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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奇女华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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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
朝暮白露有佳人,云海缥缈挽轻纱。
伴着日出的渺渺晨雾和七彩霞光,无涯山的断崖又飘来九天玄女的衣带,驾着浮云如掬云纱,白衣似雪的身影传出清灵的欢笑,灼灼光华迷人眼,落入凡尘又不见。山下的村民猎户最近都在传说,这无涯山的日出美景引来神女下凡,每日清晨侧壁的悬崖深谷,神女都会身穿白衣戏云海。流言一出,有慕名前来的,也有胆怯吓走的,但到底没人说得清楚那究竟是神是人,还是只是传说而已。
除了一个人,那便是始作俑者赵华离。
《梦华械记》早已被华离收藏数年未动,因她早已熟记于心,运用自如。械最忌讳生搬硬套不思创新,器、物、具、品的打造贵在一个巧和妙,最近一年华离最大的成就莫过这“穿云针”,说白了就是一个载人飞行器,利用风和气流平行滑翔,通过更改顶棚侧翼的形状位置,还能调节高低方向,如果下降过快缓冲羽带便会飘起,华离对这种刺激乐此不彼,今日趁姨奶奶有雅兴去华离搭建的云台抚琴,华离决定出门办正事。
旻国的雪山王域是皇家禁地,也是怪老头师兄修炼的地方,如今在这里闭关的不是身份神秘的旻轩王,而是皇子旻修然。
按旻国皇室习俗,皇子都要在这片崖壁修炼至成年方可下山。修然人如其父,淡泊清雅、飘逸出尘,样貌却也有三分若母,此时玄衣宽袍的他练起轻功,衣随风动逸似仙,面如冠玉春晓月,墨发翻飞映白雪,立于松柏青云外。
“呵呵……噢……太棒了!”天上竟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修然冷惯了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惊讶,因为他居然看到有人在“飞”,而且那人好像发现了他,竟挥手打招呼:“喂,打扰了!……刚才我不是在说你,我是在说我自己太棒了!我的穿云针果然厉害!”随着说话声,云中一个女子身影“飞”向雀岩,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神器正载她穿梭云海,只见女子翩然之姿若轻云出岫,一身清濯光华犹如神女旷世。即将降落之际,突然一棵松树轻触那神器左侧,只见那女子似有不稳,修然急忙纵身一跃,双手揽过女子腰身将她稳稳接下,连那神器也随之安落于石台。
“哇,吓我一跳,幸好……幸好……”女子一手还抓着“神器”不放,另外一手握住修然右手,惊魂初定之后竟是宛然一笑。
修然突然发现此时自己正紧握女子的纤腰素手,与她相拥而立,顿觉心血翻涌脸上一热,瞬间分开两人距离。在看清楚那女子的一刻,他竟呆住无语。她虽然白衣素颜,却神韵天然,朱唇轻启笑容灿烂,尤其是那双眼睛,明眸璀璨。
“这位公子,谢谢你了。”一张清澈笑颜,女子对修然道:“请问,这里是雪山王域么?”
“正是。”修然答曰:“不知姑娘是……”
“哦,我叫赵华离,是来找人的。”她骄傲地补充说:“对了,那是我的穿云针,有了它想飞到哪里都可以,刚才出了点小状况,多谢公子相救了。”修然还没见过可以载人飞行的东西,心中不免好奇惊叹,眼前这位女子居然敢尝试,姿态潇洒自如,看来有些胆色,心中不免对华离更加钦佩几分,“姑娘的穿云针巧夺天工,实在不凡,刚才在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
华离看着对面跟自己保持距离的男人,冷冷的样子风采独立,不免心生好感,问道:“公子可认识怪老头?他是我师父,我要找他的师兄。”好象又想起什么事情,忙补充:“对了,还没请教公子大名呢。”
他微微行礼说:“在下旻修然,姑娘所要找的人我并不认识。”
华离有些失望地说:“让我来送样东西,我跑出来一趟不容易,既然你住在这里,那……麻烦你也可以吧?”
“姑娘请讲,可以的话在下自当效劳。”
“太好了!”听到有人愿意帮忙,华离赶紧打开自己的“万能包”,取出古书《梦华械记》交到修然手中,然后说:“我师父说若见到雪山王域的主人就将这本书还给他,还说他自己有负所托,无颜再见师兄。我觉得可以相信你,所以就麻烦你帮我转交这本书给这里的主人好么?”
