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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今日武亲王又提起你,说是若无其他原因便要为你指婚。”

      “陛下怎么说?”黑暗中突然浮动起一豆灯火,跳动火焰映照女子半面姣丽容颜。

      “那男人么,不说个不字也不说个好字。其实我与他同床共枕这些年,竟然猜不透他是真傻还是精明。”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怪不得明艳女子眉宇之间忧愁挥之不去。

      “真累啊,早知道这样那还不如当初同阎王说,做上万年鬼差,再不入轮回为妙。”穿越从来就是苦差事。特别是你到了一个架空时代,突然发现这事情不但批量还落后老土,那就更加寂寂无趣了。

      “火速宣你入宫也是为了避避风头。住上两三日再走,也好让别人知道我这儿的意思。”贵妃抚摸这碧柯的手,恋恋不舍,“我这儿少不了你。”

      “娘娘同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碧柯自当尽力为你办事。”她心中嗤之以鼻,这深宫中的女子空有美貌而全无头脑,偏偏喜欢做出精明能干的样子,刚愎自用。自己伺候她早就厌烦,可每每“大家都是穿越人,还分什么彼此”的大帽子压下来,犹如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第二日,贵妃宣召嘉叶进宫陪伴。不用说这相府千金女,也隶属“穿越人集团。”

      还是穿越来十周年,心血来潮会想着要回去的死心眼。

      “昨日我去见云台观的道长,据说是十分灵验的。果然,我一坐下来她就问我几个问题,娘娘猜猜看,他说什么?”这女子生性活泼风趣,虽说姿色不如前二者,但也不失为韶龄佳人。

      她掩口笑着自己揭盅,“他问我,为何穿越来的都是女青年;为何穿越附体的都是达官显贵;为何别人都能够呼风唤雨,可我们却一事无成……哎,你别说还真是,搞得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匆匆回来了。娘娘,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得替我出!”

      “是么?”昨日皇帝不曾来贵妃的淑景舍留宿,这并不是寻常的事情。于是今日这女子显出十分疲倦,并无太多兴趣,“嘉叶,你这就是自取其辱,叫别人怎么帮你。平日我怎么同你说的,你总不听。有空学着碧柯,行事低调稳重些。”

      “你是贵妃,就是我们的靠山。当初大家相逢便说休戚相关。如今你平步青云,为何却同我们摆起架子来!”嘉叶不如碧柯隐忍,总是当面对贵妃大小声。如今两人又一语不合地闹了起来,言辞交锋之际,这位碧柯姑娘只是一门心思地碾茶冲泡,恍如无人。

      她谁也不帮,不是明哲保身,只是单纯为看笑话。这是影子的乐趣。

      眼看气氛僵硬,有殿外从人趋禀,学士府千金何云珩已在水榭候着。贵妃白了嘉叶一眼,吩咐其他人为自己梳头更衣。

      “嘉叶不是总吵着要学茶艺吗。如今本宫不烦你们了,好好同碧柯讨教讨教。”

      碧柯温婉一笑,着实如假包换的古典佳人。

      珠箔银屏迤逦开,贵妃一行人袅袅地去了。偌大宫殿中似只有从极遥远的地方,暮春的风同七重纱帘缠绵,发出簌簌的细微声响。

      “碧柯,我越来越讨厌你了。”

      “为什么?”明知故问。

      “因为你演技太好,十足十娘娘面前一条忠狗。如果还在那个时代,你必然可以冲击金鸡百花金像奥斯卡。”

      “大家彼此彼此。你也慑于贵妃淫威,只得把气洒在我头上。”

      “你没说错.”嘉叶的语气倒是不见哀伤的冷静,“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今日我进宫前,哥哥恰好下朝。他同爹爹不一样,是追随武亲王搏前途的……”

      嘉叶沉吟不语。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挑开帘子,想要同就不照面的哥哥问候,却换来对方鄙薄眼神与刻毒词锋,“又要进宫同那妖妇叙话不是?我的妹妹好厉害,这满门荣华,都靠你独自承担。”

      碧柯不知何时放下茶具,洁手后同嘉叶并肩而立,“有些人就是这样,存在着就是为了让你伤心。”

      “那我们怎么办?”

      “也就只好做出不伤心的样子。”碧柯提起裙尾,提议道,“出去走走透透气吧。”

      淑景舍后有大片水榭。当日贵妃初入宫承恩,皇帝为了博取红颜一笑而修建。

      万顷碧波中只得湖心一精致小亭。扳动机关后,水下冉冉升起无数金莲,碧玉为梗,水晶为露,极为豪奢。也因这缘故,多年来贵妃只是贵妃,无法入主中宫。

      依然暮春,芳菲将尽。碧柯着天水碧色纱衣,挽着茜红的嘉叶立于某朵金莲之上,衣袂飘飘,遥望如仙。扑面而来的除了水汽,还有贵妃隐隐恼怒的声音。

      碧柯看见贵妃贴身女侍驾一叶轻舟而来,“两位姑娘请随我来,娘娘有请。”

      双姝相视一笑。

      “看来今日娘娘的心情很差。”

      “确实如此。”

      “不知为何。”

      “自然是为了云珩姑娘。”女侍压低声音,“那姑娘胆子极大,每次入宫总是顶撞娘娘,气得她心口痛。如今奴婢们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请二位姑娘来,讨个主意。”

      嘉叶近几年也不太入宫了,对于各种情况并不了解。她问碧柯,“这云珩是什么来头?”

