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狗血集合》晗洲氏

28、第2.20章

　　康熙四十七年，是叶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个年头。初春时分，乌苏府的二少爷乌苏彦菲迎娶了他的妻子，一位州同的嫡女。可能是为了犒赏梅姨娘这么多年以来的鞍前马后，费莫氏将彦菲的婚礼举办得十分隆重，几乎看不出是一个庶子的婚礼。
　　叶晖对彦菲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第一次给费莫氏请安的时候，彦菲那有些畏缩地坐在椅子上的样子。这个内向的小男生一直恪守着庶子的本分，和他的生母梅姨娘一样，从未主动争过什么。常言道：不争是争。不论彦菲以后的差事还是婚事，都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彦菲成亲没多久，二小姐乌苏彦芸也嫁到了乌苏金保同僚的府中。对于彦芸这个为自己带来过不少欢乐的小姑娘，叶晖还是挺喜欢的。因为如果没有彦芸，自己在乌苏府的日子应该会无聊很多。所以叶晖就大方了一回，除了几件逾矩的首饰，叶晖将宫中娘娘赏赐的好东西全都打包送给了彦芸作添箱礼。叶晖心想，凭借这些宫中的赏赐，应该足够彦芸在妯娌们面前炫耀一阵了吧？
　　看着乌苏府一件件的喜事，叶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挺幸运的。因为即使乌苏府和其一众亲族现在看起来还有点儿小风光，但是放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中，就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了。小人物就意味着不出名，不出名就意味着非常有可能安然地度过风起云涌的康熙末年。
　　只要有平安的可能，就有生活下去的希望。叶晖不敢想象自己如果是附在了八阿哥胤禩的嫡福晋郭络罗氏身上，自己还会不会替她活下去。叶晖觉得自己非常有可能替她自我了断。生命截止在最风光、最绚烂的时刻，总好过面对自己所有的亲族逐渐奔向毁灭的征程。

　　叶晖作为一缕随时可能魂飞魄散的幽魂，十分享受自己现在的生活。身为胤祥专属的说书人，地位不高不低，很符合叶晖中庸的为人处事风格。不高是因为叶晖并不受宠，胤祥每个月只是定时到访叶晖的院子一次。不低是因为叶晖是府中家世最好的侧福晋，而且与嫡福晋兆佳氏的关系不错，所以没人敢欺负叶晖。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厨房的计划一直处于搁浅期。叶晖本想趁着兆佳氏对自己示好，就借机向她申请的。但是府中只有瓜尔佳氏的院子有专门为弘昌准备的小厨房，就连兆佳氏本人的都没有，叶晖不愿兆佳氏为难，就只好一直这么搁浅着。
　　五月份，胤祥随驾巡幸塞外之后，叶晖的日子就过得更逍遥了。每天除了到正院向兆佳氏请安，其余时间都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正好天气渐热，叶晖就又让靛玉几人做了几套短衫，平时偷偷地在自己屋子里穿。
　　除了叶晖，府中的其他女人也停止了内斗，都只呆在自己的地盘，十分消停。叶晖觉得挺正常的，毕竟彩头都不在府里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呢。莫不如各自托关系寻点儿什么上古生子神方之类的，争取在胤祥回府之后一举得男。

　　这种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七月份，十三阿哥府中才再度掀起了波澜，因为格格石佳氏的孩子出世了。延续了祖坟冒青烟的光荣传统，石佳氏这次一举得男，羡煞了胤祥的一众妻妾。
　　叶晖听到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是瓜尔佳氏。弘昌不再是府中唯一的男丁了，那么与胤祥几乎前缘断尽的瓜尔佳氏，要如何熬过以后的日子？
　　如果说瓜尔佳氏一直活得很低调，那么即使弘昌不再是独子，凭借资历和位份，瓜尔佳氏最起码也会和叶晖活得差不多。但是瓜尔佳氏因为弘昌这位独子迷失的太久了，久到她早就忘记了今年才二十三岁的胤祥，还有大把的时间生儿子。久到她得罪了太多的同事而不自知。不过路是瓜尔佳氏自己选的，后果也只能由她自己来承担。
　　石佳氏母子二人的情况稳定后，兆佳氏就派人将这个喜讯告诉了千里之外的胤祥。不过可能是路途波折，迟迟都没有收到胤祥的回信，而且兆佳氏派出去的人也一直没有回府复命。

　　一直到九月初的一天，兆佳氏收到了娘家传来的一个消息，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叶晖那天正巧到正院与兆佳氏联络感情，所以就见到了兆佳氏失态的模样。兆佳氏双手颤抖到连手中的信纸都跟着哗哗作响。兆佳氏从来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究竟什么原因使得一向温婉大气的嫡福晋如此失态？
　　“福晋，您没事吧？”叶晖关心地询问。
　　听见叶晖的话，兆佳氏目光涣散地看向叶晖，一直盯到叶晖背后发麻，兆佳氏才缓缓地开口：“你自己看吧。”
　　“是。”叶晖接过信，草草地看了一遍后，自己也怔在了那里。
　　信中的内容是叶晖早就知道的，也是他最害怕知道的消息。太子爷胤礽在巡塞回京的途中被废。天子震怒虽然没有伏尸百万，却也涉及众多，包括胤祥在内的一众皇子均受到牵连，被幽禁回京。
　　这，就开始了？
　　叶晖从震惊中回过神，与兆佳氏匆忙告别后，赶忙回到自己的住处给乌苏金保写信。叶晖害怕途中有人劫查，不敢写得太明确，只好装作寻常问安：“小女彦蓉请阿玛安！小女每日念佛祈祷，惟盼阿玛身体康健，于适合养身之处养身，该忌即忌。”