修然并不知道这古书来历,但这里的主人正是他父王,举手之劳而已,便应允了。
华离心喜,赶紧再次感谢了修然,便打算告辞离去。
“姑娘等等……”修然也不知为何开口挽留,随便问她:“万一你师父的师兄问起,我该去何处找你?”
“哦,我住在无涯山。”
昨日收到清云的信,清风一直心中惆怅。华离一直期盼着家人团聚,可这么多年师妹他们却不知为何不能离开华国半步,思念成疾,身体竟大不如前,恐怕华离知道会担心,就一直瞒着她。可师妹的病情每况愈下,就这么托着终究不是办法,到底该不该告诉华离呢?
“姨奶奶,您这两天怎么总爱去云台抚琴?”华离一边帮清风倒水,一边问她。
“离儿,你多大了?”
“十六了,怎么了?姨奶奶您不是知道么。”
“嗯,是啊,都已经是大人了。”清风决定还是不要瞒着华离了,便对她说:“离儿,你下山吧。回去看看你奶奶,可能……还来得及。”
华离心中一惊,忙问到:“我奶奶怎么了?姨奶奶你快告诉我!” 一张小脸微微泛白,双眉紧皱。
“清云她病了,已卧床多日,你快回去看她吧,晚了恐怕……”话音刚落,见华离已经站起身要走。“等一下,离儿,先不要冲动,你这样根本连雪玉关都进不去,又如何回得了家。”
清风想过了,唯一的办法便是取远道经由冼国入境,于是开口:“自从华国和冼国联姻,两国便恢复了一些贸易来往,边关水城成了自由贸易地,你不如赶到那里,说不定还能想办法混进华国去。”华离扑通一声跪下,给清风郑重磕了一个头,含着眼泪说:“离儿谢过姨奶奶多年养育教导之恩。”
“好孩子,快起来。姨奶奶还要谢谢你这几年的陪伴呢。”清风扶起跪着的华离,说:“其实这些年你的琴技早已超过了我,你又天姿聪慧,将来必定会大有作为。记住,缥缈居永远是你的家。”清风爱抚着华离,语重心长。华离只能两眼泪汪汪的,扑进清风怀里。
告别了生活七年的地方,华离驾着穿云针落到山下的花垫,这里野花遍地,地势平缓开阔,向前再走一段路就可以出谷了。
这次下山,华离将云谣古琴暂存山中,随身只带了那根轻便的玉笛,因为前途未卜,所以她又穿回了男装。将穿云针藏好,华离正准备出山时,突然听到附近有马的嘶叫和人声,她悄悄顺着声音向身后的林子里寻去,跨过一条小溪,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东南方有一个身穿黑衣的高大男人和一匹被别着马腿的枣红骏马,只见男人正在用一把匕首想办法撬开机关,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让马腿出来,反而令机关越来越紧,马才痛苦得嘶叫起来。看那男人一脸决绝,拔出匕首竟要砍断马腿,华离急得赶紧冲过去大喊:“慢着,慢着!”
