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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三
      山是小山,镇更是小镇。前两年,这镇上像样的店铺寥寥无几,客栈更是只有一家。后来安七炫的名声渐大,老百姓并不知门口的山里住了什么大人物,但眼见着来镇上的人越来越多,虽说大多都是只住一宿就没了踪影,不过生意却一天好似一天。于是各式店铺渐渐多起来,客栈酒楼已有了四家,最初那家甚至挂出了金字招牌。
      这一日未到正午,客人甚少。店堂里空荡荡的。小二靠着一墙酒坛子,被暖暖和和的太阳一照,迷迷糊糊的打瞌睡。冷不防掌柜一巴掌抽过来,吓出一身冷汗。抬头一看,原来有客上门了。
      小二忙不迭地迎上去。这位客官是个长得画儿一般好看的年轻人,穿着蓝衣裳。进门之前,他有意无意地向身后看了一眼。
      “这位爷,您来点什么?”小二擦着桌子问。离近了看,少年的蓝布袍子特别精致,于是他讨好一般,把椅子也捎带着擦了一把。
      少年把两只袖子挽了挽,提起袍子前摆坐下去,把两只手搓着。
      “龙井虾仁,炒个时鲜蔬菜。温一壶花雕。”
      菜上得倒是很快。少年夹了一筷子青菜,闻了闻,又看了看那盘龙井虾仁,便把筷子放下了。
      他没指望在这种小地方吃到什么好东西,不过端上来的菜还是让他大摇其头。炒青菜的火大了,原本应该生意盎然油绿油绿的叶子现在是软趴趴的毫无精神,而且里面放了荤油。素炒青菜,吃的就是那清气,沾上了冲鼻的肉膻味,好像玲珑剔透的七窍之心蒙上了厚厚的猪油,这才让他忍不了。他母亲是江南闺秀,做得一手好菜。这龙井虾仁做了无数次。这道菜说名贵倒也谈不上,却透着精致。把新鲜的虾开水焯过,剥去壳,剔了虾线,龙井虽不必是雨前新茶,却一定要是当年的。做出来后,茶叶翠绿,虾仁红白相间,煞是赏心悦目。入口后稍有涩味,要紧的却是回甘的清香,宛如二八处子含羞的秋波一转。可这一盘,茶叶和虾仁都是黄褐色,虽是龙井茶,却少说也放了三年了,唯剩一股苦涩。明明是朱颜绿鬓的江南少女,在这小地方厨子的手里,却成了人老珠黄的农妇。不必尝味,他便以食欲全无。倒了杯酒,就着阳光一看,颜色金红,如蜜汁一般,虽然与他平日所饮相差甚远,却也还喝得,便叫小二添了四色寻常酒菜,慢慢的自斟自饮起来。

      一个小镇客栈,能有龙井茶叶便以不错,虽然是陈年的。李家主人用来待客的,却是新下来的雨前。此时厅上客人甚多,十几只三彩盖碗一字排开,空气中都氤氲着淡淡的茶香。
      一人将碗中的茶一口喝干,把茶碗重重一放,腾地站起来,抱拳道:“李先生,安七炫近年来杀人无数,已成武林大害。先生每谈及此,总是一笔带过,不怕养虎贻患么?”此人声如洪钟,底气十足,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显然性子也颇为耿直。
      李兆麒以手支颐,微笑道:“钱兄此言非虚。但据区区所知,几年中安七炫并未下山。各位既惮虎威,又何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这句话说出口,厅里突然静了下来。在座的众人,一时间都在想这个问题。“是啊,为什么我一定要去和安七炫一拚死活?”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每个人都有亲朋至交在安七炫手中丧了性命,而自己也有心去找他一决高下。明知与安七炫争斗,只有生死,没有输赢,却仍不断有人中了邪一般的去送命,大家只觉是理所当然,却没有理直气壮的道理。说是为武林除害,为亲友报仇,可每个人都隐隐有个念头:“如果安七炫栽在自己手里,那可是天大的便宜,说不定能因此摄服武林,将李家取而代之,成为新的盟主。不过这个心思,当着李兆麒,是万万不能说的。
      李兆麒见半晌无人搭言,也不介意。他何等精干聪明,如何看不透这班江湖人的心思。当下微微一笑,话锋便转,道:“照各位的意思,该如何对付这安七炫才好?”
