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正太别过来》梭洛

62、第六十二章

　　高宅深院的令府难得洋溢着如此欢闹的气氛。

　　——伪白月那个疯子竟没有我想像中的那般邪恶。
　　赶路的牛车里，我安静地哭了很久，它翻着书卷，随口道：“算了，送你回去。”
　　我抽抽噎噎着：“你说什么。”
　　“我说送你回家……今天令府设宴，欢快的很，你的心情到时会好一些……”它边说边用丝绢拭了拭我的脸颊，之后向赶车的红衣女子嘱咐了声，牛车便调换了方向。
　　话语动作含混着没有遮掩的怜惜与疼爱……
　　真的是那个疯子少年吗？！
　　是我的错觉？
　　视野照旧漆黑空荡，却能听见它平稳的声息，没有丝毫的疯狂与嗜血……

　　临冬的一袭夜风，为令家府邸带来了些寒意。
　　令府门前洋溢地喧闹地欢声，却不让人觉得寒冷。
　　府邸四面窗户都是开的，从窗内溢出浓郁的酒香，大门也是敞开着。
　　感受得出，是很大的排场。
　　来来往往道贺的恭敬言辞，叮叮当当能听见贺礼的陈列。一整个晚上，府中设宴款待前来祝贺的客人，好不热闹。
　　“心情好点了吗。”它带我缓缓朝府里走。
　　热闹的气氛多少会在落寞的心上抹些安慰，我小声支吾着：“谢谢你啊。”
　　走过条条廊道，我低下头，怕遇到安澈，双眼还没康复，若是让他知道了，又要替我操心。
　　自那次离开西洛偷了他的解药、交给嫣然，后来只听说大哥的毒已经解了，就再也没问什么，太多的事情一时堆在心里，除了对大哥抱有深厚的感激，便是无尽的愧疚——
　　短短几年间，令纱烟害死了无数高手，这些帐都算给了名望显赫的令家。除了安澈能够宽容原谅我，几乎每一个令家人都对我百般憎恶，以我为耻。
　　我踉踉跄跄地躲在个头不高的少年身后，道：“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是城主的寿宴吗。”
　　“呵呵。你高兴吗。”
　　“高、高兴……但是我怕碰见大哥。”
　　“你是说令公子？”
　　“恩。”
　　“令公子不会看见你的。”
　　“为什么，他不在府里吗？”
　　“不，他在，只是……”
　　“什么。”我有些疑惑。
　　“呵呵，只是少主是今晚的主角，现在召办的酒席是他和冷月宫二宫主的喜宴。”
　　“……”
　　“开心吗。你大哥要和冷月蝶成亲了。”笑意含着讥诮。
　　“……”
　　“每个人都是来祝福他们的，你呢。纱烟，要去道贺吗……阿，我差点忘了，令公子还是你钟爱的人呢，这可怎么办，他和冷月蝶结为连理之后，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黑暗里，只有它的轻笑——
　　“呵呵，原来你大哥不要你了呢，西洛也不要你，现在爱护你的人只有乐雪的长辈，都不是令纱烟你的，令家唯一关心你的人都和其他女人成亲了，不会再有精力照顾你……他们都和你娘一样。
　　“你娘口口声声说爱你关心你，后来，还不是把三岁的你独自留在大牢之中，自己逃离风韵岛。”
　　它的每一个字，就像刀尖一般划破我的心房，鲜血淋漓。
　　“人都是利益至上的动物，亲人对你好是为了终老时有人照顾，朋友对你好是为了出事的时候，你能挺身而出，同门之间的利害关系更不用说……
　　“没有利益，就不会有爱……付出都是为了索取，如果有谁不再拥有可取的价值，早晚会被他人遗弃，用各种性格不合，辛酸的无奈来掩饰……最终面临孤独终老残死余生。
　　“何必都用感情的借口来做掩饰呢，世上哪里有什么爱情，笑死人了，门当户对，不就是利益至上的代名词么，有哪个强势的家族愿意被弱小的门户拖后腿呢……婚姻和爱情，都是虚荣的。”
　　我怔怔地听着它的每一句话，惊讶。
　　“纱烟，我说的不对吗。”
　　“不醒悟这些道理，你就不会长大，现在，你该很高兴吧。”
　　……
　　看不见它的神情，它的口吻很平静，残忍的话语有如指路一般，一言一语道诉得格外清醒。
　　——是它心理扭曲，还是我太过单纯。
　　我能理直气壮地指责那些吗？
　　当世界再度用事实证明，这里每一片土地都不再存在爱我的人，我还需要怀疑它所说的每一个字吗？
　　他们是爱我的，是关心我的，又为何真的抛下了我。
　　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
　　……
　　“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魔族和灵族的孽子，无利可图，所以他们都遗弃了你。”
　　临近冬天，寒冷夜风有些刺骨，连着衣袂一层一层摩擦着，分明的冷声。喜形于色道贺的祝福，有孩子与父母的欢笑，还有无数温暖包裹的人声和脚步。
　　为何我不太一样，其实是很孤单，又怕黑，那样成长着的。
　　七年的牢狱，我每天的期盼，五彩的窗外，有光。
　　——那预示着母亲会应许诺言，在某个明媚的暖日回来。
　　——预示着只要我认真吃下每一口饭，娘就会带我离开那片阴霾，快乐的生活。
　　而那些，在时间的洗涤下，成为了虚伪的谎言。
　　慢慢腐烂。直到死亡。
　　……
　　人声欢闹，有夜鸪的声在高处径直穿过，周遭逐渐冷却的空气，在我的身体里凝出冰冷的壳。
　　它们瞬息涌入，让我不敢出声。
　　是不想承认，不敢承认。
　　那些爱都是骗人的。所以被遗弃了。
　　我噎着嗓子，死死捂住口——
　　我的亲人都在哪里，我爱的人都在哪里。你们许诺会带我走，可是直到临刑前，你们还是没有来。
　　——深重的呜咽滞在口里，却还是冲破了防线。