突然有人拉住自己的手,男人迅速呈现警备状态,盯着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少年。
“这位大哥,不要害它,我有办法救你的马。”华离的机关惹祸让她有些心虚,赶紧赔笑。
那冷酷男人看了她这个小不点一眼,把匕首仍在地上,好像说想试试就请便。华离根本没捡匕首,而是走到马身边先摸了摸它的鬃毛,算是道歉和安慰,然后她从机关处向南走七步,站下来拨开脚下地面,露出一个盖子,掀开之后伸手进去一拧,这时机关刷一下张开,马立刻恢复了自由。
谁知那个酷大哥不仅不感谢她,还一把揪起她的衣领提了起来,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快放下我!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救了你的马呀。”华离可从没被威胁过。
“那又如何,这机关肯定和你有关系。”那人还是冷冷的。
华离有点喘不过气来,承认说:“好啦,对不起啦,这机关我做得没错,可你的马不是安然无恙吗?快放我下来。”
那人一听这机关果然是少年所制,便放下他打量起来。年纪不大,脸由于刚刚呼吸不畅有些微红,居然显得肤质粉嫩。此时少年抬眼看他,他瞬间就被这一双眼睛所吸引,好一个清新俊逸少年。
“你跟我走。”像是命令。
“凭什么?”华离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我还有事!”转身她就打算赶紧走人,免得多生事端。
没想到却早被看穿心思,被男人一把抓住:“跟我走,我正是为你而来。”
“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华离争辩。
“听说这山中有人制造了很多巧妙机关,善于攻械。我在来时路上,还听说这山上还有神人能飞天遁地,我不信有神,那必定真有高人,只是没想到这高人竟然是个孩子。”
“我不是孩子,而且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不起大哥,我真的有急事要去水城,有缘改日再会!”说完又要溜。
“我送你去,不过办完事后,你必须跟我走。”男人不容她拒绝。
华离说不过这个疯子,想到刚好自己囊中羞涩,不如让他送到水城,到时逃跑的机会多的是,最后就答应了。
一家驿站内,华离与那霸道男人正吃着馒头和小菜,一会儿准备继续赶路。
华离吃饱肚子,问他:“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总不能老是让我‘喂’、‘喂’地叫你吧。”
“韬不凡。”男人回答。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找我帮你想做什么?”华离嘴里塞着馒头,口齿有点不清。
“助我韬国抗敌。”华离抱怨这个男人说话总是这么惜字如金,一点也不可爱。
在驿站的小酒馆中,此时南来北往的商旅客人们络绎不绝,这种地方好比信息大本营,吃饭的人多热衷于议论从各国探听到的见闻逸事。这时围坐在华离后面的桌子上那几个人,就正在兴致勃勃地聊着天。“哎,你们听说没有?华国皇上答应萧妃举办四国才艺擂台了,据说各国凡能歌善舞之人均能参加,赢的人皇上便可满足他一个愿望。”一个华国商人打扮的人说。
“当今皇上好音律曲乐,举办什么擂台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萧妃也是投其所好而已。”百姓之间对皇家宫廷之事总是充满了好奇之心,又一个年轻人问道:“两位大哥,请问这萧妃是谁啊?不是说皇上很宠爱冼皇后吗?”
“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吧?皇后是当年冼国才嫁过来的和亲公主,皇上宠爱她只是表面上的,别忘了皇后的外戚可是皇上的眼中钉——冼国王室,要不然任凭她怎么再风光,也没有半个子嗣呢,明白了吧?”欲言又止,那个华国商人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几个人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边华离刚听了他们的谈话,脑子转了好几圈,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回家。
她看向韬不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问道:“韬不凡,你是韬国人?”
“自然是。”
“可我是华国人呐,为啥要帮你打仗?”华离眨着眼睛问。
“我只要你帮我保护国土,并不是要你帮我侵略华国。”一番义正言辞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韬不凡却连看都不看华离。华离心想自己是华国人,师父又不让自己与旻国为敌,结拜姐妹又是冼国人,这个韬国木头人又请她帮忙,看来这些国与国之间的事还真让人头痛,事到如今她也别无选择了。于是华离继续问他:“韬不凡,你是韬国的大官么?”