      “三个月前东云寺踏雪赏梅,不知为何同娘娘十分热络。有志于入宫发展,这个野心一旦暴露自然就不受待见,如今不知怎么的,又频频让她进宫来。”

      “娘娘容不下她?”好大一则八卦,其实这些年后宫并不空虚,反而是碧柯为了让贵妃赢得贤惠名声,一力要求充实后宫。只可惜陛下春秋鼎盛,膝下犹虚。

      “那是因为我替贵妃张罗来的女人没有威胁。这个云珩不同,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拖着大家一起壮烈。”

      嘉叶看不懂,“碧柯,其实凭你的条件也不差,为什么要一直帮着娘娘做事。难道隐藏在她身后见不得光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吗?“

      当然,在碧柯抛出最佳备选答案“人各有志”之前,华美亭园中传出的争吵声已经吸引嘉叶注意。

      “你也不瞧瞧这些年来你做了些什么!这国家里里外外问题这么多,你不去管,说是管不到。但男人三妻四妾,不懂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平等,奴役着女性。而你呢,天下最为尊贵无匹的贵妃娘娘,只是缩在幽暗宫殿中,想着争权夺利,不想想黎民苍生吗?“那穿着萌黄色衣裙的便是云珩,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住嘴,你居然用这态度同本宫说话!”啊,碧柯暗自摇头,贵妃娘娘气急败坏,自动把弱点送上门。

      果然,情势急转直下。云珩有如神助,仰天长笑三声,朝前踏了一步,指着贵妃的鼻子骂道:“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沈明玉,你这就是忘本。之前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如今却摆起贵妃架子同我叫嚣。诚然,你说的不错,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可既然你能力有限有做不到的事情,为何不早早地退位让贤!”

      “那也轮不到你这个狐狸精。何云珩,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同我谈条件?你知不知道就因为方才的事情,本宫就可以治你死罪,沉尸湖底,永不超生?”

      “在那之前,我就同你鱼死网破。”云珩仍旧不示弱,碧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仿佛这小女子会发光一般。若是五年前的自己满怀勇气,会不会便不是今日这般步步惊心的局面。她突然有所触动。

      “云珩不过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贵妃娘娘气质高华不用同她计较。”那隐约的念头如流星刹那飞过,宋碧柯最识时务,活在当下。

      她笑吟吟地拉过云珩的手,十分热络,“这位想来就是云珩妹妹,听嘉叶一直提起的,今日相见,分外有缘。”

      “碧柯姐姐是哪一路人,小妹清楚的很。”那云珩并不拿正眼瞧她,哼道,“大家本来都是一样的人,如今来了这里,本该同气连枝,为何偏偏要分出三六九等?”

      “我倒是有好些传闻听来了,想和妹妹说说。”碧柯娓娓道来,“云珩小姐一年前方同母亲一道认祖归宗,可因为顽劣,让学士府阖家上下十分苦恼,是也不是?”

      “这是他欠我的,我只不过收回本钱,还没有算利息。”

      “这话说的好笑不是?,何云珩,你玩什么双重标准。你若真的如方才那样有铮铮铁骨,还不如当初就拒了回京当学士府千金,自己闯荡江湖,成就一番事业。”碧柯扶着栏杆远眺,这重重叠叠宫闱深深,看上去极为辽阔,却总被一道朱红色的墙,蜿蜒曲折地拦住。

      贵妃这一生,除非魂梦相授,否则便真的被困在其中出不去。

      “如今你既然肯被招安,回来此处,就是妥协的证明。我劝你不如安分守己些,别存一星半点本不属于你的痴心妄想,到头来两头捞不着。”

      云珩犹不服气,抗议道:“我只是求个公平。”

      “公平?”碧柯冷笑,“这种东西你穿越一百次都求不到。天真如你,不如早早死,还算是干净。”

      何云珩面上一阵青红,随即变作白色,她指着碧碧柯,见她依旧神色淡定,望之如仙,心中却如同万蚁噬啮,“你们都欺负我!”

      “错,这是在好意提醒你。”

      “呵,我算是懂了。你们三个,”云珩葱白指尖划过优雅弧线,“是同一国的。而我何云珩在此发誓,今日之辱不共戴天。”

      “都舍弃了名字,口口声声叫自己何云珩了,为何你还不认命。”连嘉叶都看不下去,挺身而出。

      “你好自为之。”贵妃娘娘已然恢复雍容气度,袍袖一挥,示意送客。她同碧柯抱怨,“现在的新人越来越难搞。”

      碧柯看来毒舌一番后心情很不错,难得耸肩,流露出惬意的样子,“无妨,反正我也挺无聊。”

      她一缕孤魂穿梭时空,附在这具不知名的身体上已有五年。虽说找到同伴也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但始终无法对此处产生一丝一毫的归属感,人的不完美和不知足,碧柯终究深有体会。她太过于谨慎,缺乏挥剑决浮云的勇气。

