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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皇帝深宫中佳丽无数,游宴无度,加上番僧进宫的红药丸时时服用,即使太医如何为其固本培元,大好年华的青年,身体还是渐渐衰弱,支持不住。夏日烦闷,增添了晕眩痛风的毛病,更有难言之隐——房事交欢后往往遗#精不止,身体就更衰弱下去。偏偏贵妃很是贤德,殷勤为其挑选各色美女,又在饮食中加以秘方,让皇帝那长期浸淫酒色的身体无法自持。

      而她自己,同东宫信王也渐渐逾越男女大防。说来也可笑,今年早些时候还以如此名义指责何云珩,将其打到九重地狱不得翻身。此番自己却也轻而易举怀上孽种。

      彤册记载皇帝宠幸妃嫔记录,不出几个月贵妃肚腹日益隆起,如何能够隐瞒?但是她再也不同往昔那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是更加坚定地相信命运之神会垂怜自己。对阵何云珩的胜利或许给了这位女子过多自信,她相信自己虽然从不曾属于这个时代,但必将获取这个时代的胜利。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书记载的穿越女都是所向无敌的,可却忘记了,何云珩与嘉叶,同自己都是一样出生。

      贵妃怀孕的消息并没有瞒住孩子的父亲,信王。他虽有宗室子弟的名号,但对于朝堂斗争可谓一窍不通,成为新君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遥远的梦,至多不过如同戏台上帝王将相那般接近。但是贵妃肚子里那个孩子,却实实在在地强化,甚至是催化了这个梦。

      帝国最最尊贵无匹的女子,此刻居然怀有我的子嗣。所以,我即将成为帝王,因为那是天命所归,无可争议的。

      十一月初三日夜,皇帝照旧歌舞不休。教坊女子多妖娆,所以即使已经在云翔殿内御数女,但他还是看中了跳着金莲花舞的女子。只是腰部酸软,眼前雾蒙蒙一片,根据经验看待,自己需要那些神奇的红药丸。乘人不备之际,皇帝取出药匣,倒出一些,因为灯火昏暗的缘故,也没有数数,服下五粒。继而美人劝酒,贵妃出现,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下五粒,大大超出平时的用量。这其中既有制幻成分,又有催情效果。声色迷离,皇帝无法抵御,故而昏昏沉沉地允了贵妃的奏疏,要求明日一早武亲王上朝处分,同时正式册立信王为东宫。

      此后他觉得力有不逮,被搀扶着回到寝宫后,发现那胡女已经□□地卧在一堆锦绣皮毛之中,极为妖冶妩媚。故而,虽然身体不适,却依旧与之翻云覆雨,癫狂了好一阵。将要倦极睡去之时,却发现自己留精不止,虽然贵妃就在门口守着,急忙召唤太医诊治,却终究无力回天,龙御归天。

      只要再于清晨上朝时,在丹凤门诛杀武亲王,那一切都将完美落幕。贵妃盘算得极为得意,并且自以为缜密。

      因为时间,只剩下这一段。

      重复上演一段玄武门之变,怕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顾朝章带领挑选的羽林郎禁军数百人,马蹄皆裹毡布,于是即使清晨时分寂静无人的街道,落下也不过发出沉闷的声音。大队人马冲破灰紫色的晨霭将右将军层层包围的时候,这座宅院依旧是静悄悄的,仿佛仍旧在沉睡之中。

      他坐于马上,神色不变,心中却似波澜。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不关什么大业,直接策马而入,将碧柯用自己的怀抱裹住,然而藏入谁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好好娇宠呵护一生。这些即将飘散如樱,扰乱帝京的大变乱,真希望能够与她无关。他深深吸入清冷空气,神色再度冷静,只有眼底那深深一抹忍耐悲哀,旁人不省得。

      此处一切都有顾朝章掌握调度。军官上前请示,他示意众人退下隐匿。“即使有车马仓皇而至,破门而入,若非有我号令,就不得惊扰府中贵姬分毫。”他又眷恋地望了一眼沉沉阖住的乌黑大门,以及高悬的“万世忠烈”匾额,门口一对坐兽。旭日沉沉地不肯升起,仿佛这主宰黑白明暗的至尊也害怕用光线照彻鲜血与消散的生命。

