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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犹是惊鸿照影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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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了岸便即刻北上,虽算不上日夜兼程,但也未做过半刻多余的停留。本来就是要入冬的时节,加上一路北往,天气一天更较一天冷了。
愈见她双颊苍白。
或许是没适应这遭的水土;或许是耐不住这般的严寒;或许是受不起这样的舟车劳顿。
别人担忧着问起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回答,并笑着自责自己的体质,适应性这样差,拖累了大家的行程。
他从不问,从不明知故问。
行至一处稍显繁华的城镇,他却手一扬,勒停了身后尾随的车马。
“怎么停下了?”苏青瑶掀开车帘,猛地照到阳光感觉刺眼。用手搭在眉骨之上眯着眼朝上一望,城匾上的“承州”二字字迹遒劲,“要在这里歇下吗?可是现在还只有晌午啊,还可以赶两三个时辰的路啊。”
“进城,歇息一日再走。”
他头也不回,手勒起缰绳腿一夹马肚,便驾进了还算熙熙攘攘的城内。苏青瑶不敢回嘴,转眼朝骑着马的步逐风望去,却见他是同云破月一样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她什么都没有心领到,也什么都没有神会到,却也不想开口问,毕竟还在与他赌着气。
那便只能由着进城里歇歇。
大街上也算是人头攒动,挑担卖货招揽生意的各色叫喊充斥,看着倒是比一路上的其他小城小镇都要热闹了许多。
“我说,承州不是南来北往的必经地、官商汇集的繁华场吗?”步逐风骑在马上环视四周,纳闷道,“怎么就这么点人啊?”
“这人不算多吗?”云破月听在耳中已经算是各色人声嘈杂。
“当然算不上多,我记得我游历四方时来过这里一回,那时只是一般时节,人都比这时候多,况且算算现在这个时候,这几天应当是……”
“应当是年尾的庙会了。”
“你也知道?你何时也来过这里?”步逐风起了好奇心,不由得引了缰绳往云破月处靠近一些。
云破月笑着摇头:“我并没有来过。我只是听到街边有几个做买卖的闲聊提到了。”
“听到?”步逐风仔细一听,却只听得一片喧喧闹闹的叫卖招揽,又问,“那你还听到了什么?”
“我还听到一个人的名字。”云破月笑答。
赶路这么久以来,步逐风也早就留意到,他们所至之处必有三两个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又不像是对陌生旅客的新奇。
听不到步逐风的立时回应,云破月便猜想:“你也听到了,是不是?”
“嗯。”步逐风两眼望着前面独自穿黑衣驾黑马的苏肆夜,不由得引了缰绳往云破月处更靠近一些,低语,“你说,那些小老百姓怎么消息那么灵通?”
“消息自然是有人放出去的。”云破月忽然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扇风送入,仿佛是在闻什么味道。
“你是说……是他派人放的消息?为什么啊?”
“他若不放,我们也应当这样做的。请他出岛,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步逐风不解,刚想要再靠过去一些再问,却见云破月缰绳一动马头一转,停靠在一个小吃摊前,要了两袋刚从蒸笼里出来的榆钱糕。马身退到马车旁侧,从车帘子里将小吃递过去。
一包是被抢走的,一看就是苏青瑶。
一包是被道了谢后接过去的,且云破月为之递完东西后还在笑着耐心作介绍,一看就是云菀。
求人不如求己。既然他不清楚不明白,云破月不肯说清楚说明白,那就自己上去问个清楚明白。
马屁股一拍,步逐风骑着马颠颠地来至一直独行的苏肆夜身边。
“喂,苏将军。”步逐风这算是打招呼。
苏肆夜不理他。
那就直接切入正题:“我听到这一路上有不少的小老百姓都在议论你,是不是你把出岛的消息放了出去?”
“是我派人放的。”苏肆夜一口便承认了下来,头略一侧看了步逐风一眼,“就算我不放消息出去,你们也该放,我只是快一步罢了。”
“啊?”步逐风不解,怎么他们两个倒是说出一样的话来了?
引了缰绳上前刚想再问问,不了苏肆夜却忽然又勒紧缰绳停下马来。顺着他的目光,可以看到街中央一座青铜雕像,只从侧面看来应当是粗放的将士造型,可能是承州人供奉的武神一类保平安用的。
“哎,那供的是哪个武曲星?我怎么没见过?”步逐风笑了一声问道。
苏肆夜仍旧不理他。
猛然间,他对云菀多了一分怜悯之心,十几年来竟是对着这样无聊的人长大。
“吃饭去。”
正是感慨中,却听见苏肆夜下了令,一抬眼,正见苏肆夜的朝向是一家雕梁画栋的酒楼,就在街中央,恰恰在那座武神雕像的正后方。
说苏肆夜爱热闹,他却在偏僻的百花岛呆了足足十七年。说苏肆夜爱独静,却偏偏在酒楼里挑了一个最显眼的位置,露台上,正对大街的十字岔口。
云菀同苏肆夜一桌吃饭,苏青瑶在权衡了一番,还是在不苟言笑的二叔和惹人生气的臭小子之间选择了后者,三人一桌吃饭。
见苏青瑶没好气地来了,步逐风不屑地哼了一声,端着酒壶就跨坐到云破月身边,殷勤地倒酒。
“来,师兄,喝点呗。”
云破月摇摇头推开步逐风的酒壶:“喝酒就不必了,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哎呀,知我者莫若师兄啊,师兄你简直太智慧了!”
