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无穴可安，辗转至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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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来人往，等车的人陆续来陆续去，没有人会奇怪一直坐在这儿盼星星还是盼月亮的我，汽车呼嗬几声拖着长长的尾气离开，只留下令人作呕的臭气熏染我的脸。
现在，现在我又是无业游民了，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也不知道什么地方需要我，手里拎的是大妈这几天让我穿的旧衣服，谁的啊，她女儿的呗。怎么没看见过啊？哦，听说在首都上大学呢。厉害吧？厉害厉害。
大妈总喜欢对我夸耀她那远在天边的女儿如何如何能干，我也只是兴致恹恹地回答不错不错，脑海里却一直回放着：在首都上大学啊？真是不错哟。我要是参加了高考，现在又会是在哪里呢？还会在这当劳工么，怎么，这么快就想回去了么？我鄙夷自己，还没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就想打退堂鼓，又一边想着阿进他们考得怎么样了，成绩应该还没出吧？小开，小开……我们的约定，已经不算数了吧。
离开家之前我是有留言的，确切地说在高考的前一天我就留了，我把手机短信的发送时间改成延迟一天，再打上短信内容，选择收信人母亲，我对她说：如果最后我还是选择离开，不要找我，我只想自己一个人。末了，我又补上：我会带上足够的钱，好妈妈，别担心我。
在西安我又一个人辗转了大半个月，总算还活着呢！我告诉自己，这样已经很好。
可是眼泪却控制不住，一直往下掉，在这么些艰难的日子里，我想过任何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办法，也曾回去过最初邂逅的服装店，可老板娘已经招人了，她不需要我，因为那个本地姑娘比我还能说会道，我又始终不敢回大妈的餐厅，因为哪怕她只说句“丫头，又玩离家出走啊”都会让我受不了，都会让我佯装的坚强溃不成军。
面前出现了一片阴影，我抬起头，眼含泪光，看向面前穿着性感的女人，她也看着我，狭小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她有一张极不对称的脸，我望着她，失神了，想不明白这是怎么长的，丑得竟有几分艺术感，很久很久，我才听到她的声音如阵轻风徐徐划过：“想打工么？要就跟我走吧。”说完她便走，我愣了一会儿，想起那道声音……马上跟紧她。
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这间空旷的屋子，老板早就上阁楼午休去了，到现在还没下来。我伸个懒腰，捶捶背，又扭扭脖子，长时间的坐着不动让我觉得身体某处酸痛无比，此时大门处传来被推动的声响，有人进来了，我忙放下手中的镊子迎过去。
“您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么？”我彬彬有礼问。
“不用这么客气，”面前的女人有副纤细修长的身材，面容也显得苍白无血色，她的声音柔弱无骨地说，“菏瑰呢？就是在这开店的女人她在哪？”
“哦，她是我老板吧？”我回答，“你先坐着等等，我去叫她。”
“谢谢。”她微微一笑，在沙发上坐下。
老板从阁楼处下来时，脸上堆满了笑容，她走到来访的女人面前，亲热地握住女人的手，“你好，我是辛晓。菏瑰去旅行了，你是雪拥吧？”
“你怎么知道？”被唤作雪拥的女人惊讶不已。
“我和菏瑰是朋友，她有跟我提起你哦。”甜美的声音该配张甜美的脸吧？可辛晓这张脸看起来真是很奇怪。
“原来是这样，那你能给我准备一盅200克的糖水么？”雪拥表情有些落寞，她双手交叠在腹部，“我想补补身子。”
“没问题。”辛晓的眼眯成一条细密的缝，神情又变得怜惜起来，“你身体看起来不太好啊？要多多爱护自己呢。”
“我知道，咳咳，”雪拥轻轻笑着，“我这不是来开补方了吗？”
“这还不够哦，多多休息才是。”
“我先走了，”雪拥站起来，摆摆手道，“晚上来拿可以么？”
“当然啊。”辛晓也站起身来，她把雪拥送出门后转回来，神情又瞬间变色，“出来做的也学人家喝燕窝啊？以为自己那副烂身子有多高贵么。”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口，想了想我还是不接口的好，这四天以来的相处让我知道，和辛晓同住一个屋檐下无异于与虎谋皮，她脾气不好，还有些愤世嫉俗，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就拿刚来那天她教我挑燕毛这事来说，足可见她有多不好应付。
说到这里，你们都明白了吧？辛晓就是那天把我从公交车站带回来的女人。
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燕窝在捡干净毛之前会是这么脏的，在家时母亲每个月都会炖一盅给我喝，我喝到的燕窝糖水都是干净剔透、没有杂质的，因此我理所当然以为燕窝自始至终都那么洁净润滑。
