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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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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船坐了几个月,就算并不晕船,却也真的是疲乏了身子。少女这一睡,竟足足睡到了翌日几近午膳的时分。
懒懒地坐起身,依着平日里的习惯,少女人还未清醒,已经下意识地伸手往枕边摸索。
——那里该是放着师父给的一本书,是她每日必须完成的功课。
可是摸索了半天,手里依旧是空空如也。少女一愣,这才省起,自己已经离开了那座万径人踪灭的深山,不在师父身边了。
啊,被迫养成的习惯,好麻烦……
少女拍拍自己的额头,低声嘟哝了一句。
眼前,一角雪白衣袖滑过视线。
少女一愣,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自己,一身中衣。
——她的外衫被人褪去,叠得方方正正地放在床脚,旁边还有一双干净的袜子。目光再一转,她昨日穿的绣鞋正好好地放在脚踏上,上面绣着的蜻蜓调皮地盯着她。
而她,则盯着自己雪白的小脚丫发呆。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她昨日远洋归来,雪姨和世叔的热情,吃撑了的晚饭,哥哥抚在她腹上的手,然后,她沉沉睡去……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人小心地脱去了她的外衫和鞋袜,将她的脚浸在了温水里……她不依地动了动,那人就轻声说了些什么,依稀是些哄劝的话,然后那双握惯笔杆使惯暗器的手,继续轻柔地揉捏在她的小腿上……
呜,好丢脸……
呻吟一声,少女无力地向后倒去,将脸深深地埋进被褥里,妄图遮去早已漫上耳尖的殷红。
倒不是为了什么男女之防——那可是她家哥哥,小时候一处长大一处起卧,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少女会脸红,只是因为她已长至这般年纪,竟还是要让哥哥为她濯足,实在是……太过羞人了……
啊啊,这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放啊!
“少小姐,你醒了吗?”听见屋里有动静,一直守在门外的银剑试探地出声。
过了片刻,房中才传出少女平静无波的声音:“进来吧。”
“少小姐,昨夜睡得可还安稳?”银剑笑着问候,将手中的面盆放好。
少女已经披上了外衫,鞋袜也都穿好了,此刻面色镇定无比,闻言更是露出了一抹淡然到不能再淡然的笑容:“回了家,睡得自然好。”
——若是无情在这里,他一定会立时觉出不对来:她的表情一向都是灵动的,俏皮的,却从未露出过这般【淡然】的笑。
可惜,现在在这里的是银剑。
他虽然觉得少女有些奇怪,可也没有多想,依旧是殷勤服侍:“那就好了。您先过来洗个脸罢。厨下一直给你热着饭菜,我这就去端来。”
“不用了。”瞧着外面的天色,恐怕一会就该是午膳的时候了。少女摇摇头,不打算麻烦别人。
“那怎么行呢?”
“没关系,既然已经错了过去,索性并着午膳一起吃就是。”反正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少女一笑,走了过来。
银剑劝说:“要不我给少小姐端碗汤来?您多少也要用些。这还是少主今早特意吩咐我的,让我须得看顾着您用早膳。”
听得这一句,正以帕拭面的少女动作一僵,随即又恢复了正常,静了静,有状若漫不经心的语调从帕子下传来:“说起来,我昨晚竟霸占了哥哥的床铺呢。他是去哪间房休息的?”
“少主昨夜并没有另寻住处啊。”银剑奇怪道,“窗前不是还有一张小榻?少主昨夜就是歇在了那儿。”
“……是么?那他现在人呢?”
“少主起床练完了功,正好没药坊的桑医师过来给少爷诊症,现在正在前厅。”想了想又补充道,“少小姐还请放心,少主的喘鸣症经由桑医师的诊治,已是大有起色了。”
少女闻言,语调果然立刻欢悦起来:“是吗?那就好了。”
“少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了……”诡异的一个停顿,少女终于抬起了头,又是往常的娇俏笑容,“坐了这几个月的船,骨架子都快散了。我还要再歇歇。用午饭的时候再来叫暖心,好不好?”
银剑没有觉出异常来,笑着应了:“那您就好好休息吧,我就在外面给少小姐守着。”
“哎呀,暖心可不敢耽误银剑呢。”少女故意一声惊叹,“你啊,肯定挂心着哥哥的病情吧。就别一心二用了,去前厅吧。”
对着自家这位向来没什么架子的少小姐,银剑自然是不用遮掩什么,心里也确实惦记着那边,当下就是一笑,道了谢就告退了。
少女看着那个远去的背景,不禁再次感叹自己的威势,她什么时候才能和哥哥一样呢……
轰——
一想起哥哥,少女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再度涨红。环顾四周无人,少女飞快地将房门一闩,再飞扑上床,接着将自己埋在被子里。
呜呜,她还是觉得很羞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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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心不在焉的样子。
切着脉,桑芷妍却总是有些分神。
——他虽然面色如常,神情如常,眉宇间依旧是不散的冰寒。可她与他坐的这么近,对方偶尔掠过门外又很快收回的目光,不可能逃得过桑芷妍的注意。
发生什么事了?还是,他……在等着谁?
倏尔,那人的眼神一凝,直直地落在了某处。桑芷妍不由得跟着看去,却见银剑快步走过来。
“少主。”
“做什么过来?”他微微皱眉,似是不悦。
银剑却不怕,反是笑着道出一句:“少小姐还在洗漱,知道桑医师过来给少主你诊症,就让我过来看看。”
老天爷作证,他这几句可句句是真,只不过是有意无意地……咳,漏掉了一些别的细节,可绝不是说谎啊。
至于听在他家少主的耳朵里是要领会出什么意思,哎,他怎么会知道呢……
银剑坦然地看着少主,就见他的眉宇渐渐平复,方才眼神中乍起的不悦之色,倏忽之间便尽数褪去。
看吧,就知道少小姐永远是最好的挡箭牌。
他正在这里暗自得意,那边少主的声音却又道:“可用过饭了?”
……啊……
坦然的视线立刻萎靡,银剑讪讪地错开了目光。方才被少小姐那么一打岔,他,好像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少小姐说,既然已经错了过去,索性并着午膳一起吃就是……”这次可真的是一字不漏一字不错地用了少小姐的原话,可结果……
不敢去看少主再度聚拢的眉峰,银剑丧气地低垂着头。
看吧,就知道少小姐除了是最好的挡箭牌,还永远是最大的祸头子——少主几乎没对少小姐动过怒,可气极了却又没办法对她发作的时候,免不了就要迁怒上旁人了。
虽然少主从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