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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如梦便这样时好时坏病了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以沉睡为主。袁骁起先不在意,以为只是如同郎中所说是心思郁结不得发散,加上一路奔波疲惫,这才导致病来如山倒,只要好好调理,将养些时日就能痊愈。

      这番估计想来是过于乐观,十天之后,眼见如梦还是这般沉睡,毫无起色,而京中有名的郎中也是流水过户一般地来去,袁骁再好的耐心也消耗殆尽。

      更何况,端王殿下速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性。

      最后延请的那位姜郎中原先曾在宫中侍奉过一段时间,故而是一位有胆色的。替如梦望闻问切,将近日服用的药渣子也仔细琢磨研判一番后,便“咕咚”一声跪下,朝着袁骁叩拜。

      口称道:“殿下,这位娘子的病虽不至于入膏肓,也非沉疴难起,但的确是药力无法施用的。”

      “那就按摩,施针。”袁骁心头一慌,只得勉强坐定道,“你们皆是杏林国手,偌大京中无数人赞誉的大家,如何连个区区小女子的病症也治不好?”

      姜郎中又是一拜,神情却是凝重,提议道:“殿下此刻,除非请来伽罗山修行众人与金刚院大德,为娘子诵经祈福,配合用药,或许还能挣得一线生机。”

      伽罗山神妃宫受历代帝王礼遇,香火鼎盛自是无需多言。而金刚院作为外道,能在京中屹立多年,声望日隆,最主要的原因是其善于讽诵与祛除附体的生灵。往昔后宫倾轧迭起,惴惴不安的嫔妃们甚至延请金刚院法师,入宫祈福。

      姜大夫如此说来,也就挑明如梦此病来势汹汹,却极为蹊跷。只是,这样一说,也就暗指仙籍贵人之中,或有想要通过对付如梦而发泄对端王殿下不满之人,毫无目标,牵涉甚广,稍有不慎便会被戴上一顶“妄语挑唆”的帽子。思至此,这人情练达同医术都精湛的姜大夫不免冷汗湿透小衣。

      袁骁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并不以责怪,或怒斥为无稽之谈,只是道:“如此这般就好。”于是就有人领着姜郎中写方子,取药煎煮,打赏诊金。

      姜郎中被从人恭恭敬敬地请出别院时,耳听着身后的门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缓缓合拢了,身子也软如棉絮般,不知怎么地被药童搀扶进入车中,依然觉得后怕。

      传闻中这位今上的手足,端王爷是个喜怒不定的人物。此番他前来更是做好无回头路可走的觉悟。只是接触下来,却觉得这位王爷只见君子谦谦,并无其他过分逾矩的地方,如此良才美玉,却是埋没,只能说今上为了端王昔年议储之事,耿耿于怀至今。

      又想到那位缠绵病榻的如梦娘子。虽说是久病,可他斗胆望之,之觉得佳人清瘦,有些许憔悴,眉目间偶尔因为生魂引起的病痛折磨而流露出挣扎之色,但多数时间还是显示着苦苦支撑的平静与自持。

      姜郎中阅人良多,多年来听病人呻吟也是寻常。这番宁和清爽的模样却是少见,又瞧仔细的如梦的眉眼,如今回想起来,只能嗟叹,所谓慧极必伤,所言如是。

      不出两三日,金刚院高僧数十人便被请来,具是身裹金色袈裟,手持八宝法器,眉宇间尽是一派得道的安详淡然。

      他们也不设坛,只是在小花园中焚其熊熊篝火,昼夜不间断地讽诵《尊胜陀罗尼经》。

      或许神通了得,只不过是两个时辰之后,如梦便已经醒来,双眼清澈,并无半分病中痛楚。

      侍奉床头霞路,藏泪于睫,瞬都不瞬地只是疑心自己看得眼花。

      “娘子可是清楚了?”