      太阳底下无新事,百代轮回,随波逐流也好,汲汲营营也罢,或早或晚都会步入结局。不管是你预期的,还是从不曾想到。

      他终于带着留恋与不舍,默默离开。那背影落在门缝后的枫雪眼中,竟好像要永远地与小姐分离一般。

      “小姐……”

      “枫雪,五节,我们走不掉了。”碧柯的声音十分镇定,不考虑前因后果,如同在说着平常之事。却因如此,偷偷地反而松了一口气。

      “顾大人他为何会突然领兵包围我们这儿,难道是您要离开的消息泄露了?”

      “他所领是羽林郎禁军,之前已被接触兵权,此刻重张怕是皇城中出了变故。”顾朝章不是那样的人。碧柯想,自己也绝非少茵曾经提及的少芷。即使行踪暴露,他也不会再派出大队人马搜寻包围。所以此番只可能是武亲王授意。

      “将窗户打开吧,屋里好闷,我想要透透气。”微笑着吩咐五节这么做。碧柯同时坐于房中主位,取出茶具开始打理,仿佛之前的每个清晨自己所做的没什么两样。沸水冲泡得茶叶上下翻腾,继而澄清的水杯滋润成为微微青绿,杯沿簇拥蟹眼般的细小浮沫,争先恐后的涌起后散落……

      先是嘉叶,后是何云珩,如今想来,的确是轮到自己同贵妃有所交代的时候。这世界从来不曾属于过女性,无论如何辗转,答案是不会发生变化。在任何时代,顺流逆流,女子都被视作为男性的附庸。他们对于女性之所以投以艳羡的目光,其本质来源美色与服从,接着才是聪明,却与智慧无关。一切都必须在父权的掌控之中,一旦发现女性足以掌控的力量脱离了安全的范围,就必定镇压。

      宋碧柯,或者穿梭自未来,依附于这时代上的幽魂也好,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只手覆雨翻云,改变一切吗?或许潜意识中都在害怕着变革。

      “若是今天天气好一些,还能够出去打打秋千。”碧柯望着寸寸爬行的日光,眯起眼来喃喃。

      “小姐忘记了吗,院子里的秋千好早的时候就已经拆了。”枫雪捉摸她的心思,“或许您想要再同顾大人见一面?”

      “不,他是不会走的。今日我们必定能够相见。”碧柯想了想,道,“车子都准备好了吗?”

      “一早就备下了。”

      “那好,万一等会儿外面有些什么动静,你们就驾车出去。枫雪,你要照顾五节。”她稍稍提高音调,“将大门也打开吧。”

      “您这是……”还不等说完,皇城方向突然蹿升其一朵血色烟花,砰然绽放于帝京半空,而后落下哀艳的血雾。

      “来不及了,快走,往襄城去。如果我侥幸不死的话,必定会来同你们会合。”右将军府中空荡荡,早就遣散众人,留下对碧柯忠心耿耿的两位女侍中,枫雪年纪大一些,也更理智。此刻听闻小姐这么说,心中虽然一沉,但还是带着已不知所措的五节飞快离去,那坚毅的神色仿佛即将奔赴疆场的战士,只有偶尔闪现的泪眼,方才能够透露出一丝脆弱。这就是女性的坚强,以及,在乱世中也想要生存下去的勇气。

      车子从后门跃出后辚辚而去,众将士俱是一愣,提身纵出要去追赶,但又碍于顾朝章的命令讪讪止步。只是他都意外,不知碧柯是否在其中,稍有犹豫,机会顿失,眼看车马扬尘,已经离视线之外。想来此刻四面十三门已经都戒严,走不了多远。饶是如此,还是吩咐亲随前往探听,且反复告诫:“若是右将军府的宋碧柯小姐在车内,务必妥善带回。”

      一刻,二刻,三刻……这城中之国成了帝京气氛最为紧张的地方。碧柯握住茶杯的手不住发抖,却不自知。明明门户俱开,她却觉得心烦意乱。想到此时顾朝章就在门口候着,等贵妃狼狈逃窜而来之际,将自己一网擒获。而自己必然以从犯身份同他相见,到时候会是怎样的目光交接?

