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正月上花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就一眼,看见玉慧家大门上,特大号的铁锁,心里忽悠翻了个儿。
坐进车里,脸上一直微微笑着,一副喜气高兴的样子。还轮不到她想心事,花车缓缓开动,周围旁观的亲友邻居,左右排成两行,冲着车里的新娘招手恭贺。鞭炮声噼啪在车后方乱响,前方那个后备箱打开的车子,摄影机一直拍着整个花车,一路拍到婆家,下了车,鞭炮声再次想起。正月被这热火朝天的声音震得有些发晕,心里勉强记着怎么迈火盆,怎么样穿着高跟鞋不崴脚,花童洒了她一脸一身彩色的亮片,有一片偏偏飞进她眼睛里,她连流眼泪都没顾上,便随着张肇进了屋,端上茶敬上,跟张肇的爸爸叫爸,跟张肇的妈妈叫妈。二老乐得合不拢嘴,纷纷掏红包给儿媳。周围全都乱哄哄起哄,一直乱到她心里。
正月20岁刚出头时候,曾经幻想过这样画面。那时候的幻想,充满小女孩儿梦幻的羞怯和兴奋。她一直在想,跟对方的父母叫爸妈,是一件最最得到认同的事儿,然后,洞房花烛。那时候她想得脸都红起来,可如今面临这些,她觉得累不可支。
也不是没有感动的,只是这段时间,光是置办婚礼的东西,领证,发帖子,安排婚宴师傅,算计多少桌,用什么车拉宾客。。。一大堆的事情忙下来,似乎就为了这一天,然后,挨个桌子敬酒,给长辈点烟,给小孩子红包。等到晚间坐到床上,她与张肇一人面前一只盆泡脚。
那盆是漆红的一对儿铁盆,盆底特别大的双喜字。两双脚丫子把双喜字盖上,张肇转头瞅着她笑。正月这才忽然反映过来,这个男人,这个与他一起泡脚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了。
想到这,才又回暖似的害羞,小时候心心念念又好奇的洞房花烛夜,她与张肇的第一次!
到了这一刻,她才相信,张肇与她一样,活生生的第一次。
一个男人和你说他是处#男,你八成不会相信他。可当他紧张得满头大汗,哆嗦着双手,那样激动,却又生涩得几乎让人发笑,说死找不到地方。。。
正月那一夜,真真正正心里眼里只有张肇这一个人,她没有再想起玉慧。
或许潜意识里是想过的,可是就如同那把锁,看到锁的一刹那,正月已经明白-----她没有来,也不会来了!
婚后二人去了市里,结婚这样匆忙,主要因为张肇的大伯给张肇安排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可以带家属,给补助。正月反正无事可做,索性跟着他去那边照顾他。
一晃,结婚已经一个月。
张肇与正月住在市里的新房,那房子共七层,他们住在三楼东边那套南北向。
很小的两室一厅,白墙,木地板,木家具,木床。这与家里的大瓦房,大火炕一点都不同,仿佛很多东西一下子都缩小利索了。洗澡上厕所洗脸,这些统统要在洗手间完成,正月很喜欢这个可以洗澡的设施。那热水器连着煤气管道,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热水齐备,冷热可以调节。
她打电话回家的时候,一直在想怎么装作不经意的问起玉慧,又怕老妈不喜欢,毕竟她的婚礼她都没来。说到最后她也想不出该怎么提,倒是老妈主动说起来:“月儿,咱隔壁那个玉慧,你记着不?”
正月心里一跳,声音装出平常的样子:“记着,怎么了?”
老妈好生叹了一回气:“早都说她人怎么怎么样,现如今想起来,也可怜。”
正月再顾不得矜持,忙着问:“出什么事儿了?”
她妈老声叹了口气:“你结婚她不是没来么?大门我看一直锁着,我当她另相人家不回来呢,前儿倒是回来了。还上咱家来,死活非给我塞下一千块钱,说是她娘家妈住院了,她回去伺候病床呢。可着结婚礼钱哪有后补的,我就没答应。不过那闺女可是实心眼儿要给呢,和我一通的撕咯,我这老手皮都撕咯疼了,她也没拿走,说啥叫我收下。”
正月心里又是感伤又是着急:“她妈什么病没说么?”
老妈想了一会儿:“是肝吧?还是肺?反正是癌症,恐怕没多少日子了。”
正月这边双手紧握话筒,手握得生疼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妈听半晌没动静,紧着问:“月儿?”
“啊?在呢您说。”
“那钱。。。还是还回去好,你说是不是?自古没有这个令。再说也太多了。我知道她手阔绰,这回来我也看出来,往常看差了她。可叫别人问起她随了一千元,还不都当她显摆?不当她显摆,也当我显摆呢不是?”
老太太年岁大了,虽是好心的话,可是实在是对玉慧的印象太根深蒂固,即便是好话,说出来也越来越走样,越啰嗦越多。
正月忍着心里的翻腾,尽量稳着声音:“给你,你就拿着,她一番心意。”她自己这么说,可是一个字一个字,却像扯着心一样。
完了又问:“她又回去了么?”
“嗳。可不回去了么?当天收拾了衣服就回去了。说是那边离不了人。我看也是的呢,这才几天,那孩子瘦的,都不比从前水灵了。”
正月眼泪哗啦就流下来,连跟她妈说个借口挂电话都不能成言。思量再三,她干脆挂了电话。坐在床沿捂着脸,眼泪说什么也流不干净。她赶紧擦了又擦,估摸声音可以正常些了,又给她妈打了电话:“喂,妈。刚才烧水呢水开了,我关煤气。嗯,,,没事儿没事儿。好,您注意身体,过过我回去看您,嗯好,挂了吧。”
挂了电话,正月又在床沿坐了好久,直觉得手指往上开始发麻,心里空得什么都想不出所以然。好一会儿之后,才呼一声叹出气,起身去洗手间洗脸。
一看时间,又去市场买菜,回来一算钱,怎么算怎么差了五十。忽然想起常买猪肉那家没找她钱她就走了。又回去找人家。
张肇回来时候,正月情绪已经颇为平复。饭桌上张肇看了眼正月:“月儿,你想家了没?想你妈了没?”
