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浮生》樟樱

6、恒府

　　楚兮卿固然气得想打开杀戒，痛得想撞倒四面的墙，在舞台上，他依然完美的扮演了绝代佳人的形象。（人家可是很敬业的说。）

　　在台下，龙延祈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个艳绝天下，蛊惑人心的绝世容颜，心里也越来越感到困惑：因为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着红衣佳人的舞动愈发强烈。

　　“我选他。”龙延祁的思路被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抬头看去，四周羡慕与嫉妒的目光全都指向一处。他这时才注意到，当今武林盟主凌岳晨正坐在角落惊诧的看着舞台上的少女。若不是这件事，恐怕在座的大部分人都不会注意到武林盟主的在场。
　　红衣少女目光娇羞，轻抬手臂，以一种甜的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对着他重复刚才的决定：“公子，我对您一见钟情，请让我跟着您~”
　　楚兮卿现在的身份是仪春阁卖艺不卖身的舞姬，自然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归宿。在场的人当然不会质疑楚兮卿的唐突，倒是对她毫不犹豫的选中这个人感到十分好奇。毕竟“一见钟情”这种事，对这些情场老手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凌岳晨生得俊俏倜傥，本来在江湖上就有好多倾慕者。可碍于自己盟主的身份，这么名目张胆的被人表白到是头一次，不免有些吃不消。
　　再者说，堂堂武林盟主被一名出次见面的妓女一眼看重，这种事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而凌岳晨的人品在江湖之中又是公认的优秀，楚兮卿的举动无疑是让大家怀疑他其实是一个“伪君子”，一直与一个妓女纠缠不清。
　　自古以来就有这样一种法则，若你娶到美女，自然会高兴的迎她回家，若娶不到，就会发现她的身份实在容易让自己丢人。卖艺不卖身？真实情况又有谁说的准呢？这就是所谓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谁也难保这么多人不会乱想。
　　凌岳晨知道，楚兮卿的表情虽然深情，却不是爱。他相信“一见钟情”，却还没有自我陶醉到分不出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然而，多年的处世经验让他迅速恢复常态，马上回以微笑：“既然姑娘如此信任在下，那在下定当好生对待。”
　　凌岳晨虽然怀疑楚兮卿的动机，表面却不露声色，照单全收。用脚趾想都能知道，她是有计划的接近自己。若是杀手刺客之类，表现的这么明显也着实特别。
　　“小女子谢公子收留，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楚兮卿合理应答。
　　凌岳晨只笑不语。
　　楚兮卿看透他的心思，于是也在心里肆无忌惮的奸笑：你猜不到我为什么选你吧？你猜不到我的心思吧？
　　哦呵呵呵~男人心，海底针。你就慢慢捞去吧！

　　事情本来可以进行的很顺利。虽然其他人对凌岳晨突然捡了个大便宜的“抱得美人归”甚是不甘，但碍于他在江湖中的地位，也不敢轻易造次。
　　然而楚兮卿得逞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显露，便僵在了脸上。
　　因为，
　　他忽略了龙延祁这个本世纪的最大变量。

　　如此美色，心高气傲如龙延祁者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于是，龙延祁毫无先兆的从旁边插话：“凌兄，近日别来无恙。”
　　凌岳晨回头泰然回礼：“原来是恒王爷，岳晨有礼了。”从刚才开始，他就静静的观察场上的一举一动，对龙延祁的在场当然早就知道。
　　“凌兄这次来到洛阳，怎么不去王府做客，莫非是不认本王这个朋友了？趁今日空闲，何不让本王略尽地主之宜！”早知龙延祁在江湖上结交甚广，与当今盟主凌岳晨是好友到也正常。
　　“王爷严重了。”凌岳晨自知龙延祁打的什么算盘，无奈又要跟朝廷保持良好关系，只得拱手道：“既然如此，岳晨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事情在众人眼中看来再正常不过了。楚兮卿就不这么认为了。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什么人是楚兮卿一辈子都不想扯上关系的，那个人无疑就是龙延祁。
　　况且楚兮卿这次的任务就是待在凌岳晨身边监视。这样一来，凌岳晨肯定会把他寄放在王府，自己还查个屁啊。

　　事情果真如楚兮卿所料，凌岳晨果然以“武林盟的事情比较紧急并且危险”这个理由把楚兮卿这个“以身相许”的“小妾”丢在了王府。而楚兮卿用尽浑身解数也毫无收获。
　　几日下来，他既要缠着凌岳晨，又要躲着龙延祁，真是双倍的劳动力。

