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歌》白云漫

8、第二章 朔风边草入蒲海（3）

　　又闲聊了几句，伯颜帖木儿和齐齐格便告辞了。走了十几步远，齐齐格咯咯地笑着说：“二哥，这个明朝皇帝果然有趣，来了我瓦剌，居然一点也不紧张害怕。”

　　“他连见了你大哥都是始终微笑着，见了你难道还会害怕不成？”伯颜打趣地说。

　　“而且我还没想到他会长得这么好看，起初还以为他会是一副笨笨呆呆的蠢猪模样呢！”齐齐格兴奋地描述着，“二哥，你有没有发现他的眉毛像是雄鹰的翅膀，他的鼻子像是高高的雪山，还有他的眼睛，像是草原的星星！”

　　“行啦行啦，我只有看姑娘的时候才会像你这么想。”伯颜帖木儿哭笑不得地说。齐齐格听了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吐吐舌头。

　　朱祁镇看着两人隐没在夜色中的背影，方才舒展的纯粹笑容渐渐散去成君王的忧虑。他们三兄弟，留着自己的性命，不过是为了攻城时让自己作为人质，威胁皇宫支付赎金，并且能由自己作为最重的筹码，让边界重镇将城门打开，从而对大明江山如入无人之境。

　　他转身望向大明的方向，茫茫夜色中他像是能看到在天地尽头，有一条逶迤的黑色长线，那就是大明的城池吗？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确定。夜晚所见，或许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个郡主倒是天真烂漫。”朱祁镇的思绪被段嘉树的说话声打断。想起齐齐格方才清脆的声音，朱祁镇不由得叹了口气：“她也曾经如此。”

　　此话说出，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段嘉树转身走入了毡帐。

　　白天，破烂的毡帐里，段嘉树和朱祁镇两人用毡帐里原本留下的器皿，吃着蒙古人送来的难以下咽的食物，算来这已经是被俘虏来的第三天了。

　　全身漆黑的铝皮锅里，没有装米饭，只是骨头和肉，看不出是什么动物身上的，肉并没有烹饪熟，还有许多血丝可见，从一锅骨头的模样看来，像是被撕扯吃饱后剩下的残骸。

　　段嘉树见朱祁镇久久盯着破锅里的剩肉，一个字不说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默默地伸手抓了一根骨头，撕下上面仅存的肉，硬硬塞进了嘴里。

　　朱祁镇眼睁睁地看着段嘉树面无表情地咀嚼着肉，于是也试着伸手取了一块骨头，开始吃起上面仅剩的几缕肉。同样地面无表情，同样地一字不发。

　　帐门蓦地被掀开，外面的风呼呼灌入，让朱祁镇段嘉树两人都是一惊，往门口看去见到的却是一张久违了的脸，带着几分以前不曾有过的阴气。

　　“皇上，别来无恙啊？”来人走进了毡帐，看着朱祁镇紧蹙的眉头，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好玩的剧情。

　　“托秦公子的福，一切无恙。”朱祁镇咀嚼着嘴里的羊肉，冷淡地答道。

　　“想不到段公子也在，”秦莫书说完眼睛转落在段嘉树身上，“真不好意思打扰二位用膳了。不过你们也知道，可汗是不愿意等人的。”

　　“去哪儿？”段嘉树警惕地问道。

　　“去看看你们大明的城池！”一声浑厚的蒙古男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从门口进来。
　　朱祁镇见伯颜来了，便释然一笑：“不知王爷可安排妥当？”

　　“我瓦剌人骁勇善战，随时应战何有安排之说？”伯颜帖木儿大笑着说。

　　“皇上，袁大人，请吧。”秦莫书尖利着嗓子，戏谑地看着朱祁镇和段嘉树。

　　被带入行军部队，朱祁镇第一眼便看到了身着红衣的齐齐格。打仗还带着女眷？朱祁镇倒是有些惊讶。只见齐齐格在前方骑在马上，热情地朝他招招手，脸颊的笑靥像是两片花瓣。

　　段嘉树见了，戏谑地打趣道：“皇上，我看那蒙古郡主很是喜欢你啊。”

　　朱祁镇却丝毫不觉得这是个笑话，一脸严肃地说：“失去笑声的胭儿，一个就够了。”

　　一路骏马狂奔，朱祁镇和段嘉树一起被捆绑在同一匹马上，两人都是紧蹙眉头地看着前方的也先。宦官喜宁，一直跟在也先左右，俨然一副最忠心的奴才模样。

　　秦莫书，一个应该在几年前就死了的人，如今又出现了。看来，土木堡的事，是一场自己并不知情的预谋。

　　远远地城墙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朱祁镇和段嘉树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两人眼神中都是早已料到如此，也先果然带他们来了宣府，边塞重关。

　　颠簸了一天，朱祁镇和段嘉树都明显能感觉到，四周蒙古人隐隐沸腾的愤怒和急切，还带着嗜血的兴奋，他们马上就能够用朱祁镇敲开城门，接着长驱直入。酒水肉食美女，都将被自己收入囊中。

　　队伍行进到城墙下，规整地停了下来，也先对秦莫书说了几句话，接着秦莫书就对着城楼上喊出：“城内守军——今日我等来宣府，不是为了刀剑相见，而是为了重修我瓦剌和大明的友谊。今日瓦剌可汗将大明皇帝送到宣府城下，望守军开门迎接我瓦剌可汗，缔结两国友谊，也让大明皇帝早日重归故土。”

　　守城的士兵在城楼里跑动了一会儿，接着一个士兵出现在城楼上，朝着楼下的也先声音洪亮地吼道：“申时已过，不得开门！”

　　听到守军如此答话，朱祁镇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了，神色还有一丝在夜幕下看不清的笑意，转头看向旁边的伯颜帖木儿，眼神里竟是几分赢得赌注的得意，那得意却依旧是礼貌温和。

　　伯颜帖木儿在被结果愠怒的同时，却也被这皇帝的玩世态度给惹得又是佩服又是气愤。

　　也先被守军的回答激怒了，似乎也忘了该由喜宁往上喊话，径直对着守军说：“我已将你们的皇上送到城下，岂有不开城门之理！让杨洪出来答话！”

　　“杨守将不在城中，我们只能按例行事！”说完守军就退到了他驻守城楼的位子上。

　　齐齐格万没有想到大明竟然真的不开城门，于是气愤地一嘟嘴，调转马头一挥马鞭，快速地往营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