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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番外-银剑 ...

  •   ——此生只向一人去

      说句托大的话,银剑真是看着少小姐长大的,也算是把她的性格摸得透彻,心知少小姐纵然娇弱,纵然偶尔有些小气性,可她一向是足够坚强的孩子——哪怕是幼时那般日日汤药作伴的日子,她也从未在人前流过半滴眼泪。
      少小姐的傲,不是如少主那般让人望而却步的冷,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坚守和隐忍。
      许多事,许多苦,若是能瞒得下来,她都宁愿自己一个人独自咽下,绝不惹得他人担忧。

      银剑一度很是担心,以少小姐这样的脾性,这样的倔强,就是哪一日当真被人欺负得厉害了,只怕家里还是要一无所知的。

      不想凡事却总有例外。

      银剑渐渐发现,只要一到了少主面前,少小姐好像瞬间就变成了真的孩子,将那些个隐忍全都抛了开去,反倒是时而蛮不讲理,时而打趣戏谑。
      无聊了,就去闹腾地少主同样无法安生。
      闹着要出门了,须得少主拿她爱吃的蜜饯去哄。
      不想喝雪姨的补汤了,就在少主的床铺上撒泼打滚,软磨硬泡。
      有时脾气上来了,还会和少主作对,胆子再大些,还曾经用银针对少主下过暗手。

      ——简直就是无所不用其极。

      银剑总觉得,少小姐她平素里的倔强,仿佛都是为了将委屈和泪意好生积累,这样,到了少主面前才能统统发泄出来。

      连少主那般的冷性子,时常都会被她磨到受不了了,就算初时还能勉强维持几分冷硬,到了后头,却往往是由少小姐占去上风,少主只得无奈应承,任她闹腾开去。
      这真是没法子的事。
      从来都是只要少小姐的眼里含了泪,就算只是装模作样地博取同情,也已经足够让少主无可奈何了。

      所以这么些年来,银剑跟在少主身边,最常见的,就是少小姐在前方肆意欢笑,而少主则静静地陪伴在侧。
      她不回头,少主就不说话,只是安静伴随,不远不近,却是从未离开。
      而她回头的时候,少主就任由她折腾,或是蹦跳上他的膝头,或是飞奔进他的怀里,或是搂着他的脖子撒娇,总要磨得少主和她多说几句话才好。

      不,其实也不是任由。
      每次少小姐闹得过了头,少主也并非就真是不气恼的,银剑就不少次看见少主眉间打结,唇也抿得紧紧的——那是他动怒的表现。
      然而,即使是这样,少主都从未罚过少小姐。
      气了,怒了,甚至恼得狠了,少主也最多不过是训斥她几句,戳一下她的额头就算揭过此事。
      ——少小姐长到这么大,少主从未动过她一根指头。

      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少主从来都舍不得罚少小姐。
      哪怕他办案时从不留情,哪怕世人都道少主果然无情,可是,银剑知道,除非是把少主的整颗心都挖了去,否则,谁也别想在他面前动一动少小姐。
      那是刻在少主心底,却被他亲手捧到了心尖上的人。
      纵然少小姐是稍有动作,于少主,大概都是扯心扯肺的巨大震荡。

      银剑看了这许多年,心里便多多少少有了什么预感。
      ——少主与少小姐之间,只怕是她痛,他便痛得更甚。而若是她伤了,简直就是要拿了他的命去。

      少小姐却是不懂这些的。
      长至如今,身边环绕的都是爱她护她之人,她又天性纯善,久而久之,便将这些人全都视作了亲人,皆是一视同仁,从未对任何一个显出什么特别。
      ——就连当初很是让银剑担心了一番的林昇,在少小姐口中,也只是一个【大哥】的名头。

      故而,少小姐之所以在少主面前更加自如一些,也不过是因为她以为这是自己唯一的【血亲】,唯一打断骨头都连着筋的【嫡亲兄长】,这才更为放纵自己。
      她待少主格外亲厚,究其根本,不是因为她懂了少主的心思,而是单纯为了【哥哥】二字。
      ——她只是傻傻地想着,兄妹之间,总该要更亲近一些才是。

      而这种事,银剑心里明白,如果连他都看出来了,那,时时刻刻都将少小姐挂在心上的少主,又怎么会不清楚?

      正相反,少主恰恰是清醒得过了头,所以才不给自己丝毫放纵的机会。

      他始终是在等,等少小姐真正长大,等少小姐回头看他,然后,等少小姐爱他。

      【却不想,竟是没有机会了啊。】
      那个从来不会掩饰自己心思的女孩,轻轻侧头,气息微弱,脸上还挂着她一如既往的笑容,眼里却透出了浅浅的叹息。

      刚刚过了十六岁生辰的少小姐,说是要离家修炼玄心诀的少小姐,出发前还笑嘻嘻地说不用他们担心的少小姐,再见时,竟是一身雪衣,满身血色,躺在一室冰寒中,眉梢上几点霜白。
      ——寒气侵骨,走火入魔。
      银剑不记得自己那时是怎样的震惊和惶恐,他只能感觉到少主身上一瞬凝滞的气息——那是一种太过可怕的安静,不是刻意的隐忍,不是强作的镇定,而是所有神智瞬间崩塌的支离破碎。
      银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种感觉,只是有那么一刻,他似乎产生了什么错觉,仿佛被他和金剑合力架住的少主,就在少小姐唇边的血迹中,刹那间破碎开来。
      ——她的一次重伤,就已经是少主的粉身碎骨。