　　这日，龙延祁突然想到自家花园的亭中小坐片刻，不期然遇到了那个这几日来一直“躲着”自己的人。
　　此刻，堂会上的红衣美人在亭中小憩：她手倚石栏，头略微倾斜靠着旁边的柱子，眼睛微微闭着养神，庸懒的风采竟然与四周清雅的景致不谋而合。
　　龙延祁只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内心油然而生的一股执念驱使他直走上前，打破这番美景。
　　不施粉黛的楚兮卿虽然没有沧月璃那种惊世骇俗的美貌，却也十分清俊。今日他穿的是一件青色罗裙，虽不像红衣那件那么妩媚，却也凭添了一分端庄秀丽，各有其风韵。
　　虽然只是静静的看着，龙延祁也是兴致极好。
　　只见美人突然皱紧了眉毛，像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在楚兮卿的梦中，沧月璃变成了一只大花猫，眼神凶恶的从远处向他跑来。楚兮卿着急的转头就跑，没想到背后就是悬崖，一下子就跌了下去。楚兮卿跌到滚烫的海里。还怎么是热的？火海吗？可是又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热耶。楚兮卿正在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大花猫沧月璃时，猫爪又突然从正面抓了上来···
　　“璃···”楚兮卿无意识的去抓那个挠他鼻子的东西。暖暖的，软软的，感觉有点像···手。
　　他猛的睁开眼睛，一张特大号的脸出现在面前。十二岁以前，那张脸每日每夜都在自己面前乱晃。如今已脱去当年的稚气，却依然能一眼辨出。

　　“美人，你醒了。”龙延祁看到面前的人睁开眼睛，谄媚的对他微笑。
　　晕。面前的人真的是皇帝最宠爱的末弟恒王龙延祁吗？楚兮卿心想。八年不见，还是这么色咪咪的？采花的手法还是这么老套？除了身材高大了些，相貌更贵气了点，怎么一点长进没有？
　　“请问这里是哪？”楚兮卿一边安抚自己被吓的颤抖的心，一边礼貌的问。其实自己刚才根本没睡，只是看到龙延祁走了过来，不想跟他接触才出此下策的坐在那里装睡。
　　无奈天不从人愿，自己竟然在那么热烈注视的目光下也安心的睡着了。也许最近真的是太累了？
　　还是在这个人面前，永远警惕不起来？楚兮卿在心里暗暗叹气。
　　“容在下唐突，这里是恒王府。”龙延祁如实回答，然后就看到楚兮卿为了保持礼貌友善而挂上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楚兮卿翻翻白眼，笨蛋都知道这里是恒王府，只是这里的摆设和自己的房间不同，是想问这里是谁的房间啊啊啊。看到龙延祁不怀好意的微笑，楚兮卿敢用沧月璃的人格担保，这个龙延祁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装傻！
　　龙延祁继续说：“在下在花园偶遇美人，担心美人睡在那里着了凉，怜香惜玉，却又不知美人的房间在何处，只得把美人抱到在下房中休息，还望不要介意。”
　　楚兮卿哑口无言。怜香惜玉？他可是第一次听别人把自己的图谋不轨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温柔动听的。骗谁啊你！楚兮卿在心中抱怨：这可是你家耶，怎么你连在自己家都会迷路？
　　“啊~~~”房间里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叫。楚兮卿惊讶的忘记了变声，因为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外衣已经被褪下，仅着里衣。这么说他是想乘人之危，而自己的性别却阴差阳错的暴露了？
　　楚兮卿蔑视的看向龙延祁，后者却露出一副“我是好心怕你穿着衣服睡觉不舒服，我可没吃你豆腐，你可别狗咬吕洞宾”的嘴脸，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更没有对楚兮卿的性别感到惊讶。常常流连花丛如他者其实单凭直觉就可以断定一个人是男是女，又怎么会没有察觉楚兮卿的真实性别。
　　男扮女装，定有什么特别的意图！
　　只是，本着是美人就不能放过和有趣的事就要插一脚的两大处世原则，龙延祁即使在第一眼就已看穿此人真身，却还是开心的积极的来趟了这趟混水。
　　就觉得龙延祁刚才突然调侃的左一个美人右一个美人的态度很是奇怪，这样看来他应该早就发现自己的真实性别了吧。那他搞什么鬼？龙延祁的表现看在楚兮卿眼里，可是胆战心惊。

