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最毒妇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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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姑祖身子可好些了？”皇后坐在我床边，涂着缤纷兰蔻，戴着华贵扳指的手握着我的，“这些下人真是该死，做出这等蠢事。臣妾便做主，将这一宫奴才换了罢。”
我微笑，拍拍她的手：“皇后一片孝心，本宫甚是欣慰，换就免了吧，毕竟也只是疏忽，算不得什么大事。”
皇后笑容不变：“皇姑祖宅心仁厚。”
“皇后谬赞了，”我亦微笑，“本宫有些乏了。”
“那臣妾就告辞了，明日再来请安。”皇后行礼，告退。我看着她的背影，冷笑，把手中的纸条握得紧紧的。
低头摊开来看，纸上只七个字，是颇漂亮的蝇头小楷。
纸上写着：情深敌不过缘浅。
果然还是被猜到了。想也是，皇后和言顼母子一心，若不是看出了什么，那夜言顼亲兵又怎会来搜我寝宫？其实皇后根本没指望我会同意她为我换奴才吧。只是这又是何意，宣战？抑或其他？我颇有些不解，但也不怕她，反正我此刻的苍白虚弱皆是装出来的。
但这情深缘浅，于我看来，却是说错了。青梅竹马，纠缠三世，还叫缘浅，那什么才算缘深？门当户对么？真真正正的可笑。我将纸条在手中握成一团，略一发力，再将指缝微微张开，任黑白的粉末从指间飘落。
唤人上笔墨，我提笔亦写下七字。字带些百年来染上的金戈铁马之气，我甚是满意。不甚文雅的将纸吹干了，折做小小一块，收入袖中。
近日朝中颇有些不平静，言王和翌王这两派系之争越演越烈，一般皇帝应是很忌讳这种事，这皇帝却颇乐见其成。我倒是能想得出个中深意，只是不敢苟同罢了。这皇帝，怕是在玩火，万一收不住了，怕不是退位让贤就能简单解决的。
翌虽是个直脾气，但有羽顼那世的记忆在，对付这些还不算什么，我倒是也放心。我隐隐有些担忧的，是翌的侧妃那边。
那侧妃父亲官位不高，二品，却是出名耿直的苏御史。据我所知，该御史大人就因耿直得罪了许多的朝臣，也是因此深受皇上器重，在朝中威望甚高。原本以他为首的一批大臣是两不相帮的，一直中立得很，如今他的女儿嫁给了翌，势必要和翌关系更近。可他女儿却新婚第二日就触怒龙颜，还受了罚，位分也跌了，虽说他嘴上说是她女儿的不是，可谁又知道他心中又是怎么想。
再说苏御史其人，说他耿直吧，虽得罪过几个人，却混得如鱼得水，被他得罪的人反是都一贬再贬。他还能拉拢一个小圈子，最难得的是皇帝对他百般信任。在我看来，此人精明的很，是只老狐狸才对，不得不防。
皇后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日日只规规矩矩的请安，仿佛那日的纸条，只是我恍恍惚惚之间的一个梦境。朝中闹不出什么结果来，也渐渐趋于平稳。我和翌一直颇谨慎，聚少离多，亦无甚把柄可抓。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发生的最大的事便是言顼有了三个女儿之后终喜得一子，当时大办满月酒了。那时已是盛德21年夏，我回宫已是整整三年。
为言顼诞下长子的本只是个侍妾，非名门出身，只有个当太医的兄长，但人确实算得上绝色。言顼自去年纳了她便一直很是宠爱，她倒也争气，竟一举得男。言顼大婚七年才得一子，对那步夫人更是宠爱，竟当即请旨封她做了侧妃。步太医自不必说，前程可谓一片光明。
满月酒估计是宴请了所有言王想得到的人。我自然也到了，看到那小小的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很是讨喜，便从皇后手中接过来，抱在怀里逗弄。众人皆是言笑晏晏，一派和谐，似是平日那些争斗，那些龌龊都不存在。却不料，还真是有杀风景的人。
那言王妃，当着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的面，在我抱着小世子的时候，凉凉的说了句：“不过是个贱种，也就贱人才乐意抱。”
