自坐在桌边用手支着脑袋，苏青瑶呆呆愣愣地望着不断闪动的烛火，仿佛在那影影绰绰的光亮中，可以看到他畅然不羁的笑容。

　　除了嘴巴坏一点，其他时候他看上去好像都没那么欠扁。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月光将敲门人的影子明明白白地影在门纱上，苏青瑶连忙走上前，怀着惊喜打开了门。

　　一开口，却还是伴着毫不在乎的调侃语气：“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啊？是不是鲁家胖小姐又想纳你做男妾，所以你过来寻求我的保护来了？”

　　“我说你这个姑娘怎么开口就不饶人呢？”步逐风嘴角上挑，笑意中带了几分轻佻，“再说，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啊？”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别打扰我休息。”

　　苏青瑶说着，就要将门一关，却被步逐风伸手抵住，另一只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拿了张纸出来，直接递到她眼前。

　　“我还真有事起奏，”步逐风在她面前晃了晃手中的纸片，“这是给你的。”

　　苏青瑶半信半疑地将纸片接过来，映着一半的月光和一半的烛光，明晰地默读着纸上所书的内容，每多读一行，眼中惊讶的神色就多一分，喜悦的神色就浓一分，等通读完毕后，早已成了一副大喜过望的神采。

　　“你这是……”

　　“呐，别说我言而无信啊。我知道你一直因为上次我在百花岛说要给你立字据后来却跑了、还有不问清缘由就骂你这两件事情而生气，这一次我亲笔将字据写好了。”步逐风指了指她手中的纸片，“你看，上面写明了我欠你一个要求，你可以随时凭此字据找我兑现。怎么样，我够重信守诺、够言而有信了吧？”

　　“这还差不多。”苏青瑶呢喃一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字据。额头的碎发半遮住灵俏的大眼睛，笑容明亮，粉嫩的脸颊在烛光的映衬下泛起春日傍晚一般柔和的霞色。

　　那是派醉人的景象。

　　“咳咳……”步逐风假咳一声，勉强着将自己的视线移开，“那个，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嗯，进来说吧。”苏青瑶说着就要将步逐风往房间里啦。

　　“不必了不必了，说起来很快的。”步逐风挣开她的手，闪烁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些害羞的味道，“那什么，明天一早，我和云破月就要骑快马先行一步去找我们的师父，就不同你们一起走了。”

　　“啊？为什么啊？”这一下是有惊无喜了。

　　“那个……”步逐风是准备同云破月一起找师父交代鲛珠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和苏青瑶讲清楚，只得说道，“我师父命我们出来请苏肆夜帮忙救国平乱，现在你二叔已经联系上了旧部，那我们也该回去复命了嘛。”

　　“那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苏青瑶的语气失落而不情愿。

　　“要的！我师父这个人吧……其实……哎呀，总之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了，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的，就是这样，我走了啊。”

　　步逐风含糊乱答了一通，挥挥手就要转身离开，却被苏青瑶伸手拉住。

　　“你们真的要明天就走吗？”

　　“对啊。”步逐风点点头。

　　“那……”苏青瑶咬了咬嘴唇，似乎是要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那我跟你们一起走！”

　　“啊？”步逐风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和你们一起走啊！”苏青瑶用力扯着他的手臂，“二叔平时冷得像块木头一样的，你们都走了，就我和云菀，那我不被冷死也被闷死了啊！”

　　“可是我们两个大男人，带上你很不方便啊，况且我们是日夜兼程骑快马的，你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哪里受得了？”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你们！”

　　苏青瑶越扯越用力，步逐风吃痛拉开她的手：“好了好了，一起走就一起走，别扯啊，手都要被你扯断了。”

　　“扯断了最好！你变成四肢不全的人了之后，就不用担心会再遇到像鲁家胖小姐那样的人来调戏你了啊！”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向来擅长。

　　“你这……”真让人哭笑不得。步逐风揉了揉自己的手臂，“那什么，那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启程，你赶紧睡吧，别到时候一路上老是喊累吵着要休息，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睡，晚安。”

　　苏青瑶笑着答应了下来，就立刻关上房门吹灯睡觉去了。

　　“这丫头，这时候倒是乖。”步逐风自言自语一番，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一直保持的上翘的弧度。

　　一路带着笑意，步逐风找上了云破月的厢房。云破月房里是暗着的，他却还是推门而入。因为云破月眼睛看不见，所以除非有人找他否则都是不点灯的，这不能用来作为判断他是否在房里的依据。

　　“云破月，我告诉你啊，苏青瑶那个丫头明天要……云破月？云破月你在不在房里？师兄？咦，哪儿去了？”

　　---------------------------------

　　夜渐深，城已入眠。

　　承州的年前庙会在两日之后，可街上却已然张灯结彩地准备好了。没有熙熙攘攘和笙歌鼎沸，只有无人的石板街、随风轻荡的红纸灯笼、静谧的花天锦地。

　　她同他，在灯下长街，静静地走着。

　　云破月先开了口，叹息道：“只可惜我们来得早，若再晚两日到，我就能带你逛逛庙会，会有舞龙舞狮，还有杂耍，很热闹的。”

