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荒》青木天堂

6、第五章

　　“这人就是先前出声那高人么？”
　　“看那身形气度，准是的。”
　　“可真是个道貌岸然的神棍，竟然这样欺负人家小少年。”
　　“我说，你们别这么大声好不？看那‘高人’的脸色，说不准第一个就杀了你来儆猴子！”
　　“妈的，一个欺负弱小的，老子还怕他不成？”
　　手中嘴中都尚有食物的行人，守株待兔的官家小姐布衣平民，将这儿围成了一个甜甜圈似的大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无畏的眼神四处打量，全然没有了片刻之前的静谧肃穆。
　　毕竟来明远街寻觅美食的人，多是豪放爽朗的。即使娇滴滴的小姐，这是也渴望博得注意，没准那金龟婿正暗中看着呢，自然要赌一赌，瞧瞧他是否喜欢直言仗义的女子，各人如是又为占得先机而燃起熊熊斗志。
　　无奈修士对于这群美食爱好者的言论可没有半分喜悦的心情，待风寻终于醒悟时，他已转身拂袖而去，一道清朗的声音自风寻的脑海中响起：“少年，你注定生于凡尘，而我修仙者需忘俗脱尘，终是无缘，我名未羽，日后有缘相见，定要相聚一场，把酒言欢。”
　　烟尘轻扬，一转身，踪影弗见。
　　路人悉数散去，抬头，已渐黄昏，仿佛是时间的魔力，将他带入未曾追逐的幻梦，梦里的少女纯美如昔，在明澈如镜的清泉里，洒落风华绝代的轻红……
　　“将军，寻到了！寻到了！”
　　风寻迷迷糊糊地睁眼，模糊的视线里，由远及近，出现一个银甲银枪的将领，他骑马而来，银盔遮住他的面容，一双黑亮的眼睛却尽显灼人的光彩。
　　银甲将领，名为岩云。
　　风寻打个哈欠：“将军有何事打扰？小人若能帮忙定当竭力完成。”
　　“有消息传来那日我走后修士便直接找上了你并希望收你入师门，可有此事？”
　　风寻迷迷糊糊地想了会儿，道：“确有此事。”
　　岩云眼中闪过一道精芒，眼神沉了沉：“别在地上睡，会着凉。”
　　全无防备地上前将风寻拉了起来，扫去他身上的灰尘，目光并不十分明确地移向某处，转悠了几个来回，道：“殿下近日……很辛苦吧……”
　　话说到这份上，绕是风寻再傻也清楚如今的形势了，翻两个白眼直接就想往后倒，岩云立刻接住他，并向后面吩咐：“洛川，负青，召集所有将领，一个时辰后，众人随我回迷天城。”
　　这下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要知道，他今日把自己易容成了梦中的少女，而梦中的少女，同天空中的投影是如此的相似，但为凡人，便尽皆认不出的吧。
　　风寻惟一值得引以为傲的易容术此刻却成了害群之马，那些东西哪是能轻易洗去的？只得躲到角落里将脸与衣裳都抹得脏兮兮的，一看便是个讨食为生的乞儿。
　　慌乱无措地低下头，想看看自己的脚尖，却发现脚的旁近多出了些许钱币……也是，今天没有摆兵铺，一个满脸烟灰衣着邋遢的纤弱少年躺倒在地上，不久前还在“伪道士”的淫威下连连讨饶，姑娘们若是捐点钱财发发善心，指不定又被那金龟婿看着了……
　　因此岩云确定他的殿下这几日过着讨食的生活，依靠众人的怜悯施舍才能撑至今日，心中既是酸酸楚楚又是战战兢兢。
　　岩云眼中锐利清亮光彩依旧，却逐渐多出情绪，温声道：“殿下，今日随我回宫，日后定不会再吃这苦，岩云定为殿下报仇雪恨。”
　　此时此刻，风寻的眼神彻底黯淡了。
　　他终于想起，传说曾经的大岩王国确实有一个喜爱女扮男装的公主，最得国主月阴悍的宠爱，却偏偏不安分，时常闹着要出宫转悠，月阴悍一律拒绝。
　　这下，所说此类消息一定是被封锁的，但风寻忽然记起前几日摆地铺时，有人用说悄悄话的声音小小的议论，都说公主原本在大岩王国跑不出去，可自从帝都换了迷天城，皇宫的防护就不再那么无懈可击了，一日公主贪玩与宫人躲猫猫，恰好撞见包围皇宫的阵法力量薄弱处，而那里恰好又有一狗洞，公主一个跟头装上了那里就高高兴兴地溜出去了。
　　另一人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答公主是遮住了眼睛的抓人那方，他有一亲戚在宫中当值，当日正好是被抓一方，于是碰巧撞见，又十分幸运没有被公主灭口。
　　风寻忖度着岩云对自己的态度，意识到这名公主定是是不容人欺侮的恶霸。
　　其实风寻不只对这个世界无知，他还害怕。
　　眼下，他怕若是自己说穿，不是被恼羞成怒的岩云杀了泄愤就是被神秘的小女孩杀了灭口，若同岩云一起回到皇宫，说不定还有可以保护自己的人。
　　点点头：“回宫。”
　　到是让岩云不知所措了，他的殿下，爱玩爱闹挨炸毛，一个兴起甚至打得自己鼻青脸肿，还从未如此温顺听话呢……也许是过了苦日子，长大了，还瘦了不少……恩？怎么矮了？
　　不过此刻为确保殿下心情愉悦，岩云暗自打手势命下属将这事秘密传至宫中，没有当下声扬。
　　于是风寻就在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月阴悍记下。
　　一个时辰可以干很多事，风寻与岩云却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把风寻给打包干净了。在一场华丽丽的争执中，风寻最终说服了岩云自己穿衣，于是岩云在随手一指选中的客栈门外吹了一个时辰的春风。
　　风寻从没见过宫中那么多规矩，自然也不知道这衣裳穿起来有多复杂，好在自己还会摸索，磨蹭了一个时辰也就穿好了，虽然仍有些歪歪扭扭，但一出门岩云就帮他整理好了。
　　一行十数人，行至下一条街时有变为数十人，直至花都的城门口已有数百人，向城门外一瞅才知道原来这边黑压压的一片早等着了……
　　那公主还真是得圣宠，竟然这么在乎。
　　风寻想着想着，着实不知道自己已是在抱怨，岩云顾虑到将士的体力，前往迷天城的速度还是不快的，软轿一颠一颠的，对常人来讲屁屁都要做坏了，可风寻却硬是当成母亲的怀抱，于是他睡着的时候抬轿的军士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轿内。
　　其实风寻也就十四五岁，这时候还未变声的孩子也挺多，模仿婴儿的哭喊自然而然地十分相像，那一声哭啼传出的时候，前边领队的岩云回过头，谁也不知道他清亮而锐利的眼眸里，闪现出当年孩子尿裤子的场景。
　　这一日以后，虽然风寻没有注意，但他确确实实多了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那一声婴啼，唤醒了岩云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