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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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逸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少女双膝跪地，呼吸有些乱了，却努力要把每个字说得更清晰一点。
上首坐着的人只懒懒一笑，然后温柔问她：“接下来呢？怎么不背了？”
这一句，吐字细缓，声调悠闲，尾音斜斜上挑，散在空气里，都仿佛还带着一股桃花酒香，薰薰欲醉。
少女深吸一口气，想要藏住自己声音中无法遮掩的颤抖：“……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
尾音颤颤，这一段背完，她额上已是冷汗涔涔，虚软的身体几乎要就此倒下。
“嗯？”上座之人浅浅一声，似在问询。
少女咬牙，双手撑在膝上，拼命想要把背脊挺直。
林晟四人站在一旁，一个两个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小五，目光焦虑而担忧。
却是谁也不敢开口说情。
——师父向来脾气大，往日一发起火，都是惊天动地的样子，动辄一剑横山，气势之盛，大有逆风卷云之势。
可是，今天一来，师傅脸上的笑容就没淡下去过。
这才真是气狠了。
照师父的脾气，若是他们不求情，小五最多只会跪上一个时辰；可若是他们开了这个口，只怕小五今日就真要不好过了。
“《三国志》你记得，《孙子兵法》也背得熟。”
懒散的拍掌声响起，有一下没一下，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谁的心上。上座之人轻笑，声调愈发温和：“小五，你向来记性最好了，是也不是？”
少女低着头，没有回话。
“是了，这十年来，我每隔几日就在你床头放上一本书，你别处虽然还不够好，背书却一向是最伶俐的，无论怎样艰深，至多打眼过上五六遍，以后哪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忘。”
上座之人似是满意地喟叹。
“你性子简单，想的东西也简单，越简单越单纯的人，记性反而会比那些聪明人更好。小五，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少女依旧沉默。
“嗯？怎么不说话？”
浅浅鼻音，浓浓疑惑，少女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没有恶意，甚至是温柔的，关切的。
她将下唇咬得发白，终于深深叩首下去，以额触地：“小五愧对师父，未能完成师傅的交代，请师傅责罚。”
她知道师父的意思。
论武功，论才智，少女自认不是师兄姐的对手。只这记性，或许是因为她就如师父所说的，平时不怎么动脑子，用得少了，所以一到要背书的时候，才能记得又快又牢。
十年来，每隔几日就是一本书，少女也从未觉得辛苦，轻易就背了下来。
只这一次。
她起先还心心念念着临走前师父交代的事，可到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全忘了。
是她没有完成师命，所以理当受罚。
心甘情愿。
上座之人一声长叹，一口气出到一半，气息还在半空中打着卷，少女便觉得自己下颌一紧，顺着那力道抬起头，师父温柔浅笑的面容立刻映入眼底。
少女顿时一愣。
师父是少女心目中长得最好看的人。
或者该说，长到这么大，少女再未见过能比师父还好看的人。就算是她家哥哥——那样像是用寒玉玉髓生生雕琢出来的清贵公子，少女也须得承认，至少在五官眉目上，他是不如师父精致的。
师父是从桃花蕊里脱胎出来的妖精，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眉梢轻挑，唇角轻弯，已然是绝代的写意风流了。
旁人再美，也是美在人世里，总是红尘，总是凡俗。
只有师父，分明不是仙风道骨，分明比谁都要爱恨贪嗔，可那样一双眼，醉在了桃花酒里，从未清明过，却始终目空一切，清傲到甚至不愿承载这凡世里的一颗沙粒。
此时此刻，师父这样一笑，醇香如酒的笑意从眼底流泻而出，氤氲在眉目之间，如烟如雾，一点一点，染醉眉梢，染醉唇角。
染醉天下。
朝夕相处十年，师父几乎从未这样笑过，少女不能不愣，不能不醉。
“小五。”师父的声音就响在耳边，细微到不可捉摸的一点笑意，一字一字，勾魂索命，“你可在意为师么？”
少女的脑子已是有些懵了，听见师父问话，连想也来不及想，下意识就回答了：“自然是在意的。”
这是与她有活命之情的恩人，这是一力护持她长大的恩师，哪怕教导严苛，哪怕脾性难测，十年来却一直尽心相待，全力照拂。
师父当然是小五在意的人。
在意之极的人。
“那你这几位兄姐呢？小五可在意？”
“自然也是在意的。”
“你世叔，雪姨，还有你那位哥哥？”
“小五自然全是在意的。”
“那……”师父话中笑意渐浓，如醇酒，如桃香，“小五最在意的，是哪一个？”
——这么些人，一个一个全被你摆在心上，可你最在意的，究竟是哪一个？
少女依旧是那副傻呆呆的样子，知道师父在问她话，她也就真的努力去想了。
师父，世叔，雪姨，哥哥，大哥，二姐，三姐，四哥……
哪一个最在意？
一个对一个，少女将他们摆上心里的天平，试图称量个仔细。
但是，又怎么可能称得出来呢？
她初初记事，就是世叔雪姨和哥哥陪在她身边，长至七岁，她始终身体孱弱，他们便全都尽心尽力地照看她，从未疏忽。
后来她病重，被师父带去东瀛，起初她离不得人，师父虽然一副嫌弃至极的样子，却日日将她拢在怀里，夜里也与她睡在一处，时时看顾。师兄姐也不用说了，因她是年纪最小的老幺，四位兄姐一起将她捧在手心里看着，不曾有半分懈怠。
哪一个都对她有恩，哪一个都让她亏欠良多。
少女自认，她与哥哥之间，许是因为血缘至亲，总要比别人都亲密几分。她的那些小心思，小脾气，大多也都是使在了哥哥身上。
可那又如何？
她记着要感恩，打从心底里就从不敢偏颇，她念着他们每一个人的情，该回报了，该拼命了，她绝不会有半分迟疑。
所以，师父问她最在意哪一个？
少女是真的没有答案。
“小五……”少女皱眉思索半天，师父也不催促，直到她露出十分苦恼的样子，喃喃自语般道，“小五怎么会有一个【最在意】呢？小五待大家的心……从来都是一样的啊。”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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