　　“这一路上对我而言已经够热闹了，人要是再多点，我恐怕就适应不了了。”云菀笑着仰头环视着四周鲜艳的灯笼，在漆黑而沉寂的夜色中调皮地跳跃出来，“现在这样的，我反倒喜欢。”

　　“你喜欢最好。”云破月展颜。

　　“谢谢你带我出来。”他说话的时候，云菀不知为什么总喜欢抬头看着他，虽明知他看不见自己。

　　“不必道谢，我的目的并不纯粹。”

　　“啊？”正是走至一处青石桥，云菀在台阶上停下了脚步，“你有事要和我说？”

　　“是。”

　　也跟着站定，云破月略转身面向她，脸上的神情不太自然地皱着眉，欲说还休。这表情她见过的。

　　云破月似乎还没有酝酿好要如何开口，却已先被云菀料中：“你又要和我辞行了是不是？”

　　“嗯。”对于云菀精准的猜测云破月并不很感意外，似乎也已料到了一般。轻叹一口气，他点了点头，“明日清晨我要和步逐风快马出发，去找师父复命。”

　　“哦。”云菀点点头，转过身去低头看着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水，表情反应要比上一次在百花岛时平和不少。

　　即便如此。

　　云破月略显急切地跨步到云菀身旁：“等你们到了都城，我们就可以会合了。你们一到城外，我就去接你。”

　　感觉到他语调中不同寻常的不淡然，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放心，我不会再像上次哭得那么失礼了。在那一次之前我从来没与人分别过，难免情绪激动一些，况且你又是我除了岛上人以外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话虽如此，只是那并不是失礼，只是让人心疼，让他心疼。

　　“更何况……”云菀说着，故意俏皮地将尾音拖得很长，“我有秘密法宝在手。”

　　忍不住轻笑出声，他顺着她的话笑问：“是什么？”

　　云菀解下系在腰际的珊瑚色绣袋，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的绒布包来，层层拆开，将里面的东西轻轻拿了出来。

　　“把你的手给我。”她仍要故作神秘。

　　云破月顺从地摊出右手，还未举到她面前，云菀却已有些等不及一般，将他的手拉了过来，轻轻将绒布包里裹着的东西放在他的手心。

　　摸上去，那物件带着一个穗子，只有一颗红枣大小，触则生温，表面凹凸不平，应当是镂空的雕花，略微摇动时发出清冽脆响，如鸣佩环却更奇特，且沾染着同云菀身上一样淡淡的百花香气。

　　“阗玉制的玉玲铛？”云破月有些不解，“这是做什么的？”

　　“这是送给你的啊。”云菀提起玉玲铛的穗子，在夜风中略一摇动，声音并不很亮却是清远，如夜风悠然，“你拿来做扇坠也好，做剑穗也好，佩在身上也好，就这么包起来藏在身边也好……”

　　“我会带在身边的。”云破月已明白了她的用意。

　　“嗯。”

　　云菀点点头，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融和在红纸灯笼的柔和光芒中。

　　这就是默契吧，语未尽，意先知。

　　“哦，不过最好不要当剑穗用，因为玉并不是很耐磕，很容易坏掉。”

　　“我一定珍惜。”

　　云破月伸手将玉玲铛接过来，笼在手心里，正准备贴着心口收藏好，却被云菀急忙双手拉住。

　　“等等，先别收起来！”

　　她的手贴着他的手，他的手贴着他的心。

　　“怎……怎么了？”缓缓地，他问了一句，手却仍放在那里并不想抽开。

　　不知此时她能不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我……我话还没有说完……”此刻连红纸灯笼的光芒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光彩。

　　云破月稍顿一下，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只玉玲铛是法宝，是不是？”

　　“嗯。”云菀笑着点点头，又从珊瑚色荷包中掏出另一个绒布包来，从中取出了一只素色的手链，上面串着好几个同那玉玲铛一样、却小上两圈的装饰。

　　听出同音色的串串声响，云破月疑惑：“你有很多玉玲铛？”

　　“嗯，我做了几个小的串成了手链，你听，”云菀将手链串在手腕上，伸到他面前转一转手腕，串串清脆如多孔泉流淌一般响起，“是不是和你的那个声音一样。”

　　“嗯，音色都很特别。”

　　“上面的纹饰是我自己刻的，我想这样的话就铃铛的声音就可以是独一无二的了。万一以后我们分别了，你只要在人群中听到与你的玉玲铛一样的声响，就可以一下子找到我了，我们就不会错过彼此，你也不会忘了我啊。”云菀低头看着手链，“只可惜听上去还是和别的差不多。”

　　“是不同的，”云破月点点头，“我听得出，是独一无二的。”

　　“真的？”

　　“我这个瞎子还不曾骗过你。”，他笑得明朗，“况且就算没有这些，我也绝不可能忘记你的声音。”

　　而且绝不会让我们错过。

　　白衣公子如玉而立，黯淡了整街的灯火缤纷。

　　他说话的时候，云菀总喜欢抬头看着他，虽明知他看不见自己。

　　只须见到他莞尔一笑，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