此话一出，四周顷刻鸦雀无声，不光我，皇后的脸也黑了。
宰相吓得从座位上滚下来，跪在地上，连声告罪，皇帝紧接着一个酒壶砸在了宰相脑袋上。
酒水混着血水流了一地，众皆大气不敢出，我依旧抱着小世子，既尴尬又恼怒。
皇帝的脸越来越红，开始剧烈的咳嗽，竟咳出一口血来。
事件的最后结果是，言王妃被休弃，宰相因教女不严降为三品，罚俸三年。虽然没有一降到底，但也几乎是彻底失势了。
皇后告诉我时，还是一副气忿难平的模样。也是，皇后抱长孙也抱得很开心，那句贱人是把她也一并骂进去了。我和皇后一起牢骚了半晌，似是又亲密了起来。只是我有种微妙的感觉，此事，怕不是某个女人不知礼数不怕死那么简单。
但无论我怎的想，事情还是轻飘飘的过去了，毕竟皇帝的身子也无大碍，众人谁敢再来捋虎须，不是找不痛快么。
朝中因此事颇有些压抑，直到大将军的儿子湛青终于在边关待满了十年，积累了赫赫战功，荣归故里。
“我此番回京便不用再去驻守了，”我看着湛青说的手舞足蹈，笑着递上一杯茶水，“皇上封我为虎威将军，从二品啊，都赶得上那群老不死了。”
湛青才下早朝，便急急忙忙的通报了，赶进宫来见我。我甚是感动，湛青14岁便到了北疆，从参将做起，一直做到右将军，到底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看着湛青生龙活虎的撒欢，我像是又回到了北疆，三年来的紧绷都放松了，只余打心底的愉悦。
这时翌王侧妃却来请安了。说来此女还是第一次给我请安。
我不得不暗道一句，还真是“巧”得很啊。
湛青一听翌王侧妃，脸色就沉下去了，大喇喇得坐着，只当没看见她。谁知此女竟也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全然不搭理湛青，只来跟我说翌的不是，请我求皇上下旨，让翌休了她。
湛青听了倒是高兴了些，我简直要抚额长叹了。翌若是休了她，不就得再娶上一个？就算我想折腾，翌也决然不想了。正犯愁怎么劝说，便又听到通报声道：“翌王驾到。”
看来是得到消息了。翌一直以来忙得几乎心力交瘁，皇上还是把大部分折子让他处理。直接处理了的话还好，最麻烦的是还要与各部讨论协商，看来真正是想锻炼他，也真正是够折腾人的。想到该女还要给翌添麻烦，我对她的不喜又多了几分。
这侧妃苏氏因是有事相求，甫一来便是跪在地上的，翌便坐了另一边的首位，沉声道：“你先起来，莫在皇姑祖面前丢人。”
“今日我定是要说明白了，”苏氏微微动了一下，略有些惧色，但还是坚决地跪在地上，“妾身嫁给王爷三年，不顺父母，膝下无子，犯七出之二，请王爷休妻。”
翌眉间带有倦色：“本王早就说过，御前失仪一事，父皇早就罚过了，此事揭过。至于无子，才三年而已，言王妃七年无子，言王也没因此休她，你这不是庸人自扰么。平时在府里闹也就罢了，竟闹到皇姑祖这里来，实在是不知轻重。”
那苏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今日第四次通报声打断。
“皇后娘娘驾到。”
屋里除了我，皆离座朝门口拜了下去。
得，今儿可真是热闹。
皇后显然是闻风而来，至于是当和事佬还是煽风点火就很值得怀疑了。
“翌王爷对王妃还真是一往情深啊，”皇后笑容颇真诚，“王妃且放宽心，本宫也是嫁给皇上六年才有言王，这孩子啊，可急不得。”
湛青自是不插话，我和翌不想接话，只有苏氏，咬着唇，不敢再拂皇后的面子，低低的答了声是。皇后便笑笑，亲自扶她起来，又道：“那王妃以后可莫再任性了，王爷公事繁忙，做妻子的不能再让他操心了。”
苏氏唯唯诺诺。
皇后复又转向翌：“王爷，这女人家的事，本就该本宫处理，耽误王爷时间，是大大的不该，也于理不合。”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再看她脸上的笑，有股森森的寒意。
翌倒是恍若未觉，拱手道：“娘娘教训的是，本王这就去处理公事。”