      群豪等的便是他这句话。他们来李家之前,人人都想了自以为绝妙的主意,此时便争先恐后,将自己的计策说了出来。起初一人开口,其他人还不言不语地听着。到后来说得兴起,高谈阔论者有之,反唇相讥者有之,交头接耳者亦有之。只闻嗡嗡人声,见人人嘴唇急动,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李兆麒坐在东首主位上,冷眼旁观。见人人神色激动,唾沫横飞,只有一人昂首端坐,并不与其他人讨论争辩,只是不住嘿嘿冷笑,乃是彭蠡小孤山悬珠庄庄主,赣、修、抚、信、鄱五水总舵把子刘冠山。李兆麒便发问道:“刘庄主,尊驾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刘冠山这才站起身,先抱拳行了个礼,道:“兄弟见这姓安的小子来势不善,两年前便留了个心眼,让手下的兄弟在那镇上开了家绸缎店,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据他们传回来的消息,那人虽剑下不留活口,却有个人能在山上来去自如。”
      此言一出,群豪面面相觑,大感意外,都低声互相询问,厅中又有些骚动,不过可以听清,人人说的都是一句话,“会是什么人?”
      刘冠山得意的环视一周,接道:“此人并非武林中人,乃是镇上药铺的女老板,唤做安文。”
      李兆麟脸上不动声色,眼神却突的一顿,将手中茶盅轻放几上,问道:“这安文,是个怎样的人物?”
      刘冠山道:“这女人身量甚是矮小,却着实有几分姿色。尤其是一头黑发,虽已是四十上下年纪,却仍殊无二毛。兄弟推测,她和安七炫的关系定不寻常。兄弟的意思是,咱们先将安文擒住,安七炫必然方寸大乱,投鼠忌器。咱们趁这时候,不必讲什么道义规矩,大火气上,不信打不赢他。”
      李兆麒表情高深莫测,屈着食指,在椅背上轻轻叩着,沉吟良久,道:“此计甚好。狩猎时,若不能手刃猛虎,诱饵陷阱也往往可以奏功。不过……”
      刘冠山只听得“甚好”两字,不禁得意洋洋,踌躇满志。“不过”之后是什么话,虽然听到了,却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少年在客栈呆了不少时候,眼看过了正午,阳光稍弱,便会了钞,走出客栈。他在这小镇住了一晚,吃了几顿饭,只觉得炕硬食陋,实在是呆不下去。好在十几里外就是座较大的镇子,条件好了不少。若是骑马,晚饭之前便能赶到了。
      他走出不远,便觉身后有异。其实在进客栈之前,就已知道有人紧跟身后,没想到几个时辰过去,仍然锲而不舍。他微微一笑,既不喝破把戏,也不催鞭快走,却信马由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渐渐偏离正道,向人丁稀少的小路走去了。
      走出三四里路,只听耳边呼呼风声,几个人从头顶掠过,拦在马前,一个个劲装打扮,手持长剑。
      他并不惊慌,在马上淡淡问道:“阁下有何贵干?”
      为首一人提剑戟指,喝道:“你这小子,与安七炫是何关系,速速招来,不然要你的小命!”
      少年笑道:“莫说没有关系,便是姑表兄弟,又干卿甚事?皇帝还有两门穷亲呢。”
      那人道:“安七炫多行不义,戕害武林,人人得而诛之。你上山下山畅行无阻,未伤分毫,必是与他狼狈为奸。武林正道容你不得!”这些人正是刘冠山派到镇上监视安七炫的,可惜身份不够,从未有机会去李家拜庄。若换成刘冠山,多半会觉得这少年的相貌,神情,语气,和李兆麒倒有八分相象,只不过略带稚气而已。
      少年哼了一声,搓了搓手,道:“我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看山的狗。若教安七炫知道了,不知是赏块骨头,还是杀了煲狗肉锅呢?”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那人虽算不上士,辱却也万万不肯受。怒喝一声,道:“兄弟们,别留情,大伙儿一块上!”