      如梦缓缓点头,轻道:“我想要喝水。”

      霞路忙将预备下的净水,拿银匙喂了几口,却感觉身后有人。原来早有机灵的女侍去请隔壁偏房安置小憩的袁骁,此刻他已胡子拉碴,衣冠只能说是略整地出现,也是满脸克制不住的惊喜之色。

      “这金刚院的高僧,还真是灵验呢!不过是几个时辰,如梦你便已经醒来。”

      她冲着他笑,似是心中毫无芥蒂,“觉得自己睡了好久,身子陡然轻快了些,睁开眼见你们这般横七竖八的一屋子,又是下一跳。”

      此刻霞路早已机灵地将这极为靠近位置让了出来,袁骁便依在床头,却不敢伸手抱住她,只是道:“你若觉得精神还好,就陪我说说话吧。”

      如梦柔弱地“嗯”了一声,旁人早已知情趣地鱼贯退下,几帐放下后,便留这对人儿一个静谧空间。

      可他们,却是无话可说了。

      彼此无言了好长时间,袁骁才尝试着开口说:“沈无心带着冰雅,或许今日边要到了。”

      “她才上伽罗山,这么做适合么?”

      “沈无心那人有的是办法,绝不会不适合。”袁骁想了想,还是对如梦坦诚以告,“此地乃是上师勘定的曼荼罗场,灵力很盛。而沈无心传书言说,自你病倒当日起,冰雅已是心血来潮各种不安。眼看着是瞒不住的,还不如让她下山来,你们姐妹一起做个伴,也好慰藉彼此的思乡之苦。”

      “我不曾……”此刻如梦身子朝内躺着,原本想说自己并无思想,好宽慰语气中已带着明显苦涩的袁骁。

      只是心念一动,意志软弱,却又给了那作祟的生魂可乘之机,居然又附上如梦身子。

      一时间之觉得神智昏昏,灵魂像要被从肉身上生生剥离一般难受。如梦手指紧紧握住胸口,尽量不让自己翻滚。只是那丝绵的襟口发皱稀烂,却也掩饰不了。

      袁骁也算敏捷,听她呼吸一滞,知事情不妙。便挥手除了帘帐外,高声吩咐法师念经,又传医生诊视。知如梦只是一般地晕厥过去,才略略安心。

      这一变故后,袁骁不敢睡去,坚持守在如梦身边。而那生魂似乎因此十分恼怒,更激发出十分厉害的术法来。即使金刚院众人开始雕刻五寸大小的弥勒佛像供奉,却还是无法将其驱逐出如梦身上。

      他们不敢施用至刚至纯的大威德法,只怕被附体的女子宛如“器皿”一般,承受不住而从内部碎裂。如果祛除了邪魔,但人却是死了,那这仪式还是失败的。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明明已经披着黑貂披风,手中还握有怀炉。可只是注视着饱受煎熬的如梦,袁骁却只觉身心如被冰雪。

      “若能问出此生魂的姓名,便能将其送回原主的躯体,这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这样的“惊梦”之法,对于彼此都无伤害,却需要讽诵之人极为高深精纯的法力。而在场金刚院众人,却无一人能够做到这点。

      也就等于,说了也是白说。

      袁骁嘴角微抿,表情阴郁懊恼。众人只得将头更旺袈裟里面缩去,卖力念经,祈求最大限度地减少如梦的痛苦。

      其实他心中,隐隐地有个名字跃然而出,却被苦苦按捺。袁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地告诫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她!”

      是夜,沈无心同冰雅双双而至。盲眼的少女也不需要人扶持,只是跟随感觉,便已顺利抵达姐姐所在的房间。

      “沈无心,我姐姐现在怎么样?”平日里这少女总是表现得纯美而羞涩,此番则是关心世上唯一的亲人,煞白了一张脸,厉声道。

      “说实话很不好,就这么躺在床上,呼吸急促,表情痛苦。”

      “痛苦,”冰雅双腿一软,却是跌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住黝黑发亮的紫檀木,低声喃喃道:“冰雅无法相像,哪怕一丝一毫,如梦姐姐的‘痛苦’该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又仰头问道:“袁骁哥哥呢,他在哪里?”

      “冰雅,我知你现在心中十分痛苦,可我们来这里并不是找殿下算账的。”如今屋子里,脑子最最清楚的可能只剩下沈无心。

      “还记得我带你下山的时候你答应我什么?”