韬不凡被她问得差点噎住了,如果“王”也算一个官的话,那应该是够大的,于是草草回答:“算是吧。”
华离一听眼睛就更亮了,赶紧说:“那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把自己的计划大概告诉给他后,韬不凡爽快地答应下来,只是带几个人走而已,能有多难。
“好,那你这就陪我去报名参加才艺擂台吧。”
繁华都城,一辆马车正在行驶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车中之人用素手将车窗的轻慢轻轻撩起,露出半张蒙着面纱却有晨星般灿烂双眸的脸,看得出是她个女人,而且很美。
“就是这里了,小的时候虽然出来得少,可是我记得这一切。”
说话的人正是华离,她让韬不凡带她绕道冼国,就为了以冼女华美的身份来参加四国才艺擂台,但明为打擂,实则为与家人团聚。由于他们辗转水城耽误了行程,所以听说其他国的技艺能人都已经入住都城最大的客栈——凤来阁。
韬国鼓乐、旻国古琴均享誉天下,这次萧妃以承办人的身份相约这些乐能者前来,本来清风亦在邀请之列,听说进入决赛的就有她的弟子。华离愕然,难道除了自己姨奶奶还另有收徒?隔日即是三日擂台终审,地点就设在皇宫御花园,第一日竞舞,第二日竞琴,第三日比试内容要当天才宣布,规则便是以两场胜出即为最终胜者。皇上亲口允诺,胜者除了赏金千两,还可以满足其一个愿望,这令四国才艺擂台更有看头。
第一日,竞舞擂台。
今日她的脸依旧蒙着纱,一身月牙霓裳和琉璃手链专门为舞擂所设。她用目光环顾四周,身旁的韬不凡则寸步不离地在她身侧,保护欲和独占欲哪种感觉多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御花园五彩斑斓热闹纷呈,擂台引来了众文武百官齐聚御园湖畔,湖心亭中首位端坐的便是当今皇上——威帝华霭天。几年之间,岁月只是让昔日年轻的帝王有了更为成熟的蜕变,威仪天下少了份当年年少轻狂,俊美高贵更胜当年锐气之姿。转眼看他身旁的钟太后却是有些老态了,毕竟年华远去佳人不在,只是那份雍容贵气还在。再看向坐在威帝左侧的那人,那应该就是冼皇后了吧?定睛一看,华离吃了一惊,怎么会是她?
人都落座,侍者宣布四国才艺擂台竞技开始。
第一个走上擂台的是乐府舞妓出身的萧妃,只见她像威帝微微行礼,眼神流离似盼的确实姿色可人,华离认出她便是当年和自己一起与奶奶学舞的春桃。随着音乐声起,她便跳起了一段西施浣纱舞。据说威帝自与皇后大婚之后,几年之内后宫便繁盛了起来,这萧妃进宫没几年如今正得宠,自然少不了在天下面前显露些能耐,好更搏皇上欢心。接下来是韬国乐者原野,他一身豪迈潇洒,在擂台上竟边击鼓边舞动了起来,身姿矫健灵敏,华离倒还未见过如此舞者,不禁心中叫好,赞许的表情让不凡也流露些许自豪。
当有人喊道:“下一位,冼国华美姑娘。”的时候,华离优雅起身款步走上湖心擂台。
众人皆被她一身素衣风华吸引,面纱虽掩容颜,却更令那双清澈双眸动人心魄,手臂上的琉璃手链叮咚轻响,让华离身姿更显灵动。只见她未起舞先行礼,对龙座上的威帝说:“华美斗胆,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上应允。”威帝从华离上擂台开始就一直在打量她,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这令一旁娇坐的萧妃脸色差到极点。当华离向他行礼后的抬首瞬间,威帝那满脸兴致的表情居然骤变,这双眼睛,如晨星般明亮,如雪溪般清澈,感觉似在哪里见过。
“有什么请求但讲无妨。”威帝回过神来,仍旧望着那双眼睛说道。
华离看了看萧南,轻轻地说:“华美希望乐师萧南为民女的舞抚琴一曲,不知可否?”皇上自当应允。
萧南早在她出现一刻便认出华离身份,他略显激动地走向擂台,华离相视,轻吐一言:“天上人间。”语带双关的舞曲名,萧南手指变如行云般弹拨起琴弦,好像第一次为自己尽情演奏一样,弹奏得淋漓尽致。擂台中央,华离在琴韵中开始翩然起舞。此舞源自清云的飞天舞,华离此时双臂与裙摆协调摇曳,眼神随手指而动,一颦一笑皆妩媚,长袖善舞妙曼姿。月牙裙摆随风起舞,面纱下的仙姿若隐若现,让人竟有身处五彩瑶池正欣赏神女献舞的幻觉。最为精妙的是她手腕上的琉璃,视之华彩、听之美妙,其中还另藏玄机,用械术改造后便可带动她身体一跃,臂环飘带又有穿云针羽带的减速功能,使华离此刻的飞天之姿可长久腾空而旋,缓慢而落,神秘华美令人惊叹。
似有天外之音吟唱:“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时光荏苒,人非当年曲依旧。音落舞衣停,所有人忘记从这种美好的梦境中醒来,无声之后才瞬间爆发震耳的掌声。因为旻国清风门徒的缺席,华离今天的天上人间舞成了绝世之姿,胜出毫无悬念。
夜幕降临,不速之客相请华离,而偏偏华离还无法拒绝,谁让请她的幕后之人是当今皇上呢。
“你是谁?”就像威帝与华离初次相见的情形。
“启禀皇上,民女华美。”
威帝慢慢走向她,问道:“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不然为什么我对你的眼睛如此熟悉。”华离低头不语。
“为什么蒙着面纱?”威帝在她身前停住脚步,抬手想要揭那面纱,却又止住不敢触碰,就怕这梦会消失似的。于是,他手上动作变成轻轻抬起了华离的下巴,对上那双眼睛,像是自言自语道:“你可知,也有一人的眼睛像你这般。”回想过去,威帝一直想能像个普通人那样找个真心所爱之人相守一生,可是身为帝王又有多少无奈,在七年前为了国家而迎娶建雯公主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那“小小的梦想”将再难实现。从此后他开始放纵自己,伪装自己,后宫这才被无数女子充盈,可现在他却诚心诚意地问眼前女子:“你可愿意留下来?”