      师兄弟几人中有一个个子最高,因此步子也大,跑在前头。有道是射人先射马,他一矮身子,剑向马脚砍去,竟是地趟刀的用法。可剑光未至,马的两条前腿突然不见。他仓皇抬头,只见两个碗大的马蹄冲着他砸过来。他赶快缩身往前面一滚,同时运气护住后背。一声闷响,两只蹄子到底印在他背上。饶是已有防备,他还是眼前一黑,喷出一大口血。只听那少年清清朗朗的笑道:“乖马儿,在前面等我吧!”
      说话间,马背上的人已冲天而起。纸鸢一般,飘飘荡荡,退出五丈开外。那些朝他招呼过去的剑都击在一起,铿铿作响。这些人没想到少年居然会武,这一手轻身功夫,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不过这少年身上并无兵刃,如老虎无牙一样,并算不上可怕。为首那人扶起兀自吐血不止的师弟,给他嘴里塞了粒伤药,其他人各捏剑诀,只见一片银光,四个人同时抢了过去。
      少年见几人已欺到身前,大袖一挥,又向后退去。四把剑紧随不舍,一刺双眼,一砍胸肋,一削双足。剩下一人本该绕到身后断他后路,但这少年轻功惊人,足不沾地,仿佛身体全无分量,泠然御风。连身前的几把剑都拉开了几尺之距,又如何能绕到他身后去?
      受伤那人倒在地上,见师兄弟虽攻得咄咄逼人,却偏偏碰不到少年一片衣衫,心中大急,叫道:“是好汉便出手,你只管躲闪,如此,如此……”他伤得甚重,真气不继,这句话便喊不下去。
      少年笑道:“你要我出手?”话音未落,身形突顿。他去势本甚急,可停得也极快。一旦停下,身子更不再晃动。单足站立,双手展开,神情潇洒,当真是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那四人想不到他说停便停,脚下收不住,向前扑去,心道这样一来,这单薄少年还不被戳出几个透明窟窿?谁知这少年突然在原地转了个圈子。
      这圈子转得赏心悦目,只是阳刚不足,阴柔有余,如同舞蹈一般,哪里像是武功。为首那人因给师弟喂药,慢了一步,便在后掠阵,此时见这个姿势,不禁哑然失笑。但只听“吭啷”“啊哟”“妈呀”几声,然后突然安静。他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冷汗涔涔而出。
      只见那少年原本提膝而立的腿已放下,脚下踩着一把剑,正是削他双脚那人的。左手托着砍他胸肋那人的右手,似乎也未用全力,那人却疼得眉眼都变了,右手扭了一个正常人绝做不出的古怪姿势,手里的剑恰好架开同门师弟刺向少年双眼的那把。那第四人站在少年身侧。他一直找不到进攻的位置,不过反应甚为机敏,借少年顿住身形之时从他身边冲过,立刻将剑反掠,化用枪法中回马枪的招式。但是他动作虽快,少年却更快。
      让为首之人目瞪口呆的,正是这第四人。他的师兄弟们也无不呆若木鸡,那手被拗断了的,甚至忘了呼痛。看他们的脸色,便如白日见鬼一般。那人呆呆站着,一脸震惊的表情,一道细细的血迹从嘴角流下来,眼见救不活了。那少年的右手,竟然插在他胸口膻中气海,深至没指。
      那少年的手,长得实在是漂亮秀气,连女子的春葱也无法与之相比。胸骨却是人身上最坚硬的骨头。这纤细的指头竟毫不费力的刺穿胸骨,如同快刀切豆腐一般。这件事若是道听途说,定会被当成笑谈。亲眼见到,却恐怖之极。
      这几个人,心里同时想到一个问题。
      这少年,到底是人是鬼?
      为首那人,心中更是一凉。他们虽在镇上潜伏多年,却从没见过安七炫的相貌。这少年能在安七炫住的山中来去自如,难道……他竟就是安七炫么?
      少年缓缓拔出手来,任那人狂喷鲜血的倒下。他的右边袖子溅上了不少血,他却不以为意,冲几人笑了一笑。
      他雪白的腮上也沾了一小块血迹,如雪里红梅一般,煞是好看,也煞是恐怖。他的笑容仍如刚才一般,平静而优雅,现在看来,却显得阴森森的。
      他转过头,朝那被马踢伤的人柔声说道:“我出手了,好玩么?”