      还是,现在就出去看她一眼,趁自己依旧是自由之身。终究还是起身,朝外步步挪去,倚着门口张望,那些着铠甲的军士明明就在,引而不发的危险气息近在咫尺,但是她却什么都看不见。

      碧柯疲乏无力地看站着,甚至有些无措地望着周围。那样子落在顾朝章眼中,只觉得触目惊心,直觉回到莲台那一日,见碧波之中万斛明珠,她也是这般娇贵而不设防的少女模样。动人姿态比平素看见的拒人千里之外可爱的多。但又同不知何年的往事历历重叠。

      啊,是了,那时连他自己都还年少。心中对于小姐姐有着难以启齿的憧憬。“弟弟当了羽林郎的官儿,以后就能够保护姐姐了。”明明知道只是一句玩笑话,却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中,却在归桥那一日,看着她不知所措,继而变得凄厉的表情,心中终究有一处碎裂成齑粉。

      “你为什么不逃,哪怕走出这个门槛也是好的。”心中有这样强烈的讯息想要传达。只到这个时候,顾朝章才发现,自己全然不懂得女人所思所想,他们要什么,始终成迷。

      耳边传来飞铃急促凌乱的声音,逐渐地近了,仿佛只有一瞬,就停留在碧柯面前。贵妃那保养得宜的手递出帘外,同时伴着仓皇的声音,“快,快些上来。我们得要……”

      从碧柯这个角度,是能够清楚地看到贵妃此刻的样子。同想象中的模样不太一样,仿佛应该更加狼狈些才符合此刻败者的身份才对。但她,依旧穿着黑红双色交织的礼服,披散的长发虽缺乏珠玉的点缀,但依旧整整齐齐地束在一起,垂于身后。仿佛即将展开的不是逃亡,而是时光倒转的光景,她还年少,一脸期盼地等着入宫侍奉,肖像即将成为自己夫婿的太子是何等俊俏模样。

      因为此刻贵妃脸上,还留着残梦美好印记。

      “要去哪里呢?”碧柯摇摇头,伸出手却没有上车。

      “出宫,出城,去塞外九关,哪里还有大将军,还有白川北斗……没有……没有武亲王。”

      “娘娘,大势已去,”只是轻轻一拽,贵妃就被扯了下来。碧柯握着她的手,这动作她从未尝试过,觉得有些新奇。

      指着无声无息,潮水般出现的黑衣军士,还有走在最前头的顾朝章。凄楚的笑容终究浮现于眉梢眼角,“你看,我们要往哪里去?”

      “陛下驾崩,信王逃窜至甘露宫伏诛,临死前已经供出一切。如今武亲王人马已经控制帝京,马上就会赶到这里。”渡廊上的顾朝章面无表情地对碧柯说道,对方却只是含笑倾听。仿佛这城中之国的海市蜃楼,一切都与己无关。

      “我知道了,谢谢你肯让我们在此处等着,不算太狼狈。”此刻她同贵妃已经卸下浓妆簪戴,赤足芒鞋,罪人打扮。而一头丰润秀发绞成一束,正准备削短,听候发落。

      “我来。”顾朝章嘴角动了动,终究拔出佩剑,只是一下剑光闪烁,黑发纷纷扰扰地落下,却还有不少粘连在手中,挥之不去。

      “你就没有什么同我说吗?”

      “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可以比这个说的更多。”

      “啊,的确。我隐瞒你出关,这是我不对。”碧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将一切坦白。“原本今天一早就要走的,想去关外散散心。或者回来,或者就不会来了。你别误会,其实我很想同你说,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也许旅途上会给你写信吧,那一切就都清清楚楚了。”

      “也就说,如果大行皇帝未去,贵妃也没有策划这一切的话,你就要抛开我?”他一语中的,叫碧柯无所回避。

      “之前那些都算什么?”语气却很平静。

      “关于你的每一件事,我都是认真的。”鼓足勇气,看进他的眼里,发现深处的激荡,这才叫碧柯稍稍安心,干脆将心中的话一起说出来,不管颠三倒四的对方是否能够听懂。

      “你很忙,有自己的打算同抱负,我也一样。既然彼此都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那为何还要给对方施加压力呢?既然你觉得凭借自己的力量能够解决问题,为什么我不可以?”

