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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邪少年,睥睨钟塔 ...


  •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来到一座钟塔前,他终于松开禁锢我的手。我打量着这座钟塔,它从基座到塔顶都被暖色的黄灯照耀,亮皇如新,气势恢弘。令我忍不住惊诧自己在它面前是那样的渺小,微不可言。

      “让明天来得更早些吧。”帝不降仰望几丈高的钟塔,忽然十分惬意地说,脸上的邪气更重了,黄灯辉映在他的脸上,形成光影参半的铁面容颜,自信而犀利,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生?为何我总会有种想要深入了解他的感觉呢?

      “你要做什么?”我紧张地问,他做事也太喜欢让人猜了吧?明天来得更早?我琢磨不清。

      “要一起么?”他忽然转过头看我,眼神不复先前的冷漠,眼角眉梢反而溢出一丝坚定的期待,“来到这,不上去看看?”

      “上去?去哪?”我朝四周望望,桥下是湮没在黑暗中的草地。

      “塔顶。”

      “什么?”我惊呼,身子又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他却已经同手同脚毫不费力地攀上钟塔基座,身手迅捷地不断向上攀爬。靠!他不要命了么?

      帝不降的举止把我这宅女给吓傻了,身子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眼紧张地追寻他的身影,害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摔下来,我更怕我随便乱动,他摔下来砸到我可就不好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听见一阵浑厚的钟声响彻云霄,那音质里,似含有古老传说里激扬的曲调,又似含有朴实乡间的淳正,悠悠回荡在这漫无边际的天城中,整整敲响十二声。我下意识地看时间。手机上显示的是十点半,可钟楼却敲了十二声!

      原来帝不降说的“让明天来得更早些吧”是这个意思。我伫立在寒风中,身形有些不稳,这个改变客观时间的人,当真以为这样便能让明天早点来么?

      明明是个幼稚的想法,可我心上的弦却开始一条一条无秩序地崩断,虽然知道明天不可能提前,可却也很羡慕,羡慕他能有那种想做就做的心性,那种骇人听闻的想法和行动。能像他这样,置生死于黑暗中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做自己所想要改变的事,真的很好。

      “你想要听哪一点的钟声?”楼顶突然传来一丝极轻却仍旧清晰入耳的嗓音,我抬头痴痴仰望,不管不顾喉咙的痛大声喊,“六点,我想要听六点的钟声!”

      “什么?”可惜我的吼声还是太弱,塔顶之上的那人没听见。

      没办法,我无奈地比了个“六”的手势,希望他没夜盲。

      我想要六点早些来,我想要晨光脱掉云层这件华而不实的外衣裸奔于苍穹;我想要晨光将我和这广阔天地温柔抱入怀中,它一定像母亲的胸怀一样柔软而温暖,也一定似我小时候父亲的胸膛一样刚硬而厚实。

      结果,不知道帝不降是因夜盲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第一个改的时间是一点,然后二点,接着三点……把十二小时全在半小时里转了一圈。而我在平地听到那声声似远古就存在的千年绝唱,心脏似乎也被那道道无形却含有深深底蕴的声音填满,再腾不出空间和位置去装那些难受、疼痛与孤独。

      这是第一次我一个人,对着那些不算流行音乐的声音感到满足与震撼,也许它们不够动听,不够唯美,不够劲爆,它们只是传达那空灵一切尘埃的音节,却洗净我心里多余的、消极的情绪,一声声都胜似抚慰。

      帝不降不知何时站在我面前,也不知道他看了我多久,待我反应过来,却发现他的神色如先前一样怪异。我现在只觉得,他真是一个胆大而耐心的人,之前的看轻,之前说的邪气,一点都不能用来形容他。

      “以前我来钟楼,听到这些声音也和你现在的表情一样。”帝不降的声音缓而不慢,深而不沉,和他的人一样,总令人轻易得就安定下那颗慌乱的心。

      “你,从很小就来爬过这吗?”

      “算是。”哦,老天!我没眼花吧?帝不降的神情好温柔啊!可是他想透过浩淼苍穹看见什么?

