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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吾乃璇公主 ...

  •   我到底还是不习惯宫里的生活了。
      这时候正是早春时节,万物复苏,欣欣向荣,却也依旧有些许春寒。习惯了北疆的严寒,我倒是觉得天气暖和得很,故而踏出殿门,到那御花园中的凉亭之中赏景。一百多年过去,这御花园倒是更美了,添了不少连我都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周围有数十宫女侍立,皆敛目垂首。汉白石桌上是几样精致的点心,一壶香气四溢的茶水。我坐在石凳上,抿着玫瑰茶,望着满眼的灿烂花朵出了神。
      不知北疆,如今怎样了,将士们是否又打了胜仗,老兵是否顺利退伍,新兵的训练是否到位……我活了134年,只在宫中过了前20年,余下那114年,皆是金戈铁马,过的是边关沙场刀口舔血的生活,再回到这处处拘束的宫里,自是难受得紧。鲜花又怎比得上校场有看头?我摇摇头,欲起身回宫,去看那本甚是精妙的前朝兵法。
      这时,我望见远远的走过一行人来,为首一女,看那装束,不是皇后又是哪个。眼看皇后朝这边走了过来,我只得又重坐好,摆出我这老姑祖该有的架子来。
      皇后走近,朝我盈盈一拜,倒是颇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度。我细细端详她的脸,妆容甚是隆重,只在眼角处发现了几条几不可见的细纹。对于一个40多岁的女人来说,殊为不易。
      “皇姑祖近日可还安好?可还住得惯?”皇后请过安,于我身侧落座,寒暄道。
      “尚好,宫里这些殿比从前,又精妙了不少。”我答得平和,心中却暗嘲,难道这宫里如今我便是个外人了?我自己的寝宫即便住不惯也算自己的家,这一问,却是不合时宜了。
      “那便好,”皇后温温一笑,“臣妾怕皇姑祖嫌闷,才嘱了言儿有空多来向您讨教,言儿自幼便对行军布阵之事颇有兴趣,仰慕皇姑祖已久。”
      “言儿?”我想,我可以猜到皇后“偶遇”我的目的了。
      皇后微笑不减:“言儿是臣妾所出,皇上嫡子,排行第二,比翌儿只虚长两岁,仁德有余,可惜无甚才气。”
      “如此,”我点头,“甚好,仁者无敌。”
      皇后的微笑顿时又加深了几分,亲亲热热的和我扯了大半天有的没的,从边关的大捷到何贵妃的爱犬,直到用罢了午膳,快到晚膳时候才告辞回宫。
      什么对行军布阵感兴趣,是对兵权感兴趣吧,仰慕的是我还是边关的十万精锐用得着我多说?这皇后真当我还是从前那个深宫里娇惯大的小公主,那般好骗。亦或者,这是在明里拉拢我,想夺这太子之位?
      这倒真不一定。毕竟谁都知道,兵符是死的,人是活的。恒家在兵符和我之间,定是全力支持我的,我身后,是十万精锐,是民心。看来,凡是有些野心的皇子,怕是都会找上我了。想过清净日子,怕是难得很。

      我倒是想错了,这一代的皇子,争位的,似是只二三两位皇子,言顼和翌。大皇子、四皇子早夭,余下几位皇子,不是生母位分太低,便是年幼尚不更事。悉数皇子之中,便只余嫡子言顼和深受皇上宠爱的翌。
      这些日子翌忙得很,皇上器重他,朝中不少事皆托付于他,又催他大婚之事。这么多忙下来,我竟自回宫便没再见过翌。
      言顼倒是来过几趟,同我不咸不淡的聊了些兵营之事,也算宾主尽欢。我观那言顼,面上一派温和谦恭,眸中那抹精光却是掩不住的。此人,非池中物。我暗下结论,却不动声色,与其周旋。
      这天下,翌若是要,我便定会助他。
      只是,不知他是不是想要呢。