　　“你明明很讨厌我的样子，为什么却答应留在王府？难道说，你其实早就喜欢上我了，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龙延祁故意忽略有关性别的问题。
　　留在王府？难道我有别的选择吗？而且，我不是讨厌你，我是在躲着你。楚兮卿无奈。“我不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小骗子？” 龙延祁还是不死心的问。
　　呵。这个人怎么纠缠不休了。“不要叫我小骗子。还有就是，我哪有躲着你，我是没空理你。这两者间存在着很大的区别，你要搞清楚！”
　　龙延祁一时语塞。
　　楚兮卿在顺口说出上面那句话的同时也险些咬到舌头。恒王府哪有那么忙，会没空理他？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明摆着是承认自己在躲着他嘛！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位故人。”龙延祁突然认真的说，眼神一明一暗的仿佛有无数心事。自己淌进这淌混水，虽然是因为好奇，但也不排除自己内心的那一点点期冀。明明最讨厌被欺骗，却在清楚的知道楚兮卿别有用心的情况下，还是无法对“她”产生敌意。
　　刚才看到楚兮卿先怒后笑，像极了那个人得逞时的样子，让他一时闪了神，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心中的秘密。
　　“故人？是你的旧情人才对吧？”楚兮卿突然心里一惊，他不会是认出自己了吧。当年母亲为了顺利逃出，特意杀了与她们身型相似的一对母子，误导世人以为他们这对“魔教余孽”已经死了。
　　看到楚兮卿复杂的眼神，龙延祁一瞬间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神情：“怎么这么别扭？你是不是吃醋了？嘿嘿，那个人是女孩子，男孩子之中，我最喜欢的还是你。要不要我把院中的男仆全部辞退以示对你的忠诚？”
　　变态。楚兮卿无语。
　　看到楚兮卿无奈的表情，龙延祁玩心大起，更加深情的说：“难道你真的对凌兄一见钟情？没关系，我会让你改变心意的，然后，喜欢上我。”
　　真有自信。楚兮卿翻翻白眼。你想学魏王，我可不想当龙阳君。
　　当年，母亲带着他寄居在恒王府里，一住就是四年。那时，为了掩人耳目，母亲一直让他穿女装。好在年纪尚小，并未识破。

　　“你盯着我干嘛！怎么还不走？”楚兮卿抬头，刚好看到龙延祁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哦。那你好好休息。”龙延祁下意识的走了出去，走的时候还顺便关了门。只是觉得有个地方好像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
　　一分钟后，门被大力的推开。“你怎么又回来了？”楚兮卿不耐烦的看着门口，龙延祁气急败坏的站在那里。
　　“滚下来，那是我的床！”
　　终于发现了。“不要发脾气嘛！人家只是觉得你的床躺着比较舒服的说……”
　　“……”龙延祁的脸顿时黑了一半。
　　“从明天起，你就是我恒王府的小厮一个，先负责倒夜壶吧。”哼，敢耍我，死定了你。
　　“啊？”这个人是不是被气疯了，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我可是凌大盟主拜托你照顾的贵客哦～”楚兮卿好心提醒，“你现在受制于他，欺负我不是跟他作对嘛～”
　　“哦？我有受制于他？”龙延祁得意。“我向来贪生怕死，不与武林纷争扯上关系，与凌盟主又有什么瓜葛？”
　　“话说回来，该担心的是你吧。盟主向来讨厌说谎的人，他若知道这位佳人是个男人，恐怕会不开心哦。”
　　“你……”算你狠。
　　有句话说的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楚兮卿一时不知怎么还口。

　　“哼，光是嘴上赢，赢来的能有多大用处。”楚兮卿说着翻下床。
　　“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让我倒夜壶，你想都别想。
　　龙延祁一反常态，没有多加纠缠，只是温柔的嘱咐：“王府里你可以随处走动，只有西厢最里面的庭院不能进去，知道了吗？”刚才已经泄漏了太多的心事，这不是平常的自己。龙延祁需要时间静一静，好调整一下心绪。
　　楚兮卿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郁闷，怎么一副对待你小情人的样子。
　　“千万不要去那里，我现在不想对付你。” 楚兮卿跨出门槛时，隐约听到这样一句话。声音极小，像是自言自语。

　　尽管自己尽量不再与龙延祁有任何交集，尽管他们之间的牵绊似乎的确已经被岁月隔断，到头来在见面的第二天就被纠缠上了。
　　真是讽刺！楚兮卿走到自己的房门，不由得自嘲一笑。

　　写到后面，就越来越乱了，我记得上次写这里时，我本来写了好多他们内心的感情挣扎的，可是现在全忘了是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