      那人呆呆地看着他,却不答话,脸色死灰,神情惊恐万状。他竟是在重伤之下,被生生吓死了。
      围攻少年的三个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少年甩甩手上的血,笑道:“继续吧。”纵身而起,落到三人身后。三人稍稍一愣,断手那人把剑换到左手,咬咬牙,一剑砍落右臂。血光乍现。另外两人像惊醒一般,三人同声嚎叫,声音甚是凄厉,势如猛虎的扑过来,全然不顾身法有什么破绽,似乎只是想把少年撕成碎片。
      少年从袖中取出一张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轻轻巧巧的左右腾挪,看起来全然不费力气,将三个人耍得团团转,不过也不急着出手,很多机会都白白放了过去。
      三个人终于将少年逼到一条小溪边,只要再向后退一步,便会踏到水里。三把剑舞成一张银网,劈头盖脸地罩了下去,眼看要将少年绞碎。
      少年将帕子一抛,右手闪电一般,探出两指,夹住一人的剑。此时一丝风也无,他的袖子却鼓起来,猎猎作响。只见他手指稍一用力,那剑竟碎成了十几片。那人也真能融会贯通,不待碎片落地,运起真气,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将碎片当作暗器发了出去。他和少年距离极近,以为这一次少年无论如何躲不过去。谁知少年的上身直直的向后倒去,同时双手交叠,向前一推。那人只觉一阵气闷,见那些碎片在空中顿了一瞬,竟反飞回来。他吃惊不小,急忙运轻功跳起,却被最先至的两片碎片打中脚踝。他大叫一声,空中无处借力,直直的掉落下来,脚一落地,甚是疼痛,便站立不住,坐在地上,又是一声惨叫,见最后一片碎片,已镶在他喉上。
      那两人此时已无暇惊恐,一左一右,两把剑向少年刺去,都用了十分力道。少年见两人来势甚急,不知用的是什么步法,随意的跨了一步,竟已拐到左面那人身后。一手高高扬起,向那人颈中劈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那人颈骨竟被劈断,一颗脑袋软软挂在胸前,眼珠几乎被挤出眼眶。右边那人见师弟的尸体直直的向自己倒来,心中一痛,下意识的伸手去扶。突然胸口一痛,低头看时,见师弟手中的长剑穿胸而过。他喘了两口气,指着少年,道:“你,你……”话未说完,头一歪,便已气绝。
      少年仿佛是局外人,冷眼看着两人的尸体慢慢倒下去,回过头,朝为首那人一笑,道:“阁下等的机会,便实现在了吧。”
      那人见一时间五位师弟都已身亡,心中自是大痛。但又明白,师弟们步步进逼,不给他插手的机会,就是要他在一旁看出少年的武功路数。此时便强笑道:“不错,你的武功,我都已看在眼里。要对付你,自然容易。你可知道我的师门么?”他尽力说得豪迈,但此刻心里已认定此人便是安七炫,所以说话间不由有些颤抖。
      少年手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此时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玉瓶,往手心倒了一些浅黄色的膏状物,收起瓶子,将那东西仔细均匀的涂在手上,一面说道:“你悬珠庄的武功,的确旁征博引。看这几位的功力,当是庄中小一辈的人物,阁下自然是刘庄主的嫡传大弟子孙正权了。阁下的拿手剑法乃是化用百余年前昆仑派的奇门八卦刀法,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请了,请了。”
      那人正是孙正权。听了少年一番话,不禁暗暗心惊。他悬珠庄的前辈庄主和安靖远一般,乃是位退隐江湖的大将军,因此十八般武艺,所学甚杂,虽谈不上精通,却也是样样稀松。后来武林中用剑成风,老庄主便将自己所知的各门功夫都化用在剑法里,也算是自成一家。他当然想不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竟将这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更看破了他的身份。但他听到少年说他“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又大是不以为然。他学艺甚勤,岁数又已不小,师父的功夫,自己觉得至少学得了十之七八,岂是随随便便的“一号人物”?他怎知这少年出身不凡,眼界极高,从不轻易嘉许别人。即便是对安七炫的剑法大为心折,也不过淡淡的说了句“好剑”而已,又怎会将这人放在眼里呢?他如此说,其实对孙正权已是大为抬举了。