      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去。
      有什么不该发生的发生了,又有什么本该发生的没发生。
      我又一次见到了皇上,那个似乎不那么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皱眉道:“翌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他说:“望皇姑祖为翌儿择一良配。”
      到底,还是躲不过了么。我面上笑得温柔可亲,一派和气。“此事,还需问问翌儿的意思,毕竟是大婚,选的可是正妃。”
      “话虽如此,”皇上叹气,眼睛却直直盯着我,深黑的眸子在金碧辉煌的殿中幽深晦暗,“翌儿这孩子,倔得很,偏偏说要自寻良配,一生一世一双人。生在皇家,哪有容他如此的道理?”
      我只能颔首符合:“说这话,是翌儿欠思虑了。皇上若是不方便,本宫自当劝说一番。”
      皇上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却凉凉的不见什么温度。
      “如此,有劳皇姑祖了。”

      翌日,却是我早先答应过去言顼府上拜访的日子。言顼三年前便已大婚,按规矩,皇子大婚后便要封王搬出宫去的。那言顼母族是官宦世家,朝中任职者不少,最高是个从一品的太傅,也就是皇后的父亲。正妃是当朝宰相娇惯的独女,那宰相可是一品,权势不小。言顼又有许多侧妃、侍妾,盘枝错节的不知和多少朝臣扯得上关系,唯一被翌盖过一头的,就是军队。
      皇上似乎早就内定翌为太子,早早便放他到军中磨练。于是翌自幼便对禁卫军颇熟悉,又和与宰相同为一品大员的大将军结为忘年交,到北疆接我之前,便隐隐拉拢住了除北疆这一枝外的军队,足有三四十万之多。若是能定住那些文臣,继承大统是万无一失。
      其实便是不管那文臣,翌要想做皇帝也做得,只怕史书上要留个罔顾血肉手足之情的罪名罢了。
      言顼王府建的颇精致,与宫中相比,竟是各有千秋。若说宫中较之恢宏,王府则秀美有余。我暗暗赞叹,任言顼引路,穿过山水石廊,走入大厅。
      本还发愁今日却又该如何周旋,不成想,这言王妃倒是着实教我憋笑到几近内伤。
      见了皇姑祖,不行礼便罢,还要骂上几句。无非便是混迹于男人之间,恬不知耻,莫引诱她家王爷云云。听着她清脆的声音对着自己说出些尖刻的话来,我颇有些头疼。
      但我当真头一次见如此傻的可爱的女子。心中觉得可笑,又要做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来,怒斥其全无教养,罚禁足一月。又就这治内不严训了言顼半晌才作罢。本要聊的也没人记得了,就这么一副怒气滔天的样子拂袖回了宫。
      事后我以此为由,对言顼避而不见一个多月。连皇后听说了这事,都没敢来说情。可怜言顼还真以为是他王妃那一通得罪,害他前功尽弃。
      后来听说言王妃三个多月没出房门,出来后瘦了一大圈,衣服都尽数换了新的,脾气也收敛了不少。自然又是一阵偷乐。

      我还是去找翌了。
      其实翌尚居宫中,我要见他本也不难。只是他过于繁忙,每日早出晚归,我又不好太晚去见他,才许久未曾见面。此时甫一见面,他便一把将我搂入怀中,紧紧地缠住。
      “我不娶妻,”他轻声道,“你忍心看我害那些女子孤寂一生?”
      我偎依在他怀中,心中温暖,没答他的话,只淡淡陈述:“你想当皇帝。”是,我看出来了,他若不是想要那个位子,又何苦如此卖力?真是不想做皇帝的,必定是早领个闲差逍遥去了。如我那六皇弟。
      “父皇一向认为言不够磊落。我,是父皇唯一的希望。”他轻叹,双臂又紧了几分。
      我伸手,回抱住他的腰。
      既如此,那些女子,与你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其实她们要的,并不是你这个人,这颗心。不过这一世富贵荣华,给便是了。