      又在宫中住了几日,宋碧柯终究告辞返回。她同嘉叶乘坐的牛车出含光门,却与武亲王的马队狭路相逢。

      碧柯不欲多生事端,放才要吩咐驭人将车驾离开御道,却不防珠帘被暴烈地掀起,下一秒自己与嘉叶一道狼狈不堪地滚落于滚滚细沙之中。

      头顶传来男子朗声笑道:“十四郎你不是常说,不知右将军英雄豪情干云,为何生出如此阴毒的女儿。本王今日将她拉到你面前,你仔细看看,什么是蛇蝎美人。”

      “臣女以为,亲王这么做是很不合适的……”惯常的理智计谋还未展开,武亲王已经用马鞭托起碧柯脸颊。好不怜惜水嫩肌肤因为粗粝的摩擦而泛红。

      倒是嘉叶说话比动脑子快。见同伴受辱,当即舍身扑出去,“你就算是王爷也不能不讲道理吧。这么光天化日下欺负弱女子是什么英雄磊落的行为。”武亲王没有防备,居然叫她抽出侧悬的宝刀。而嘉叶忒大胆,双手执刃,朝向武亲王马队。一脸视死如归。

      碧柯这才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妙目在那英豪虬髯男子身上停留不过一瞬,转而便流转到旁边一位马上男子。

      好奇怪,她眯起眼睛。白马银鞍,原本十分疏朗的颜色却被这十四郎穿得阴郁无比。暮春初夏交接的天气,微微一动便浑身是汗,可他却将自己密密实实地包裹在斗篷中,因为逆光,碧柯居然看不清那男子的表情。

      “我就是宋碧柯,阁下不妨好好记住我的脸。御前行走顾朝章大人。”武亲王身边的一号人物,想来也只有这位。

      “宋小姐久仰大名。”英俊男子露齿一笑,拱手回礼,潇洒不凡。

      “何必虚礼,我同大人也是神交已久。”

      中宫之位空悬,贵妃无子,后宫冷落。太后在世时已经有念头废黜贵妃皇帝,改立先皇疼爱的庶子武亲王。顾朝章年少气盛,一心不甘匍匐在少年君主脚下,甘愿追随武亲王策马边疆雄关,干一番勒石记功的壮烈事业。为此他不惜殚精竭虑,胸中眼中满腹算计地往高位爬。谁知横空出世的宋碧柯,长袖舒展,居然将一边倒的大好形势逆转。

      如今朝中两派势力水生火热,皇帝被架空如玩偶。所以顾朝章眼中心里,宋碧柯更担得起掩袖工馋金字招牌。

      这番想来,顾朝章面上便越发笑得如沐春风。他跳下马来,双手搀扶碧柯,“殿下他性子比较着急,不知方才是否伤到宋小姐。”

      碧柯往后退一步,很明显地避开,道:“不过是小事,碧柯不敢麻烦大人。”

      顾朝章再度超前逼迫,不动声色,“宋小姐怕我?”

      “顾大人此言差矣。”宋碧柯眸光定定,毫不在意地发大招,“我爱你的都来不及,怎么会怕你呢?”

      “哗啦”一声,那边厢对峙的嘉叶长刀落地,“好重,累死我了。”乘着众人不知何故一个一个呆住,二人乘机行礼告退。

      武亲王甚至爽朗地对他们温言细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宫墙内外后会有期。”

      再上牛车后,气氛明显不对头。嘉叶捂住酡红脸颊,双眼闪亮,如同嵌入南十字星。

      “碧柯,你说……”

      “你热不热,我给你倒茶扇扇子。”她很镇定,车载摇晃,她纤细白润的手腕却稳稳地执起茶壶,托起茶盏。

      “不要打岔,我接下去说的事情关系到终身幸福。”嘉叶继续一边捧脸,一边摇头晃脑,“武亲王少年英俊,又不曾娶亲,会不会与我……哎哟,方才我觉得他看我的眼光很是不同。”

      “你如果不是发着春秋大梦,确定自己是清醒的话,这事情就该找你哥哥商量。“这杯茶碧柯自己饮下,或许是因为凉透的缘故,又浓又涩。“不过那时候,我们姐妹也没得做。”

      “无妨啊,反正我们现在也算不得什么好姐妹。“只不过贵妃娘娘以为他们很好罢了。碧柯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我本来就不想和你们混的。”这下先是大冒险又是真心话,嘉叶索性豁出去了,“其实我也知道大概是回不去了,那还不如给自己找个好归宿。方才的表现这么出众,武亲王一定对我刮目相看,这个机会我要牢牢抓住!”

      她还反过来教碧柯,“贵妃无子,当今天子也身体不好。你自己多打算一点,不要三五年后我香车宝马,你被送去庵堂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放心,不会的。”碧柯该怎么说呢,她的怀中总是藏着一小包毒药,分量足够好而且巧妙,可以让她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优雅从容赴死。

      人们都说死过一次的人会更爱心生命不错,但同时,对于死亡的邀约他们也足够豁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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