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浮生》樟樱

10、缘灭

　　燕鸿过后莺归去，
　　细算浮生千万绪。
　　长于春梦几多时，
　　散似秋云无觅处。

　　闻琴解佩神仙侣，
　　挽断罗衣留不住。
　　劝君莫作独醒人，
　　烂醉花间应有数。

　　——晏殊《木兰花》

　　那个男人叫做沧月璃，月色琉璃。
　　那个男孩叫做楚兮卿，卿本佳人。
　　沧月璃用染血的嘴唇爱怜的贴上楚兮卿的额头。
　　十八年前，那个人也是用这种方式贴上自己的额头。“小璃，我怎么办？我从没有想过，我会爱上你。”
　　是啊，我也没有想过你会爱上我。
　　我注定是你的棋子。主人爱上自己可悲的棋子，于是那个主人也变得可悲。
　　无法做到绝情的王者将不再是一个合格的王者，我不忍心看你堕落，所以干脆毁掉你。
　　世人以为，当年武林盟歼灭魔教的计划得以成功是由于凌岳晨先骗取了魔教护法的信任。他们不知道，歼灭魔教一事，原本就是这个宁教护法策划实行的。
　　沧月璃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卑微的人类，自以为是的人类，他们究竟把爱情当作了什么一个东西……

　　楚怜风说喜欢他，却通过伤害他姐姐的方式来报复他。
　　凌岳晨说喜欢他，却只是想尽办法的占有他。
　　龙陵彻说喜欢他，却不肯放弃他的权力和他的后宫三千。
　　楚兮卿说喜欢他，却在他命在旦夕的时刻保护了他的敌人……

　　原来你们的喜欢只有这么卑微的一点点啊？想要相信你们的我真是可笑。

　　在沧月璃觉得自己可笑的时候，那些人也似乎醒悟了。楚怜风，凌岳晨，龙陵彻，楚兮卿，每个人都想让沧月璃爱上自己，可他们不知道，沧月璃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会爱上他们。
　　简直痴心妄想！

　　然而，他确实爱上了一个人。
　　楚兮卿，你以为那个人是谁？

　　沧月璃静静的抚摸着楚兮卿睡梦中的脸颊自语：“既然我们之间原本就是孽缘，不如结束吧。”
　　不要不要。
　　我不要这样的结局。
　　梦中的沧月璃笑的极其温柔。
　　梦中的楚兮卿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个不停。
　　梦中的他们……都是充满渴望的小孩……

　　楚兮卿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我再也不会因为你不做饭而在你喜欢吃的青豆里放辣椒了，我再也不会在你睡觉的时候怂恿邻家的小孩来吵你了，我再也不会因为日子无聊而扮成你的样子去街上惹事了……
　　所以请不要离开我！
　　我再也不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算计你了，我再也不会说你是个为了得到天下而不惜一切的人了，我再也不会埋怨你不爱我你只是利用我了……
　　所以请不要说的好像永别一样！

　　山坡上，我们再盖一座小房子好不好？我不会再对你抱怨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干，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
　　楚兮卿终于睁开眼睛，满脸泪痕。那个人已经不再身边，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蜘蛛，面目相同，一黑一白。
　　楚兮卿没有想到，原来宁教的蜘蛛本来就是两个人，一蜘一蛛。
　　当年的楚怜风的确是天下最好的导师，宁教的壮大也是因为他培养出无数出色的杀手影卫。那时，楚怜风已经预料宁教的变革，势在必行。于是便把最有潜质的影卫分到了沧月璃和楚兮卿的身边，正所谓用心良苦。

　　蜘蛛看到楚兮卿醒来，赶紧上前行礼：“教主醒了！教主金安！”
　　教主？
　　“你们叫我什么？”楚兮卿皱起眉头。大病初愈，声音很是沙哑。
　　两人对视片刻。
　　小蜘说：“左护法已经打理好一切，只待教主回去主持大局。”
　　小蛛说：“教主的登基大典定在下个月初，还请教主以大局为重。”
　　楚兮卿愣了一下，转头问小蜘：“你不回去恒王府了吗？”怎么说恒远也从王府待了那么多年，与龙延祁的感情也是很好。恐怕当时沧月璃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才与他调换身份，防范于未然。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何不让他自己选择。
　　“蜘蛛只听命于教主。”小蜘抬起头，认真的说，“如果什么时候教主不再信任属下，属下唯有一死以视忠诚。”
　　“既然这样，那你就留下吧。”楚兮卿无奈的叹了口气：有是一个把死挂在了嘴边的，怎么这些人都是这么固执啊。
　　然后，他转头问小蛛：“左护法现在人在何处？”
　　小蛛平静的说：“左护法已经脱离宁教，属下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是吗？脱离了宁教？看来你是狠下心来要与我了无瓜葛。为了这个，你竟然连这个处心积虑想得到的天下都可以不要了？
　　那天，他如是说，沧月璃决不会付出两次感情，所以，他们之间，不需要结果。