苏青瑶在一旁乘机奚落:“是啊,天底下的人都智慧,就你一个笨蛋。”
“管你什么事!再说,我再笨不是还有你这个笨公主垫底呢么?是不是啊,小笨猪?”
“你!”苏青瑶又说不下去,只能自己低头吃闷饭。
步逐风无视她,继续献媚:“师兄,你既然这么智慧,那你一定知道我要问什么吧?”
拿他没办法,云破月笑着反问:“你说,我们请苏肆夜出岛是为了什么?”
“平定国乱喽。”
“那为什么苏肆夜就有这个本事平定国乱呢?”云破月一步步引导。
“他以前是大将军嘛,自然很厉害。”
“我知道我知道!”苏青瑶一下子兴奋起来,挥着筷子对着云破月说,“因为他手下有很多忠心耿耿的旧部,而那些旧部又手握兵权。只要我二叔回来了,那些原本无心抗敌的将军统帅们就又有信念冲锋陷阵保家卫国了!”
“聪明。”云破月点头微笑表示肯定。
苏青瑶得意一笑,反倒谦虚起来:“也不是我聪明,是我嫂子聪明,这些都是我嫂子教我的。”
“哦,怪不得!”步逐风戏笑一声,“我说你个小笨猪怎么变聪明了,原来聪明的是别人,笨的还是你!”
一听,云破月便知道这两个嘴巴不饶人的一定又要吵起来,便转移了话题:“嫂子?据我所知,皇上自登基以来并未立过任何妃嫔,那你的嫂子是谁?”
“这说来话长了,等你们见到了,我再介绍便是。”苏青瑶也似乎被挑起了兴趣,学着步逐风的样子也凑到了云破月另一边坐下,拽着他的衣袖,问道:“那你有没有猜到,我二叔怎么把那些旧部召集起来?”
“将他出岛的消息散布出去,让五湖四海的百姓知道以及让那些动乱的邻国收到警戒,是第一步。”
“怪不得……”步逐风若有所思一番,也非常对称地拽起他的手臂,“那第二步是什么?”
“承州是要地,一定有他的旧部驻守,只要他正式现身与旧部联系上,坊间的传言得到了确认,自然一传十十传百,各路忠将一定不召而集。”
“哇!云破月,我原本觉得你看不见还可以那么行动自如武艺高强,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你脑子还这么好使啊!”苏青瑶闪着大眼赞许不已。
而步逐风想想觉得不太可信:“苏肆夜的威信有那么厉害吗?”
“在船上的时候,铁顺不是已经给你讲了很多关于他的英雄事迹吗?”回想那天铁顺侃侃而谈的语气和坚信不疑的情状,至今觉得有趣。
“什么赤手空拳还以一敌千,那太玄乎了。不过是老百姓神化了他的事迹,编成了传奇罢了。”步逐风不屑一顾地挥挥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坊间的传说难免多少掺杂着些虚假夸张,但是空穴来风必有因,能说到这样的程度,那传奇的主人也绝非凡响。”
步逐风思量了一番,觉得在理,点了点头。
苏青瑶依旧情绪高涨,激动地拽着云破月肩膀的衣料,险些将云破月的衣襟都扯歪:“那二叔要怎么正式现身啊?要不要去找县官啊?我随身带着公主的令牌,我去吧!”
“我想,他或许有自己的打算吧。”
将饮了一口茶的茶杯轻轻搁下,他把话题停在这里不再多加揣测。苏肆夜的细算到底如何他并不甚在乎,他在乎的是此刻坐在苏肆夜身边的人。
露台难免风大,谈话间,他曾听她咳嗽了一声。
听吆喝声,楼下应当有皮货商摆摊的。
刚准备到栏杆处招呼楼下的皮货商上楼来,还未从长凳上站起身来,却听见嘭一声响,紧接着苏肆夜的一声喝令:“你,上来。”
那嘭一声响,是苏肆夜用一锭金子飞射入皮货商货柜的声音。
他愣了一晌,而就在这一晌间。
“披上。”
“这个是……”
“披上。”
“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