      其实,谁都知道,谁都看得清楚,少小姐伤重至此,根本就是……回天无力。
      少主从来眼光神准,洞察分明,那一次,却像是死死蒙住了自己的双眼,断绝了自己一切的感官,只是看着她,抱着她,与她低低细语地说着话,不去管她渐失的体温,不去理她渐弱的呼吸,不去想下一瞬就是他们天人永诀的别离。

      少主是怎样心疼呵护着少小姐,不会有人比金银剑更清楚,可是那一次,少主却是真的狠了心,握着她的手,一声一声地唤着她,明知少小姐多留一刻就是多受一刻的折磨,也执意不愿让她就此归去。
      ——他明明就是知道的,那是个怎样的傻孩子,只要他不放手,她就算再痛再难,也会拼死硬撑。

      银剑终究还是看不过眼去,他不忍少小姐如此辛苦,也害怕少主哪一朝想起今日会后悔自己的固执强留,双膝一弯,已是和金剑一起跪在了少主面前,声声含泣,咬牙劝说。

      少主却不理。
      他那时早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他的一双眼,一双手,一颗心,乃至一条命,都完完全全地系在了那个少女的身上。

      他搂着她,唤着她,低低地训斥着他。
      因为他舍不得她。

      ——这个人世间,少主唯一舍不得的,放不开的,从来就只有这么一个她。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少主总是舍不得她吃苦,舍不得她受罪,舍不得让她有一丝半点的委屈。
      因为舍不得,所以死也放不了手。

      因为舍不得,所以才一定要放手。

      理顺她的鬓发,拭净她的面容,少小姐纵然已是弥留,依旧灵美不可方物。
      银剑那时泪眼已湿,可不知为何,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少主是用尽了怎样的力气,才终于最后一次为少小姐梳理妆容,而不是将她狠狠地拥到骨子里去。

      少主其实很少这么主动亲近少小姐,银剑知道,那是因为少主担心一旦靠近,就再也无法离开。
      可这一次,他却是什么顾忌都没有了。
      他细致地描摹她的五官眉目,他当着众人唤了她一声“囡囡”,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她。

      银剑清楚地听见了后面一群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可是少主早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不想去解释他们并无血缘,不想去诉说自己的多年心思,他那时是真的什么都不想了。
      ——银剑总觉得,若非这世上还有诸葛先生和雪姨在,他甚至当场就要跟少小姐一道去了。

      没亲眼看过的人不会懂得,少主那时亲吻少小姐的姿态,究竟是怎样失而复得的安然,又是怎样得而复失的绝望。
      让银剑至今想起来,都忍不住要心酸难忍。

      那位看守密地的哑老伯或许也是一样感受。
      所有人包括少主都以为要留她不住了,那位旧衣素服的老人却缓缓走了出来,他谁都不看,只把眼睛定在了少主和少小姐的身上,看了良久,似乎也是想了良久,这才张了张嘴,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扔过去。
      少主没有反应。
      还是银剑觉得或有转机,这才冲上去接过。

      是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盒子。
      银剑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只是心里重重一跳,有一股冲动嘶喊着叫他打开。
      ——一枚红色丸药静静地躺在里面。

      “炽火丹!”
      银剑还未把盒子递到少主面前,少小姐的那位大哥——林昇,已是猛地跳了起来,全无往日见他的温润气度,一把便将盒子抢过,拿起那丹药仔细辨认后,本已黯然的眸子瞬间亮如星火!
      “小五两有救了!”

      听得这一句,银剑只一侧眼,就看见少主忽然抬起了头,目光错也不错地死死盯住了那枚炽火丹。
      ——仿佛这一枚小小的丹药,已是他对这人世最后的希望。

      或许,也的确是这样没错。

      银剑后来才知道,这炽火丹集天下纯烈灵药炼制而成,性烈如火,寻常人吃了只会经脉爆裂而死,可对于修炼玄心诀失败的人而言,这却是唯一活命的希望。
      只可惜,这炼药秘方早已失传,自在门统共就只剩下了这么一颗,就留在这看守的哑老伯手中。

      银剑乍一听闻,只觉得热血上脑,怒上心头,恨不得立刻去找那老伯好好算账——手中握着这等活命灵药,却迟迟不肯拿出来,直到少小姐已近弥留,这才递到手边,虽然救下了少小姐的命,却也平白让少小姐和少主受了这许多折磨,哑老伯到底是个怎样的心肠!?

      少小姐却告诉他,该是她好生谢过那老伯才对。
      自在门内早有规矩,这炽火丹,是历代掌门修炼玄心诀至高层时,方可拿来保命护法的最后屏障。且药方早已失传,再炼已是无甚可能。这仅剩的一粒,说是镇派之宝亦不为过。
      哑老伯这次擅自做主,把丹药给了她,已经是犯了门规。就算掌门宽厚,不予责罚,可这炽火丹进了她的肚子,就代表往后她那师傅想要将玄心诀修至精绝,便没有了这唯一的一道防卫。
      ——这么说的时候,少小姐的脸上全是自责和愧疚。

      银剑却只觉得庆幸。
      他管不了什么修法什么精绝,他只知道,若是没有了这么一颗丹药,别说是少小姐,少主能不能好好地活到如今,只怕都是个未知之数。

      于少主而言,她活着,他便留在这个人世。若是她死了,他也跟着一起去就是。

      ——少主是把自己的命,都牢牢拴在了少小姐的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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