谁知华离丝毫没有考虑,回答:“民女不愿。”
威帝显然吃了一惊:“为何?”
“皇上莫忘,冼国已经出了一位皇后,够了。”华离叩谢皇上,“民女只望平淡一生。”
威帝此时苦笑了出来,说:“是啊,朕有皇后,朕有后宫三千。哈哈……”
华离才斗胆开口道:“请皇上记得自己的承诺,若华美赢了擂台,还请满足民女的一个心愿。”
“那是当然,朕怎会食言。”
第二日,竞琴擂台。
知她女扮男装,多日相处韬不凡早已暗生情愫。清晨,当他敲华离的屋门,准备迎她入宫比擂,房门打开,红裙飘曳腰若约素,冰肌如朝霞映雪,双眸如晨星启明,长发轻拢随意散于身后,好一份洒脱的妩媚。华离正考究自己的装扮,见到不凡忙问:“我看上去怎么样?”
他一把抓住她的双手,高大的身影站在华离面前,认真对她说:“不要比了,我会想办法带你和你的家人走。”
“不凡,你这是……”华离不知所措。
“离儿,看着我,我承认最初只是为了利用你,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得不到她的回答,韬不凡紧紧握住她的手,承诺着:“没关系,我可以等,一辈子也等。”
御花园内的湖心擂台依旧华丽之外又添典雅,一把古琴被放置在中央,四周围坐的人群比昨日有增无减。皇上高坐在亭中,威严之下平添些许风流倜傥,皇后今日并未出席,太后倒是一脸的兴致盎然,她平日素来喜琴,看起来今天的神情似乎格外地好。
一旁的萧妃今日看来很有自信,因为今日她比擂琴技的曲目《平湖秋月》,是皇上经常唤她弹的,想起皇上听此曲陶醉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必胜无疑。照例她第一个走上擂台,为求琴之意境与人的和谐,她今日特意穿了件与华离昨日颇为相似的月白色衣裙,流云发髻白玉簪,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惜,弹起湖中秋月色的琴曲却也是委婉动听。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曲早有珠玉在前,当年八岁华离一曲《平湖秋月》便赢得了太后和皇上的大加赞赏,任她技艺再如何纯熟,意境总归是差了一截。
接下来的琴师原野,他平时更善于奔放的韬琴,但奏起这七弦古韵,却也让他弹出了一股豪放大气,相比萧妃之悠悠之音更胜一筹。
昨日一舞,已让冼女华美名声在外,因此她今日的琴技表现如何,就更加令众人期待了。当轮到她上场时,所有目光便聚焦在擂台入口慢慢走上来的一抹红色身影,没错,她就是已被人传颂为飞天仙子的冼女华美。她今日一改素衣简装,红华曼理冠绝群芳,风华依旧出尘之姿,人们在她身上总能找到惊喜,此刻戴上红色面纱的脸看不出表情。
“皇上,请问民女可否用自己的琴?”华离没有马上开始比擂,先是跪下请求。
“冼女华美,你莫要太狂妄,擂台古琴乃宫中上品,难道还配不上了你不成?”萧妃插嘴怒道。
“华美不敢,只是自己僻陋的弦琴用惯了,况且这规则上并未要求一定要用这上品好琴吧?”华离不甘示弱,威帝正用那双凤眼迷离地看着她,点头答应了华离的请求,惹得萧妃一阵气恼又不得发作。这几年跟着清风学古琴,加上她对械术的通晓,华离便将古琴的构造做了些调整,七弦改为二十一弦,弦上加桥码,又增加了出音孔,琴板改用梧桐木,音色不仅继承了古琴的古朴雅致,更增添了一份清澈透亮。