      翌到底还是大婚了,我瞒着他为他准备好了一切。
      当天早上他才知道自己要大婚了。
      他盯着我足有一刻钟,终还是换上了喜袍,不再看我一直笑得挺开心的脸。
      他母亲早逝,我与皇上端坐于高堂位上,受了小夫妻三拜。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但脸上是一定要笑着的,还要笑得很温和很满意才行。我明白,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穿上嫁衣嫁给他的一天的。无论璟,翌,甚至羽,我都没有这个可能。
      新郎自始至终脸色苍白,唇抿得紧紧的,脸上也不见笑意,唬的众人酒宴都没吃痛快,洞房更是没人敢闹,早早散了。我干脆也随大流,一同离了崭新的翌王府,崭新的新郎新娘。
      我没想到晚上他竟会摸到我寝宫来,本以为至少他也该把新婚之夜交代了的,看来我是把他气狠了。他也没有怪我什么,只是苦涩的微笑,道:“你要赔我个新婚之夜吧。”
      我看他笑容里的苦涩,心里抽动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脸,“翌,大婚改变不了什么,真的。你已经17岁,不能再拖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把脸深深的埋在我颈窝里。
      我感受到一股潮潮的湿意,在颈间,和我自己的脸上。

      第二天便理所当然的,言顼的亲兵闯入我的寝宫,曰:捉拿刺客。
      看来这言王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竟不惜与我撕破脸了。
      只是亲兵自然什么都搜不到。没找见刺客,也没找见翌王,甚至也没见到我。事情还是后来大宫女烟华告诉我的。而我和翌,其实是出去客栈住了一晚。
      纵胆大包天,我也不敢留宿翌王。
      只是没想到,这新媳妇翌王妃也非常人,竟一大早就到了皇上那儿哭诉,说新郎新婚之夜留她独守空房,还拿着条白喜帕为证。
      我见到皇上的时候,他龙面正气得发黑。“皇姑祖,您看现在的女儿家,怎的这般不知羞耻!”
      殿下跪着一早进宫的翌王妃,垂着头,看不见表情。但看这阵势,该是跪了有一阵子了。怕是膝盖都伤着了。我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便想上前扶上一扶。却不料皇上竟走下龙椅,亲来扶我入座。我不好拂皇上面子,只得顺势坐下。看来皇上是铁了心要罚了。毕竟王爷夜不归宿,即使是新婚之夜,并不算多大的事,可这王妃御前失仪,罪过就大了。
      又这么磨了约一个时辰,快到午膳时候,皇上终发了话:“翌王妃御前失仪,降为侧妃,禁足半年。”
      女子抬头接旨,脸色苍白,唇角一丝微不可见的血迹。竟是把唇都咬破了,硬没哼一声,倒真是个刚硬的。也是,不刚直至此又怎会招来此难?原本翌心中对她有愧,应当会好好待她,即使无夫妻之实应当也可相敬如宾。可如此一来,要好好相处,就难了。
      不过,我暗暗看了皇上一眼。果然,能当上皇帝的人,有几个能是易与之辈。我和翌的事,他怕是猜,也已猜出个八九分了。
      只是,他对翌的期望太高,不愿动。而我,民心所向,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能动。

      御厨的水晶蒸饺一向味道绝佳,香而不腻,口味也有许多,今天的听烟华说是猪肉馅。我吃了许多,有些口干,端了杯茶便喝,却不是我平日爱的碧螺春,问起来,一旁的小宫女答:“此乃菊花茶,秋季饮来最好。”
      茶也不错,左右这些日子无事,我便端了杯细品。
      只是,品着品着,便觉有些不对了。
      先是微微有些腹痛,不一会儿便痛得厉害了,又开始腹泻。待太医急匆匆赶来,我已经泻了三五次,腹部也不痛了,只有些虚弱的躺在床上。
      太医煞有介事的悬了根丝线于我腕上,请完脉,却大惊失色。
      “公主是中毒了!”

      中毒了,又能如何?是龙椅上那人想让我死,用的还是如此隐秘的手法,谁又能说什么。没想到,猪肉和菊花混合起来,竟是一种剧毒。若非这一身奇异的功力,我怕是已无幸理。我却只是稍稍腹泻,静养了半日便又生龙活虎起来。
      而在民间,璇公主的神秘面纱又多了一层。我听着宫女们的笑谈,笑了。
      “听说璇公主是万毒不侵之体。”“璇公主洪福齐天,有老天保佑。”“璇公主是下凡的神女啊!”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
      只要我乃民心所向,纵使皇帝,亦不敢轻易动我分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吾乃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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