　　沧月璃其实是一个十分脆弱的人！
　　六岁那年被母亲抛弃，他便发誓再也不能被人抛弃。
　　纵使他可以得到天下人的爱，可他却承受不了他所爱之人的背叛，哪怕是一次。
　　所以，他拒绝爱别人。
　　在楚兮卿为龙延祁接下一掌的时候，沧月璃恨不得一掌劈死楚兮卿，却还是救了他。然而，这并不代表原谅他。
　　沧月璃从不原谅伤害自己的人，决不例外……

　　此时，门口出现两个人。默默不语，背光而立，衣衫迎风飘飞。
　　小蛛说：“是治病的大夫。”
　　小蜘说：“是左护法的朋友。”是左护法找来的大夫。
　　楚兮卿好奇的向来人看去。“二牛？”他终于看清站在前面的青衣男子，不是邻居二牛是谁？
　　不过也有些不同。此刻的他看起来一点不像个卖猪肉的屠户，反而有那么一些……器宇轩昂。
　　听到这个称呼，牛不焕立刻暴露青筋，差点砸他老婆妙手医圣的招牌，把楚兮卿再次歇菜了。
　　“呵呵，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我可不想被你砸了招牌。”
　　随着一句调笑的话，楚兮卿看向站在牛不焕身后的紫衣人。“二牛的娘子？”
　　但看此人的面貌，绝对就是二牛那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可是……可是？虽然身材纤细了些，可是无论从衣着妆扮上来看，还是从说话的声音来看，这个人分明就是男儿身啊。
　　紫衣人看出楚兮卿的疑惑，于是笑着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姓唐，名逸斐。天生体质有些与众不同。”
　　唐逸斐，四川唐门不出世的用药天才。只是比起下毒他更喜欢解毒，故不到二十便已脱离唐门，做了一个云游四海的大夫。虽然是唐家百年难得一见的逆子，世人却称之为“妙手医圣”，供他供的像活菩萨一样。
　　“对了，有些事情忘了告诉你。”唐逸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的说到。“不过两位手下可否回避一下。”
　　“……”
　　“……”
　　“你们退下。”见蜘蛛没有动作，显然在等待自己的吩咐，楚兮卿毫不犹豫的下令。
　　“是。”话音刚落，蜘蛛便已不见踪影。
　　小璃有样东西托我交给你。唐逸斐从身后拿出一个卷轴交给楚兮卿。
　　楚兮卿打开卷轴，正面记载的，是宁教最上乘的武功秘籍，背面，正是月璃的画像，是当年楚怜风画上去的，也是月璃一直不想让楚兮卿看到的东西。
　　小璃是喜欢你的。他说。
　　我知道。他亲口告诉我的。
　　小璃说他再也不会见你。他又说。
　　我知道我知道。桌面上的那张留言，只写了四个字“不要找我”。
　　小璃是个别扭的人。他再说。
　　你到底要说什么？楚兮卿有些不耐烦。这个人，长得像女人，说起话来也是婆婆妈妈。
　　嗯……不要放弃。
　　先是一愣，随即有种大笑的冲动：那是当然，他楚兮卿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其实——
　　在楚兮卿刚刚遇到月璃的时候，正是月璃受了重伤，身体脆弱的时候。那段时间，月璃总是发烧，而楚兮卿总是坐在月璃床前开玩笑，“你说我们之间，到底是谁救了谁？”
　　沧月璃一发烧就会说了一些平时决不会说的话。他说，“我明明在你身边，为什么你看的却不是我……为什么我一定要做那个人的替代品……怜风……”楚兮卿一直无法释怀，原来，他舅舅喜欢的，竟是他父亲。的确，那么高傲的人物啊，定然是会喜欢上一个比他强大的人物。那个时候，楚兮卿还不曾对沧月璃动心……或者说，是还没有察觉他自己的心……
　　月璃从不在乎世俗的眼光，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楚兮卿，明明知道那个人喜欢别人却还是爱上了他。
　　沧月璃，你到底是同时喜欢着几个人啊……
　　或者说，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何为爱情？

　　楚兮卿叹了口气，握着卷轴的手渐渐收紧。卷轴中人，眉飞色舞倾国倾城，艳绝天下。那个人高贵的有如神话一般的存在……

　　沧月璃喜欢坐拥天下的人——
　　既然这样，不如由我来得到天下吧！
　　为你得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