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浮生》樟樱

25、东信世家

　　不管将来在他的心中有什么翻江倒海的变化，至少现在，他还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屁孩，对楚云霄乃至整个江湖武林还是万分崇拜的。
　　所以，在楚云霄带他去见那个人的时候，他甚至觉得，那个人，还是挺有大侠风范的——没错，就是像大侠一样的“闷骚”风范。

　　此刻，楚怜风就坐在方桌的这一边，看着对面的两个同样赏心悦目的人物拉拉扯扯……或者说，只有他二叔在扯另外一个人的衣角，而另外一个人，却是无动于衷。

　　若说玉面琉璃楚云霄有一门功夫在江湖上是天下无敌的，自然就是指他撒娇耍赖旁若无人的功夫。
　　楚云霄在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却不见成效之后，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变本加厉的腻在那个人身上，丝毫不介意他们此刻是在江南最出名的酒楼，不介意四周频频射来的异样眼光的……

　　“你教他武功嘛～”某人总把肉麻当有趣。
　　“不要。”某人语气果决。
　　“……”某人哼起歌来，切，不教就不教。

　　“你不教他我就不放开你～”
　　“……”那人翻了翻白眼。切，我怕你啊！
　　“……”孩子也翻翻白眼。叔叔你又不是弃妇。

　　“教嘛教嘛～怜风天生骨骼清奇，又是天机老人预言将来会成为一方霸主的人物，你做他的师父不会吃亏啦～”
　　“……”叔叔你把我说的这么好，是听老爹吹的，还是自己编的啊。
　　“不要。”某人还是不卖账。

　　“他是我侄子耶。你就给我个面子教他武功嘛～”面子是什么？面子这东西是耍赖时候的最好借口。
　　“要教你干嘛不自己教？”某人被他晃得七荤八素，终于伸出手制止那副魔爪，“云霄，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现在的楚云霄，武功也是登峰造极了，竟然让别人教他的侄子，说出去也不怕笑话。
　　“人家……人家懒嘛～”楚云霄这句话说的是一副理所当然，赖皮到极点。“你就教教他嘛～”
　　对方翻翻白眼，依然雷打不动。“不——要。”切，你懒我就不懒了？
　　“真的不教？”
　　“真的不教。”就是不教。
　　“……”切，真没营养！
　　就在两人你拉我扯的时候，楚怜风已经事不关己的趴在桌子上，开始打瞌睡了。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楚也只是趴在桌子上把两人骂来骂去，而已。
　　这叫什么，老孙的兵法书上有云，这叫声东击西，这叫障眼法。
　　与此同时，楚云霄一咬牙一跺脚，终于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你……你……你不教他，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噗……”听到这种连现在的楚怜风都不屑说出来的幼稚话语，某人喝到嘴边的茶水全数喷了出来。
　　“……”
　　于是他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算是答应了楚云霄的“无理要求”。

　　多年之后，楚怜风才彻底认清，若是不再这样任性耍赖，那个人也就不是他二叔楚云霄了。他的二叔，天生就是这么一个人啊！

　　于是，尽管你不请我不愿，楚怜风还是有了一个师父。还是一个名头不小的师父。
　　在这个江湖上，出身还是挺重要的。而这个响亮的出身也就为楚怜风日后顺利的江湖生涯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当今武林，最有势力的除了嵩山少林峨嵋武当还有四川的唐门这些年代久远的老字号门派，当属欧阳、凌岳、吹雪、东信四大家族了。
　　而楚怜风这第一个“师父”，正是东信家的大当家东信斐羽了。此人相貌堂堂，家世优渥，是江湖女子心中良偶的上上人选。
　　楚怜风当时竟不知道自己的二叔竟然缠上了这么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事后他回忆起这件事，却只记得当时那个人的眼睛出奇的亮，亮得让楚怜风自动忽略了他脸部的其他细节，亮得让楚怜风想到了家乡的月亮。
　　当然他也在这件事中体会出一条经验：所谓光彩照人，若是产生这么强烈的光芒，刺得让别人都看不清自己的相貌，也未必是好事……多年之后，楚怜风渐渐学会内敛光华。纵使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为令当今正道武林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魔教——宁教的教主，他依然记得，在适当的时候要如何收敛自己，才更显得深藏不露……