正月抬眼看着他,张肇笑了笑:“我妈一直打电话说想咱们了,反正离得也不远,问咱们周末回去不?”
正月动了动嘴唇,没说话。这个节骨眼儿,她想回去,一刻刻想回去,可是又不敢回去。
张肇看正月不吱声,不打自招:“我妈说我大嫂认识个算命先生,掐算得特别准。。。还说,有秘方生儿子,呵呵你也知道我大嫂一天神叨叨,就是个王半仙儿。”张肇不好意思起来,一边低头扒饭,一边抬眼偷看正月反应。
正月心里没着没落的,嘴里那口饭说什么也嚼不出滋味,终于还是咽下去:“啊。好。那就这个周末,咱们收拾了回去看看。回头你陪我去百货买些东西,回去也不好空手。”斟酌半天,正月还是告诉他:“对了,我妈打电话说玉慧给我妈塞了一千块钱,说是随咱们结婚的礼。”
张肇皱起眉头:“她又回来了?”
正月点点头:“嗯。”一想,不对啊:“你知道玉慧回娘家了?”
张肇心知说脱了嘴,赶紧笑了一下:“也是碰巧知道了,前儿吕先打电话来,问我们怎么样呢。”
正月更奇怪了:“你和他什么时候保持联系了,咱结婚他都没来。再说,他和玉慧不是分了么,他怎么知道玉慧回娘家了?”
张肇说不出话来。
他越不吱声,正月越是奇怪,加上心情本就不好,语气也重了:“我问你话呢!”
张肇咣一声撂下饭碗:“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怎么提起玉慧你就发上火了?”
正月也放下饭碗:“我发什么火了?咱俩倒是谁跟谁发火呢?”
张肇索性站起来:“郭正月,你!你别以为我是好骗的!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正月心里咯噔一下:“你到底想说啥?”
张肇气得嘴都在抖,抖了半天:“你!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以为全世界都不知道。”
正月这次真急了:“我什么见不得人了?我到底怎么见不得人?张肇你话说明白。不想过你说话,别跟我阴阳怪气的!”
张肇气笑:“这话你早想说了吧?你本就不想嫁给我吧?行啊,你走吧,滚回去找那个骚女人啊。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吧?我早就知道,结婚前吕先就告诉我了。我就是要看看你是不是诚心与我结婚。你看,这才结婚一个多月,你本性露出来了吧?我告诉你郭正月,我张肇不是娶不到媳妇,离了你我照样找黄花姑娘。我差什么?”
正月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方面张肇提起玉慧让她措手不及,另一方面张肇说的话太过份。
正月脾气本来就非常差,她那一瞬几乎就想摔门而出,走就走,谁怕谁啊?
可是那一瞬她忽然想起,今天才和老妈通了电话,老家那所有人都知道正月嫁出去了,嫁的很好,最高兴的是老妈。她要怎么回去跟她妈说,她不和张肇过了?
正月思前想后,她坐回椅子上:“张肇,我不知道吕先跟你说了什么。但事情绝对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我同玉慧关系是好。可我自打嫁给你那天起,就从没想过别的出路。不然我为什么和你结婚?又为什么跟你搬来市里?”
张肇气哼一声:“找了个长期饭票,我每天出去上班,赚钱养着你你当然乐意,换了我我也乐意。”
正月知道这又是吕先的话,张肇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他那个脑袋没长这根儿筋。饶是如此,正月也听不下去了。她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压下一肚子火气,还是软下来说话:“如果你真那么不信我,那我们不回去了。我们何苦非得回去,摆个样子呢?”
张肇看从不服低的正月服了软,越发坐实了她理亏,说话更口没遮拦起来:“摆个样子,看,你自己都说摆个样子。那你干嘛还跟我过呢?。。。”
张肇还想说什么,正月起身奔卧室走。
进了卧室正月直奔衣柜,柜门打开里面崭新的衣服一套一套,格上的新被也是一行一行,被子左面,整齐的一摞枕头。看着这些,她手顿了一下,仍旧拿起自己的两件衣服,又收拾了梳妆台上两瓶化妆品,习惯性拿起钥匙,想了一瞬又撇回床上。翻出存折,一看里面她的钱和张肇的钱是合存的,她的钱很少,以前是每个月五十,弄卖店的时候也赚了一些。正月又一次迟疑了,这是一个家,组合起来那么难,难道真就一拍两散么?
张肇见正月收拾东西,心里一凉,站了一会儿也跟进来。正看见正月拿着存着。张肇肚子里的话又冲出来:“哼,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正月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反应过来,一把将存着扔在张肇脸上,拿起自己的钱包就走了。
直到防盗门咣一声响,张肇才回过味儿来,正月走了。
直到这个人真走了,他也才开始怀疑,吕先说的好像不是全对。
吕先说正月肯定不会走,女人都那个样子,你宠着她,她就上房。你真叫她走,她哭天抹泪儿的求着要跟你好好过。
可是这一切并没照吕先的剧本儿演,张肇低头瞅了瞅掉在脚前面的存着,一下子明白过来,正月走了。她不可能求他。从认识到现在,郭正月什么时候求过他?
张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后悔,他穿上鞋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