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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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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无衣是有野心的。
就像所有仁人志士一样,抛头颅洒热血,最好是能以国士之礼葬在国士塔,享受慈光之塔的最高荣耀。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
这样的野心,根本不算野心。
上任界主的至亲好友,大都葬在国士塔。
——
慈光学院本就不是什么天堂,武学激斗、智谋暗算,前辈倾轧,后者追逐,鱼龙混杂,好像蛊虫厮杀,最后的胜利者才能活着。
终有一日,他要改变这一切。他厌恶的想,还不如在教塾里来的自在。
但现在嘛,随波逐流未尝不可。
只是无衣觉得很奇怪,好像在外人眼里,他、楔子、手持盗骊弓的家伙是一道的。
于是他们就真成了一伙的。
伟人说,朋友之间一定要坦诚。他已经忘记了是怎么和他们混到一起的,但他还是记得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坦诚,既然如此,那就不算朋友了吧?
谁知道。
比如楔子。他的本名是什么无衣从来都没问过,好像印象中有那么一个片段,紫发少年带着嚣张狂妄的笑容自我介绍:“吾日后会出一本颠覆四魌界书,而那本书,吾要以‘楔子’之名出版,所以,叫吾楔子吧。”
他最看不惯这样的人了,张扬自信,好像自己无所不能,只要想做愿意付出努力,一切都能达成,但是现实不是这样的。所以从来对楔子有成见。
然而,多年以后再见到他,无衣又觉得那个片段是错觉,毕竟,楔子才华横溢,温文尔雅,哪来那么多嚣张与狂妄。
再后来,听说楔子在苦境改叫“枫岫”,无衣也不在意,楔子披马甲已经披习惯了。
比如那个视盗骊弓为生命的家伙,爽朗大声的笑着,粗鲁豪放的裸着臂膀,以一种可亲的姿态面对所有人。然而,无衣却能敏锐的感觉到他笑容中的空洞,不羁中的自缚。无衣觉得这种人明明很好接近,却最有距离,这种故作清高的姿态令人十分不悦。但印象中也曾有过少年面无表情他弯弓射箭。
“想杀无衣,先问过我的盗骊弓。”
他挽弓的姿态优雅,射箭的动作犀利,绝不拖泥带水,一击必中,舞蹈一般优美的动作与血腥残酷的表情与平时判若两人。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人,虚伪懦弱,好像随时都会为他的弓箭殉情,连自己都无法把握的家伙,怎么能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可是,那人到底是明朗如朝阳抑或阴郁如绵雨,也已无从知晓。唯有他留下的盗骊弓箭去见证少年无衣的一路成长。他曾以为自己厌恶的是这种虚无而又飘渺的死亡,很久之后,他才明白他只是厌恶死亡,不过那时候他太年轻,太稚嫩,所以永远无法原谅那人早早的离他而去。
即便内心抗拒与这个家伙的来往,但奇怪的是,他与楔子的交流最多,但关系却非最好。
理由大概就是,像楔子这样不安分的因子,正是他最讨厌的变数。变数之所以最惹人厌恶,就是因为不可掌握。
但那时不管怎样,他们三人是一路的。
于是在学院里,一人杀人,一人就要放火,最后一人就要善后。
还是很融洽的。
就算最后,只剩他一个。
——
有时候,说起理想。
“喂,你的理想是什么?”
那个爽朗的家伙沉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柔情看着自己的盗骊弓,又看了看他,以大笑代替了回答。
“懂了,懂了,让盗骊弓传承下去,是吧?”楔子摆摆手,忽的换了一种认真的语气:“吾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历史的旁观者,以局外人的身份,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他却说:“身处世间,如何不沾染尘埃?你以为的旁观,实则已然入局。”
楔子笑的悠然:“哈,虽自以为是,但就让吾自以为是下去吧。”
“自欺欺人。”
“随便你怎么说。”楔子问:“那你呢,无衣,你的理想是什么?”
他没有搭理他。
“该不会是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国士无双吧?”
答案太过标准,以至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就连一边的寡语的人也多看了他几眼。
“是又怎么样?”他有些恼羞成怒:“等吾修炼成神源,吾……”
“停——”楔子说:“无衣,你现在该做的是去照照镜子,啧啧啧,这脸红的,值得纪念。”
他气得拂袖而去。为自己的理想被人嘲笑而愤怒。一个为了一把弓箭奉献一生,一个为了写书不务正业,有什么资格嘲笑他的理想。
很多年以后,他可以面不改色的扯着乱七八糟的谎言,对着何等不堪的言辞都能镇定自如。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脸红拂袖的时候。
有的时候,说起局势。
他和楔子便是一番唇枪舌战。
他认为四魌界,战火纷飞,楼下两家打的不可开交,慈光看似保持中立,实则想坐收渔翁之利。无奈,天城在一边岿然不动,又虎视眈眈。要想笑到最后,出手必然。
楔子却认为,天城坐镇,慈光中立,碎岛新王雅狄王追求和平,佛狱邪天御武孤掌难鸣,四魌界和平的契机已经有了,现在缺少的是表态。
一者要包藏祸心,一者要和平共处。
他就觉得楔子太过天真,楔子却觉得他太过阴暗。
于是争执不下。
“喂,你说呢?”
“能吃饱,有酒喝就可以啦,管这么多做什么?”
于是就变成了两个人一同讨伐这个大脑思维跟不上他们的家伙。
——
楔子为了自己的理想脱离了学院。
此时他还能给予最诚心的祝福。但却会对着身边的人暗自腹诽楔子的不识好歹。
并不是非他不可。
于是有了另外的伙伴。
仍旧是一人杀人,一人就要放火,最后一人就要善后。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爽朗的身影越来越沉默,却依旧顽固的站在自己身后,孤独的拉弓,射箭。
一直没有离开。
某些时候,还是欢喜的。一回头,便能看到那把绚丽多彩的弓箭在一边熠熠生辉,好像有着永远不会消失的光芒。
所以——
真的无法原谅。
不过这都已经没有关系了。反正,依旧是杀人放火,善后结果,两个人也可以做到。
很久以后,他忽然发现,盗骊弓或许受到了某种诅咒,至少,它有三代主人都是为他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