      孙正权心中不忿,有意显示武艺,让少年不轻视于他。当下刷的一声,拔出剑来,跃起几尺,向少年头颅劈下。这一招乃是昆仑派奇门八卦刀中的“斧劈桃山”,改做剑法,凝重沉着便差了几分,却更为犀利。那少年身形闪动,轻轻巧巧的避开去。孙正权观察已久,知道少年轻功极佳,却绝非闪躲,也不是戏弄对手,而是静待对手露出致命破绽,以便一招取胜。于是刷刷刷三剑,这一着唤做“雪拥蓝关”,左手护住自身要害,右手长剑直取敌人胸口,可谓是攻守兼备。谁知少年细腰一扭,如狸猫一般灵巧,绕到他身侧,左手削向他右手寸口,右手直取他四明穴。四明穴在眼下一指,正是他练功的罩门所在。他惊出一身冷汗,长剑生生顿住,反削回来,左手回护脸颊,连退三步,总算逃过一劫。不待他喘口气,少年又欺身而上,双手砍削刺劈,奇招迭出。
      孙正权牢牢守住周身要害,虽然偶尔反击,却都被少年轻描淡写的避了过去。撑了二十余招,他早已汗湿重衣。见少年的招式,非拳非掌,亦不是指法或擒拿手之类,竟是剑法的路数。但手臂何等灵活,一招并未用老,只需手腕一翻或是肘部一拐,便能变为完全不同的一着,招招匪夷所思,却无不直指他的破绽罩门。他心中惊疑不定,虽认定此人是安七炫,却又隐隐觉得不对:安七炫成名已有两三年,那时这少年不过十来岁,万万练不出能打遍天下的武艺。可除了安七炫之外,武林中何时又出了这么一位武功惊人的少年?
      难道是恶鬼索命?他此时方寸已乱,什么念头都冒了出来。见那少年招式老道狠辣,一张脸却未脱稚气,嘴角笑容从未退过,真如观音座前的善财童子一般好看。人人都说恶鬼长相丑陋恐怖,他现在却觉得,他宁可与恶鬼交手,也不愿遇上这漂亮的少年。
      他心思既乱,招式自然也驳杂起来。破绽不断,气喘如牛,极是狼狈。终于被少年一掌劈中手腕,一阵锥心剧痛,剑便再握不住,落在地上。少年另一只手,已刺向他胸口。
      这一瞬,他心中气苦,生死已置之度外,也不闪躲,大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招式骤停,立时气定神闲,半晌激斗,他却连头发也没乱一根。他仍是平和笑道:“你连命也快没了,还关心我是什么人?”
      孙正权目光散乱,道:“若不知你是何人,我死也死不踏实!”
      少年眯起眼睛,笑得极为可爱,道:“你若这么想,我便破例一次吧。”他把头凑到孙正权耳边。孙正权尽力竖起耳朵,只听他极轻地说道:“我姓李。”
      他话音虽轻,在孙正权听来却如惊雷一般。他大叫一声,目光呆滞的盯了少年半晌。缓缓地跪了下去。
      “你是……李家少爷……”
      少年笑了一笑,这一次笑得却说不出的倨傲威严。他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说完这话,他再不看孙正权一眼,从他身边走了开去。走出一步,听后面又是一声大叫,然后是扑通一声。他毫不意外的侧过头,见孙正权倒在地上,手中握着剑,颈上一道伤口,汩汩流血。
      此时,刘冠山正在李家与李兆麒把酒言欢,神采飞扬。再想不到,自己的得意弟子已死在李兆麟儿子的手上。

      日已西斜,他坐在一条山涧边上,身上换了一套米色的衣服,罩着一层纱衣,头发解开,密密的披着。他身上已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腥气,身前一堆篝火,火边还垂着半片蓝色的衣角,渐渐的也被火苗舔了干净。他将双手就着火堆轻轻搓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抓住坐骑的辔头,胡噜着马儿长长的鬃毛。
      “乖马儿,走,我们回镇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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