　　如果说楚云霄是把怜风带入这个江湖的人，那么东信斐羽便是让怜风懂得这个江湖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的人。
　　人心险恶。这个江湖，尔虞我诈的可不是凭借楚怜风那几手小聪明便能平安闯下的。这一点，在他第一次被铭呈打成重伤的时候，在楚云霄为了救他而委身于东信斐羽的时候，才体会到。
　　这些都是后话了。此刻，他还只是对江湖充满幻想的毛头小子罢了。
　　说是拜东信斐羽为师，事实上却是由东信家的专门讲师来教的，而那个所谓的东信家的大公子，整天忙着跟他叔叔花天酒地亲亲我我呢。
　　由此，楚怜风便在东信家后院展开学武生涯，一学就是四年。

　　他曾经问楚云霄，为什么要花心思让他去学东信家不怕外泄的防身功夫，果真不期待他“终有一天出人头地”吗？
　　你说不是普通的防身武功？难不成还是武林绝学？骗谁啊，东信家的“武林绝学”会这么大方的教给外人？
　　当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楚云霄正在喝茶。所以在楚怜风问完这个问题的时候，楚云霄依然在喝茶。他喝的那个悠闲，直到怜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慢悠悠的说出一句话，功夫自在人心。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叔叔才真正像个“武林中人”。
　　功夫自在人心！这个世界，本就不存在绝对上乘的武功。武功的威力是因人而异的。只要能够活学活用，深悟到其中奥妙，三脚猫的功夫同样能够运用的惊世骇俗，甚至天下无敌。
　　这一种说法，东信铭呈也对他说过。

　　严师出高徒，东信这种大家的教学自然是更为严厉的——早起四更，健身三个时辰，然后早饭。早饭过后是诗书礼仪一类的文科，下午还要修习武功招式，傍晚入定修习内功，第二天重复。
　　对于刚刚十几岁的孩子，这种修习方法简直就是折磨。
　　而让楚怜风欣慰的是，跟他一同享受这非人的折磨的，还有另外两个孩子。一个是东信家的养子，东信斐羽名义上的弟弟——东信铭呈，另外一个是四川唐门的唐忻依。而唐忻依的母亲，正是东信斐羽的姑姑。
　　三人既然是同时入门，便是按年龄排的辈分。东信铭呈十二岁，略微年长，被称为大师兄。唐忻依与楚怜风都是十一岁，而楚怜风谎报了生辰，排在第二。唐忻依自然成了小师妹。
　　三人在一起，虽然没有创出什么大祸，小祸倒也不断：比如把文科夫子的教程用书换成春宫图集，半夜里用阴招偷袭东信家武术老师什么的……乐不思彼。
　　而每次受罚，都是东信铭呈一人挺身而出，戴三人过。
　　当然，这个只是过程，而结果，从来都是三人一同受罚，屡试不爽。
　　毕竟，三人之中，只有东信铭呈货真价实的是东信家的人，是东信家的小少爷……即使是夫子，也是不敢拿他来杀鸡警猴的。

　　此刻，三人在祠堂前跪成一排。每三天都要来上一次的受罚，对他们来说，已经像例行公事一样的习以为常。
　　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太无聊了。

　　所以，在半注香之后，楚怜风终于按耐不住的找回话题。
　　“师兄，你说夫子看到春宫图的时候为什么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了。”怜风的表情，就像是好奇宝宝一样天真可爱童心未泯，完全看不出来他才是那一系列整蛊活动的策划人。
　　“额……惊吓过度或者是气到了吧。没看他倒下的一瞬间，胡子都翘起来了。”东信铭呈如是达到。
　　楚兮卿飞速的翻了个白眼，恢复小宝宝表情，小声嘟囔，“我怎么觉得夫子是□□焚身了……”
　　唐忻依哼了一声，也插话进来，“切，照你这么说，他不该口吐白沫，反倒应该吐血才对吧。”
　　楚怜风恍然大悟的拍了下腿，随即露出惊恐的表情，“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东信铭呈问。
　　“我们一定是猜错夫子的性取向了。”
　　“啊？”唐忻依没有反应过来。
　　“下次应该换成龙阳十八式的。”说罢，楚怜风还诓定一般的点了点头。
　　“……”
　　“……”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冷？”楚怜风不自觉的抚抚手臂。
　　“好像是……”唐忻依习惯性的敲敲已经跪麻的双腿。是跪习惯了，但不代表腿不会麻了。
　　“……”
　　过了片刻，三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冷颤，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不知多久的某人，已经黑了又黑的脸。
　　“楚怜风，我就猜是你出的主意！！！”那某人终于咆哮出声。

　　那日之后，江湖中多出一个传言：东信家×年×月×日遇袭，刺客声如洪钟，吓得东信家大部分家仆卧病三日，战力锐减。后考证，此门功夫为狮吼功。受此功者，轻则大病一场，重则经脉尽断，七窍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