华离一身红装坐在琴前,手指拨出行云流水的音律。这首曲子是她每日早晨在无涯山看日出时,想念远方的家人而谱的,音色高洁典雅,委婉动听。悠远的琴声蕴含着无尽希望,华而不俗,富有神韵。周围一片叫好声响起,原来是华美的二十一弦琴曲落起身,这前所未闻之曲令全场沸腾。
“看来今日这擂台,又是华美更胜一筹啊。”大家纷纷议论着。
威帝亲自走向她正要宣布结果,一言未发的太后这时开口打断了威帝,她声音不高却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慢着!今日还有一位尚未比擂,皇上怎好妄下结论。”太后朝主持擂台的侍者点了下头,他随即宣布:“下一位,旻国修然公子。”
一个飘然出尘的白衣男子从湖外踏水而来,他没有束发,此刻任由长发随他而舞,当他轻落擂台之上,人们才看清他丰神俊逸,竟犹如仙人风华。他优雅地转身对威帝行了礼,华离在见到他的一刻惊中带喜,是他?雪山王域松柏上的那绝然之姿,居然此时现身华都。
“在下旻修然,家师无涯山清风夫人。”说完才抬眼看了华离,华离就好像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似的。
华离自负对这弦律之事有些造诣,无论是父亲的清雅之风,还是姨奶奶的高洁之律,她都继承发扬了八九分,但她却从未听过有人能将这七弦之音弹得出神入化,如此意境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比及的,自己的二十一弦音律虽然变化莫幻音色悠远,却不能匹及此人七弦的天然音色,已达到人琴共鸣之境界。华离这一次输的心服口服,怪不得以前奶奶总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太后在一旁骄傲地微笑颔首,连一向挑剔的威帝对修然的琴技所震,确实不同凡响。
“看来,这竞琴擂台的结果大家已心知肚明了,华美姑娘的琴虽感感人至深,却没有修然公子的琴音动人心魄,这一场修然公子是胜了。”太后起身说道。
华离虽求胜心切,却是个愿赌服输之人,她向前诚心祝贺修然,随后又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不是清风的徒弟。”
修然浅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看着华离的眼神却很深邃。
回忆当日华离前往雪山王域送书后,修然便经常对着《梦华械记》睹物思人,直到三日后拜见轩王,才知道父王就是华离要找之人。旻地一直有“一女二书,天下大同”的预言,所以当看到这本古书轩王又惊又喜,追问修然很多关于送书之女的事,虽然他据实回答,但其中仍有疑问,于是轩王匆匆派他赶往无涯山查明,见到清风之后才知华离已赶赴华都。清风素来敬重雪山王域,此番王子亲来必是事关重大,她便建议修然以自己徒弟的身份隐藏身份前往华都。太后素来疼爱长女孝和公主,如今见到她的孩子如此出众,她更是从心里疼爱这个外孙,于是便帮助修然进入擂台。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华离果然藏身其中。
“我知道你不是清风的徒弟,你是旻修然。”从离开皇宫华离就跟随他。
进了凤来阁,修然终于停下脚步,突然靠近她小声说:“我知道你也不是冼国的华美,你是赵华离。”
华离觉得自己很被动:“你到底想做什么?”