说罢便行礼告退了，只在临走悄悄递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湛青也是个机灵的，见小辈就剩下自己，忙说：“娘娘，末将与军师共事多年，这才回京，前来叙旧，这就要告辞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称军师不称公主，既是提醒皇后我还是有实权的，警告她不要对我下手，又说明了我二人坦坦荡荡，为君子之交。皇后消息灵通，一听才回京定能知道是大将军爱子，也不会为难他。
果然，皇后很是慈爱的冲他点点头，寒暄道：“是青儿吧，你小时候本宫是见过的，都这么大了。无事的话，便退下吧。”
湛青也告退离开，偌大殿中，就余我和皇后两个。我坐，她站。
皇后皮笑肉不笑：“翌王和王妃也真是，小两口拌拌嘴，何必闹到您这儿来。”
“劳烦皇后了，这些小辈啊，还是得咱们多操心着些。”我亦假笑。
“都三年了，这苏氏无子也不成，要臣妾说啊，翌王还是再纳一正妃得好，”皇后笑容不变，“那些情深缘浅的，早该放下了。”
我很慈爱的笑着，站起过去执了她的手：“还要皇后操心了。”
皇后脸上的笑凝固了些许，道：“那臣妾告退了，此事要早作打算才是。”
皇后走的时候左手攥得极紧。事隔三年，我终于将当日的纸条放入了皇后手心。
纸条上只有七个字：奈何情深缘亦深。
当晚翌果然派人来接我出宫，到我们平日见面的客栈。这客栈的东家便是翌，客栈和对门的茶楼、酒家，均是翌收集消息之处。
翌轻轻吻着我的脸：“这皇后，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微微的笑：“这苏御史，也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璇儿，”翌也笑了，“听说南方风光无限好，要不要去看看？”
“日后再说吧，”我摇头，“相较而言，我更喜欢北疆。不过湛青倒是更喜欢京城，他说恒远炅颀他们还未来过京城，一直想来看看呢。”
“这样啊，”翌鼻尖轻轻蹭着我额头，“有些麻烦。等他们再立功，我向父皇上书，让他们进京述职，如何？”
“甚好，”我又点头，“想必言王会很高兴见到他们的。”
“老是想着别人做什么，”翌声音中透出一股笑意，“言若是知道你这么惦记他，恐怕做梦都会吓醒的。”
“原来我如此可怕，”我煞有介事的接话，“所以你今晚会睡不着吧。”
“会啊，一定会的，”翌声音中多了一丝沉重，“每次皆是如此。”
其实，我亦是如此。
只因为，不能长相厮守，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痛。
我看着翌给我的一张纸，半晌也不曾动一下。
我看得出皇后大有问题，却也仅限于此，不知皇后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今却是知道了，心中阵阵发冷。
原来，当初指使御厨给我猪肉蒸饺，又让宫女沏菊花茶，欲置我于死地的，是皇后。我却是误会皇帝了。
皇后想要拉拢宰相的势力，让言顼娶了其女，可此女一向娇惯又无所出，皇后心中不喜，又不好得罪宰相。后来我回宫，皇后便对她述说我种种不是，引她同情，骂我来安慰皇后，“恰好”赶上我到，那性子自然还敢再说上几句，就必会被罚。她却扮好人，好言好语来安慰。如此一箭三雕，既整治了言王妃，又更好的拉拢了宰相，还让我与宰相生嫌。不过后来满月宴上一事，却该是皇后始料未及的。丢了皇室脸面，连累宰相失势，也算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没了宰相这一大助力，言顼和翌抗衡一下子艰难了许多。
想不到翌调查的如此清楚，看来他做事还是比我细致多了。
而且，这些事翌是一早就开始查了。当时我中毒，翌见没出什么大事便未多问，没想到却暗中调查，还查出这许多。如今给我看，怕是要开始有所动作。只是不知，皇后这种种行径，皇上是知抑或不知。
而我，也有翌所不知道的一步暗棋，却不知能否帮得上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最毒妇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