　　不过叶晖忽略了一点，就是乌苏金保这次是一起去的塞外。所以一直等到康熙一行人回到了京城，叶晖才收到乌苏金保的回信：“一切安好，勿念。”叶晖悬了半个月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处。
　　康熙回京后，将废太子一事昭告天下。在那之后，不仅是十三阿哥府，就连整个京城都仿佛笼罩在一片灰色的迷雾中，所有人都过得战战兢兢。
　　对于太子被废，叶晖觉得或多或少是胤礽咎由自取。可能是由于自出生起就高人一等的身份，使得胤礽养成了贪婪骄奢、目中无人的性格。作为国家的二把手，阵容最强大的太子党党魁，胤礽的缺点随手就能抓出一大把，贪污腐败、结党专权、生活作风糜乱……可以说胤礽的个人素质极其低下。
　　然而曾经文韬武略、谦和贤明的太子爷，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类，当然有康熙过度纵容溺爱的原因，但是究其根本，还是由于胤礽长期高高在上，却又始终低人一头，膨胀的权利欲、望扭曲了他的人性。对于这点，叶晖倒是挺理解胤礽的，四十年的太子，真是闻所未闻。
　　不过胤礽的结局这么惨烈，就绝对是他自找的了。但凡胤礽有点脑子，在他最得力的左右手、太子党的首脑、议政大臣索额图被康熙整治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觉悟，从而收敛锋芒。可是这位爷却全然不知，好似那把龙椅上已经打上了“胤礽专属”的烙印，只要他想要，就会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
　　叶晖想起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从小就在权力中心打滚的胤礽，是被这抹明黄色迷乱了心智吗？

　　废太子之事尘埃落定后，胤祥才被送回到府中继续幽禁。在回京的途中，胤祥染上了风寒，再加上后来路途的颠簸，胤祥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所以回府后，胤祥一直卧病在床，每日咳嗽不止。
　　叶晖想，也许胤祥开始的时候病得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自幼受宠，从来没有遭受过这么大的挫折，意志力薄弱，病情就越来越严重了。
　　叶晖每天都跟着兆佳氏在胤祥的身边侍疾，所以兆佳氏的父亲玛尔汉每次捎进来的消息，叶晖都有幸能够跟着胤祥一起听。听着那些在历史上有着浓墨重彩痕迹的消息，叶晖知道，康熙末年的风起云涌已经缓缓地拉开了帷幕。
　　九月末，八阿哥胤禩因“柔性成奸，妄蓄大志”，被革去了贝勒爵位，贬为闲散宗室。事件的起因很简单，胤禩在群臣中一边倒的支持率威胁到康熙的皇权了，于是康熙就枪打出头鸟了。
　　叶晖对胤禩的钦佩程度绝不亚于四爷胤禛，因为这两个人都是成功人士的杰出代表。胤禩出身低微却能一步步爬到后来的八贤王，仅凭一己之力就能笼络住群臣和一众兄弟，打造出朝中之前的第二大党派、目前的第一大党派，绝对是能力出众、德才双全。叶晖想，只论个人素质，胤禩应该是皇子中首屈一指的。如果在现代，个人能力突出又懂得做人，即使不是权富二代也定能闯出一片天地。
　　只是胤禩所在的时代毕竟是人治的封建专制社会，而胤禩谋求的又是一国之君的位置，所以即使考虑到了一万个方面的因素，只要忽略了一个人的心思，也是注定要满盘皆输的。那个人就是他的老爸，当今的圣上，康熙皇帝。康熙绝不会因为胤禩能力出众又广结群臣就心生自豪，相反，康熙只会感到自己的皇权受到了威胁，担心自己会被架空。
　　叶晖想，胤禩真的应该好好学学被满清灭了那一朝的开国太祖。越是群雄逐鹿，越是要广积粮、深筑墙、缓称王。过早的锋芒毕露，只能成为被枪打死的那只出头鸟。

　　十月份，大阿哥胤禔因利用喇嘛诅咒废太子，遭革去王爵，圈禁其府。听到这个消息，叶晖不禁想起了当初在人群中高谈阔论的那两位爷。现在一个幽禁在咸安宫，一个圈禁在自己府。只是著名的二废太子事件说明胤礽在政、治舞台上的戏份并没有结束，所以应该只有那位大胡子先生的剧情才算是真正的落幕了。
　　十一月份，传出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八阿哥胤禩开释的消息，甚至连废太子胤礽都被康熙放了出来，却唯独没有释放胤祥的旨意。
　　当兆佳氏小心翼翼地告诉胤祥这个消息时，胤祥却连一个表情都没有，默默地喝下了手中的汤药后，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在病痛和心魔的双重折磨下，胤祥脸上以往的神采飞扬早已全然不见。年仅二十三岁的胤祥，面容上就已经出现了些许沧桑的痕迹。

　　叶晖十分不解，从无谋求皇位的胤祥为什么偏偏要承受最重的惩罚？叶晖真的很想摇醒胤祥，问问他在废太子事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康熙唯独对他一直记恨至今。
　　但是看着床上那个消瘦的身体，叶晖放弃了心中所想。无论什么原因都好，这就是历史的发展进程。而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终有一天会破茧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