“和你一样,比擂啊。”以前修然喜欢独处,没想到原来和一个人说话可以如此开心。
“那你为何冒我姨奶奶之名?”还未等他回答,华离心想算了,反正他今日也算没有辱没姨奶奶之名,好像自己输了跟他斤斤计较似的。想起还有一件大事未做,华离拉起韬不凡转身便走了,甚至没有等到修然一句话。
修然嘴角却微微上翘,并不心急父王所托之事,他的私心希望自己这趟下山之路能走得再长些、再久些。
第三日,擂台竞技。
威帝起身扫视擂台上的四人,目光灼灼地停留在华离身上,以九五之尊的皇帝威严宣布道:“今日这第三场比试项目……既没有项目,歌、舞、器、乐你们可任意选择平日之所善,为彰显我□□国威公平公正,在场所有人皆为评审。”正在众人不解之时,威帝示意侍卫抬上来一口箱子,打开箱盖,全场哗然,那是满满一箱子黄金啊。威帝手一挥,侍卫便将箱子抬到擂台四周,他吩咐道:“去给他们每人发一锭金子,众卿家……待他们四人比试完毕,你们就把金子送给属意之人吧,得黄金多者为胜。”
众人好像都很兴奋,而台上四人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好戏在大家的期待中很快开场了。
萧妃一身粉色水袖宫装,娇媚地舞起了当年吸引住威帝的嫦娥奔月,她盈盈之姿果然婀娜万千,怪不得当年威帝都被她迷住了。原野的表演风格刚好与萧妃相反,韬琴声音浑厚大气,他最喜欢在晚霞中对着广漠的草原尽情弹奏,那是怎样一番淋漓尽致啊。
华离与修然对视而坐,分别一把普通的古琴,众人一看,两人莫非要斗琴?
竞技开始,二人像用七弦之音在相互倾诉,华离的琴律随心而走,修然的琴律更像是紧紧追随,一唱一和的两股旋律最终合而为一,那绝美之音响彻湖水人心,令人沉浸其中欲罢不能。
最后经过宫中侍者的当众清点:萧妃得黄金两百三十五两,原野得黄金一百一十五两,华离与修然各得黄金三百二十五两。
这千两黄金的归属,最后却决出了两个胜者。华离与修然被一同召唤到湖心亭中面圣。威帝高高坐在龙座之上,对二人的表现赞许有嘉,但既然是擂台,就总得评出一个胜者出来,于是他开口问二人道:“先说说你们的心愿吧。”
修然微微一拜,说:“希望皇上解除边关封闭,让各国恢复自由贸易来往。”威帝不语,既然华国早晚要统一天下,那通关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华离的心愿,只听华离开口:“求皇上让我与家人团聚,隐居避世。”
威帝顿时纠结,家人团聚不难,难就难在放此女离去。
思量再三他做出了决定:“既然是比擂,当然要决出一个胜负,朕也只能满足一个愿望。”
威帝下令,命冼国华美与旻国修然加试一场,内容为——笛。
笛自然就必须摘下面纱,万一身份泄露该如何是好,华离不愿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作为首先出场的她款款走向亭边,似屹立于云水之间,此刻任风轻轻吹起她的衣裙长发,凭湖面的粼光为她笼罩清辉光芒,细眉轻颦、眸视远方,缓缓从衣袖中掏出一杆玉笛,手慢慢接近自己的面纱。威帝几乎紧张得无法呼吸,这景象……简直与当年一模一样,还有这笛。
华离哪知这玉笛竟然是独一无二,通体白玉无暇,自然雕刻,又怎是其他玉笛所能比的,只顾拿在手中,准备摘纱吹笛。
人群中突然有人站了起来,脱口而出:“华离。”
听到这个名字,华离朱唇轻启笛未至,只有轻纱随舞飘,回头望去那是一张狂喜的俊脸——祁杰。
台下萧南和韬不凡的脸均神色骤变,一切发生得太快,华离逃避不了。她抬头迎上威帝的双眼,没有想象中的震怒,只有痴痴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直盯着她,深邃而复杂,连一旁的钟太后也不敢相信:“你……你是华离?乐府的那个孩子?”
强辩无益,她也只得重重地跪下认罪:“请皇上、太后赎罪,民女赵华离。”
“华离弟弟?”皇后内心深处被触动,居然失仪地上前扶她:“你还记得我吗?是我,我是小美姐姐。”
众人又是一愣。
威帝已然大怒:“大胆赵华离,你可知罪!来人,此女欺瞒天下罪无可赦,先压下去。”
谁也没想到,轰轰烈烈的四国才艺擂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御花园文武百官对这戏剧性的一幕都瞠目结舌,很多人低声问:“华离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