      “但结果却如此凄惨。”他嘲讽地打断,“我们没有未来了。”

      “那是你的想法,至少我觉得只要大家都活着,就可以。”

      “你把一切都毁了,还觉得自己能够活过今晚?”两人双双望了一眼内堂中,几乎失神的贵妃,重新回到水深火热的世界中。

      “我承认自己或许有些不够信任,可是我一定会尽力活下去。”她投降了,怯怯地去牵着顾朝章的袖子,那上面未曾沾染可见的血腥,十分干净。

      “我也不会让你死。”只是相对的时光,又被上苍毫不可惜地剪去时与分。

      前门传来喧嚣,披着黄袍的武亲王出现,他身上虽有力战后的斑斑血迹,却俨然新君模样。屋子里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山呼万岁。碧柯愣了愣,终究随众人跪下,但她一点白衣柔弱身姿,却还是在众人之中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

      “宋碧柯。”

      “罪人在。”

      “我突然觉得奇怪,为何这妖妇竟会做出此等计划,居然一败涂地。”他用马鞭指了指另外一处,正有人试图让贵妃跪下,用铁棒狠狠地往膝盖敲去。“如今看你不在宫中在此处,也算是明白了。”

      “陛下英明。”

      武亲王,或者现在这么称呼他已经不再合适,愣了愣,笑道:“你见风使陀的本事犹在。”

      碧柯苦笑,“既然不能够获得权力,那我剩下的却只有这些了。”这感觉太熟悉不过了,如同与顾朝章初见时,被武亲王拽下马车,趴在细细黄尘中。那时候只觉得满腹怨气委屈,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不会再如此,哪知兜兜转转却回到原地。宋碧柯啊宋碧柯,你是否对自己束缚过多,才落得今日这地步?

      “废话不多,我们谈谈接下去怎么办。”武亲王做了个手势,“这女人,是必定要死的。”

      “秽乱宫廷,鸩杀皇帝,必死无疑。”

      “你知道的还是蛮清楚的嘛。不过怎么办了你,我还不知道。”

      “陛下很为难?”

      “对,因为这件事情上你显然没有掺和,可一想起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朕又觉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你这女子,同我说过什么?要看着我;享无边江山?等等,这岂不是朕有这江山一日,就杀你不得?”

      “如今陛下贵为天子,想怎么说怎么做都可以,何必在乎同一个女子的约定?”

      “但我若杀了你,你父亲又怎么办?”武亲王搓着手,似乎十分苦恼的样子,“如今他既然已经于白川北斗一个鼻孔出气了。我之前光顾着安内,如今即使要收拾,一时半会儿也是办不到那边。试问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杀了女儿不敢动老子,莫非我怕了他?十五郎,不如你替朕出出主意。”

      “这是我同陛下之间的局,同他有什么关系?”碧柯微微提高声音,十分大胆地冒犯。“您得来这皇位不容易,几番波折,如今却还似在梦中一般?有时间在我一人身上下功夫,不如想如何肃清残部,安抚朝臣来的好些。”

      回答她的是一记巴掌。碧柯脸登时肿起半边,身子虽被顾朝章即使护住不至于摔了出去,却依旧瑟瑟发抖。

      “这些事情,轮不到你来教导朕。”他沉声道,“不过若你是男子,宋碧柯,或许我会比珍重十五郎更爱你。”说罢起身,准备离开。

      “将这右将军府彻底封起来,把守重兵,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与其中人等接触。至于这位先帝钟爱无比的贵妃,”他轻慢地瞟了一眼,“即使有过过错,但一定也是先帝挚爱。特赐下匕首,毒酒与三尺白绫,等想通之后就自我了断吧。

      “而至于这位宋碧柯小姐……”武亲王玩味地念出这个名字,同时露出一线残忍笑容,“待我在好好想想。既然她喜欢玩游戏,那朕贵为天子,一定能够相处与其身份相匹配的游戏来,一定,痛快无比。”

      顾朝章追随志得意满的武亲王而去,身形顿了顿,似有千言万语,却没有回头看碧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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