挑燕毛这事其实算不上技术活，辛晓告诉我一些注意事项：“燕毛还有别的脏东西都捡到另一个盛水的小碗里，实在太脏太满了就要换水。”接着又给我示范一次，她把一团燕窝夹到碟子上，再用镊子把燕毛都剔出来。刚做完示范她就喝令我：今晚之前把泡在水里的燕窝毛统统捡出来。
“你就是这么捡的吗？”晚饭过后辛晓来检查，看她眼眶欲眦裂的样子我知道她不是很满意，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我已经把燕毛都收拾出来了，那碗干净的燕窝里看不见一丝杂质，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不满意？
“你知道你浪费了多少燕窝，嗯？”辛晓用镊子捞捞盛脏燕毛的水，夹起些粘结在一点点燕窝上的燕毛，“这些燕窝怎么不捡出来？就直接扔了？你有没有脑子啊！”
“哦。”我虚声应道，我是觉得那些燕窝太少也太小了啊，很难捡，就索性扔了。
“哦你个头啊！捡出来的燕毛就这么一小碗？之前没换水的那些呢？”辛晓盯着我，仿佛要射穿我的脸。
“我……倒了。”我支支吾吾地说，刚说完她就用力扯起我的头发厉声喝道，“你倒了？倒去哪了？你浪费了我多少燕窝啊死贱人？”
“对不起……”我没有料到她会施暴，忍着被扯痛的神经艰难说道。
“我让你来不是让你享受的！”她一把放开了我，我的头一阵猛晃，还没反应过来嘴就被灌了一通液体，我茫然地睁大眼望清楚，身子无力地向后退，辛晓把盛有燕毛的水粗鲁猛烈地倒进我嘴里，碗沿抵得我的嘴巴生疼，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想，也来不及想什么，只听得她边倒边吼，“我就当这些燕窝是你吃了！你吃我多少东西就给我干多少活！”
我猝不及防地吞了些燕毛和水，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小东西堵住了，呼吸也不顺起来，连忙甩头挣扎，双手用力推开辛晓的钳制，闪身离她远远的开始干呕，可是除了手能在舌头上拈出几根燕毛来，我吐不出任何东西，或许燕毛已经和着脏水流进我的胃里，而那股难受的感觉却始终无法消退。
“再有下次看我不整死你！”最后，她出声警告，声音就像被空气撕裂般刺耳。
“你在想什么？还不快捡？”辛晓的脸骤然在我眼前放大，我倏地追回意识，继续专心挑捡燕毛。
“你要不是遇见了我，早就跟刚才那女人一样了！”辛晓继续念叨，“什么都不会也想来大城市打拼？你除了和她一样，还能做什么？”你除了和她一样，还能做什么？是啊，我除了和她一样，还能做什么？我静静地问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这就是我所想证明的，不需要高考也能过得很好的生活？
“装可怜给谁看呢？没本事活着就去死啊，摆一张弃妇脸给谁看啊！”
“你不知道你坐在公交站椅上，很像全家都死光了，一副败家女的贱样么？”
“我看不惯你那种贱样！我就是看不惯！”
“你要么给我滚要么给我活得漂漂亮亮的。贱人我见得多了！”辛晓摔完一堆狠话又上阁落去了，留我一人看店，我低下头，边捡燕毛边想自己逃出家门是否正确。
之前那半个月以来，我发传单发到手软，接到没有传单可发，我就去当打字员，因为大意没有重审打印出来的文本资料，被翻译软件凭空出现的版权文字摆了一道，挨编辑一阵臭骂后沦为“下岗人士”又继续去找所有曾经自己不会做的事。
就算是来到这里，来到辛晓开的燕窝补品专卖店，我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些日子让我神经都崩紧了，不敢松懈，不敢怠慢，什么事都谨慎处理，可尽管我步步为营，辛晓却也不曾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折磨我的机会，捡太干净的燕窝她骂我浪费，不太干净的她又说客人都嫌脏不会愿意买。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逃跑，我也知道自己浪费了很多次机会，辛晓……辛晓其实也给了很多次机会让我走，可是我都没有走，就算她曾灌我喝脏水，我也不愿意就这样离开，我想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她每天的下午都到阁楼去睡觉，也是为了让我觉得她不知道所以可以偷偷离开吧？
要我怎么想呢辛晓，既然不想留人，当初又何必带我来此呢？只是为了侮辱我一番，骂我几句话吗？越想越觉得这很有可能，她的暴躁脾气让我看不清她把我带回来到底想做什么，或许就真的是因为我那贱样让她看了很不舒服？
捡完燕窝，我乖乖地收拾东西，把干净的燕窝放进冰箱里。我想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如她所愿偷偷地离开这里。至于其它……收起你的好奇心吧慕容涟姻，现在的你什么都做不了。我轻轻告诉心底的自己。
就这样推门走出去，我呼吸到外界的新鲜空气，沉重的心情却并没有得到解脱，反而更沉、更沉……望着黯淡的星光，我低声问：“阿进，你们……考上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无穴可安，辗转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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