      “我喜欢这里,可你为什么带我来这?”我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虽然我他带我来这里是我乐见的,却不懂他有何用意。我讲到这,他突然笑出声来,笑容有一丝孩子气,声音也令人沉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带你来,看看你的反应,看看你敢不敢爬上去。”

      “让你失望了吧,我不敢爬。”我苦笑一声,可他的眼却依旧明亮地看我,那些从他眼里迸射出的光似乎能照清楚我面前漂浮的尘埃。

      那种目光,那种凛然的眼神,我不知道自己需要埋在地窖里酝酿多少年才可能发酵出那样深远而坚定的目光,仿佛天地间没有任何地方比他的眼睛更广阔。

      “她以为你敢的。”他那么肯定地看我,眼里的光芒耀过天边的星辰。

      “什么?”我听不懂他说的这句话,只好低下头承认自己的懦弱,不去看他的脸。

      “你和她说的不一样。”帝不降眼里的光芒微黯,似乎有些失望,他转过头默视远处。我刚想问他口中的人指的是谁,可他却拉过我的手跑起来,而我居然是又一次任他带我跑路。

      “有人来检查钟楼。”夜里他的声音令人恍惚。风吹得我的发丝从未有过的乱,刘海似被人野蛮地不停向后扯,可我的身心,竟有从未有过的喜悦,好像身下是九重高空,唯帝不降和我奔跑在五彩祥云之上,轻松而快然。

      跑到一处偏僻的草丛里,他终于放开我的手,身子坐在草地上说:“我现在不想带你回去,也不想去哪了。今晚就睡这吧。”

      “什么?”我看着帝不降,心如擂鼓,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睡吧。”帝不降把立领风衣脱下来递给我,他自己则直直倒在草坪上,不再睁眼。

      我坐在他身侧,呆呆看他的睡颜,竟有恍如一世的错觉,他睡觉时也和他睁眼时一样,神色凌厉而令人没来由地遍体生寒,可现在我却觉得没来由地暖。

      “嗯。”我把风衣盖在他身上,温顺如绵羊的声音淡然道:“好好睡吧。”

      我起身拍拍衣服,朝钟塔大绽光芒的方向奔去,那里……应该能打的士回家吧?不管怎么样,我心中都有一个家,那是我必须回的家。

      我直直地走了,没有回头,却并非没有留恋。我只是已经将这个奇怪的少年记在心中。心中似乎还有一句感谢还不曾说出,却又觉得那已经不重要了。他不会在意的,我心想。因为他已经知道。我走了,却没发现帝不降的嘴角渐渐漾出一抹笑容。

      他对着漫天黑幕说:“钟塔那么高,没指望你能爬得上。”

      他对着潮湿的草坪说:“本来是想看你如何出糗的。”

      他对着天边的月亮说:“其实,早就有个男生半路折回来付钱了。”

      他对着那渐渐远去的人影说:“其实你不能爬上钟楼,也真的是让我挺失望的。”

      他对着所有我不知道的东西说:“幸好你离开了,不然我会就这样讨厌你了。”

      “慕歌,你怎么还不回来。”最后一句,他似是对自己说,声音极轻极细,宛若梦呓。

      是夜,更深露重,我心寄暖床,身却埋首于寒窗苦读书文。眨眨眼,期末就到了,和小开约定的广西之行……会顺利吗?会顺利吧。

      我重重叹口气,头覆在桌上,笔辍耕已久,思绪早就被各种各样的烦恼、担忧捆绑住,挣脱不开,只得停滞不前。

      先是那夜归来后,母亲与我心照不宣的沉默持续到现在。没有人提起过那夜发生过的事,自然也就不会有尴尬,表面上看一切安好如初,可实际上,仍旧有些微难言之隐隔阂在两人之间。

      再是小开告诉我,摊子的主人不知道去哪了,两三天去等都不见人影,摊子还是后来被城管运走的,于是他放弃找寻。阿进也告诉过我,那夜我们仨不欢而散,他和徐达开说些话就回家了,还没到家就想到我们仨好像都没付钱,就又折回烧烤摊子去,那人脾性还很好地对他一笑置之。

      我再次重重叹口气,每思及此,我都会想起帝不降那夜宠辱不惊的脸,还有那些阴阳怪气的笑容,原来……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在看我笑话啊,他不是不在意,只是忽悠我,可我竟然还傻乎乎地跟他解释那么多。

      生平第一次那么感谢一个陌生人,人家却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把我当乐子一样耍。这真让从小没怎么受过欺骗的我心酸难忘。想起他拉我我跑路时手上温热的触感,那夜回到家洗澡时,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校服袖口处黑了一圈。料想这应该是他转动钟楼生锈的齿轮指针时沾上的污垢,又在不经意蹭到我身上的吧?

      跃约合上书,她打开电视,遥控频道,“既然你无心复习,那就看电视吧。”

      “跃约,”我轻叹,“我和小开,期末一考完就去广西。”

      “好哇。”她跑过来抢我被子,“你们要私奔?”

      “你才要私奔。”

      “那我也去吧?”

      “别吧……”我颇难为情。

      “还说不是要私奔?哦?”她瞪大眼,我抡起枕头砸过去。

      “阿进去不?”

      “不去……”我沉默了,良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问问他吧。”

      “那不管,他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好吧好吧,谁爱去谁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不邪少年,睥睨钟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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