      “此次前来,绝不问前因后果,一切都以姐姐为重。”这么回想,却让冰雅稍稍地能够接受事实。

      言罢,她自怀中掏出符咒,令沈无心寻来弓弦,包在一块烧成灰烬。又洒遍屋内四角,形成一个保护的结界。

      但这么做,并不会影响尊胜陀罗尼经的原本功效。

      这般做后,冰雅又让沈无心带着自己去见金刚院众人。他们寻了安静的地方,闭门密谈,就连袁骁也不知所为何事。

      只是此时,这位帝京的翩翩佳公子已是十分衰弱。往日神采飞扬不留大半,剩下那些为数不多的,也全悉地化为精魂,伴在如梦榻侧。

      也不知动用何等秘法,总而言之当冰雅介入此事之后,那十分顽强的生魂终于勉强离开了如梦的身体。似一阵清风,不带任何眷恋。

      按照一般情况,它应该会因为痛苦而寄宿到其他人或者物体身上。金刚院众僧侣为此准备木俑,并且用如梦的鲜血于心口的位置书写了生辰八字。

      这既可以施行简单的巫蛊之术,可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亦能够救人性命。

      那夜是冰雅值更,眉心用银朱砂画了莫测的符号,趺坐垂目。

      午夜时分,如梦窗前的帘子突然微微动了动,继而那已雕刻完成了弥勒佛像纷纷倒地,彻夜不息的篝火在明明无风的状态下却猛然跳跃后熄灭。

      屋子里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可修道之人却是心头一松。

      “成了。”对切切而来,及时扶着自己的沈无心,冰雅这么说道。而后便是耗尽心神,颓然躺在信赖之人的怀中。

      那夜以后,如梦的精神便一日强健过一日。她是个能够吃苦的,故而各色苦药补药端上来,皆是来者不拒,仰头喝下,不见半分委屈。

      袁骁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般飒爽英姿虽好,少了好些自己献殷勤的机会。

      这话其实说的不对,应是辩解的机会。好让自己能为如梦做些事,心中好受一些。

      可如今,金刚院众人虽是撤走大半,沈无心同冰雅却是留了下来,特别名正言顺地照顾如梦。加上霞路忠心耿耿,几乎是目不交睫,衣不解带地鞍前马后,自却好像被众人推出丈外,离如梦远了不少。

      加上本人那些或多或少的少年心性,王公意气,一时之间袁骁还真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去解释。

      在这徘徊不定的当下,帝京的春却是不动声色却浩浩荡荡地来了。

      因遵医嘱,如梦大部分时间还是歪在床上将养身子。而冰雅同霞路也就交更地照顾她。

      这日正遇上冰雅。那沈无心却痴缠着“好久不见的端王殿下”,一诉别情去了,如梦手中卷着屠苏托人带来的书信,缓缓地看着。有意无意地大量桌边的妹妹,却觉得她与分别时,又有所不同。

      这日阳光甚好,从半开的窗子望出去能清楚地见到焦枯一冬的柳枝上,若有似无地蒙着一层淡淡的绿烟,好似贵人在花团锦簇的外衫上披着的素纱禅衣。

      可春日的美如何能够掩饰得住?就算那云母打磨得极薄,嵌成窗户,略减满园的姹紫嫣红,可风却送来清淡的香气与鸟儿欢唱的鸣叫。

      如梦看得高兴,才想同冰雅说说,却想起她的眼睛……这话也就怎么的,都被束在喉头,半字都不得出。

      而冰雅似乎能够感应到,放下手中不断拨弄的算筹,面向如梦问道:“姐姐,可有什么事吗?”

      “只是觉得困在屋中有些烦闷。”

      冰雅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继而起身,朝姐姐这边走来,“等过几日身体再好些,我就陪阿姐出去走走吧。”

      又道,“屠苏信中怎么说?”

      “还能如何?你知道屠苏这个人,总是不愿意让人担心。”当年与哈玛雅生离,那般锥心之痛,他却宁愿放歌纵酒,装出极好的样子,也不让旁人分担。却还故作豁达地说什么“人生的意义便要从人生中去找寻,你越痛苦也就越能懂得。”

      “只说赫日黛样样齐备,都很好。”

      “那有没有说想我们啊?”此刻冰雅已经坐在床上,手足缠着如梦,依偎倚靠。

      “这种事情放在心里便好,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如梦抚摸冰雅细软的头发,浑然不觉自己妹妹心中想着什么。

      此刻她只觉得心中无限安谧静好。但这般无欲无求的心情显然无法长久,红尘中的儿女,注定要为各种爱离别而苦恼烦扰。

      “冰雅,有件事情姐姐要问你。”如梦突然想起邪魅莫测的沈无心,便打定主意,乘此机会询问冰雅,两者之间关系究竟如何?

      “那正好,我也有问题想问姐姐。”这小妹妹乖顺地点点头,毫不掩饰,“阿姐先说吧,我一定会知无不言的。但若是冰雅待会问起,也盼姐姐能够如实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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