　　“诶？娘，天空有雪花哎。”
　　“哇，好漂亮的大雪啊。”
　　“奇怪了，还没有到冬天啊，怎么忽然下雪了。”
　　喜宴中的人纷纷都往外瞅来。
　　幼小的孩童们不顾长辈教导的礼数，嬉闹地从婚庆的大堂中跑出来，呼喊着，雀跃着。黑色的夜幕，洋洋洒洒飘落白芒的绒雪。越来越白，越来越厚。淤积在屋顶，树木，墙沿。头顶是高挂的大红灯笼，忽明忽暗，被冰冷的固体渐渐掩埋。我的视野模模糊糊，头发从褐色混成银白色，疯了一样的张长，拉扯不断……
　　环院的湖面印出我陌生的容颜，银白落地的长发，清秀干净的面容，亦男亦女，已然不是少年的模样，介于青年之间的人，是长大的白月。
　　也是长大的我，本来的面目。
　　伪白月一惊，喃喃道：“糟糕。”飞速伸手而来，要点住我某个穴道。
　　然，冰蓝色的水蛊汹涌而出，借助府邸环围的湖水，霎时蔓向那个惊措的少年。
　　少年只身一跃，十米开外，阴沉道：“住手！你的血印还没有解除，硬来会很危险！”
　　它以为我要杀人，事实上，我是不受压抑的苦痛，发泄出来的力量，不能自已。
　　脖颈后剧烈发烫，泪眼模糊的我渐渐止住了哭声，却为时已晚——

　　穿梭在宅楼四处，千万蓝色莹亮的蛊虫，到处啃噬，咔嚓几声，几处厢房已经断了房柱，高顶开始摇摇欲坠。年轻孩子们才欢呼着是哪里来的萤火虫，却霎时发觉那其实是骇人可惧的破坏凶手。
　　大厅里还在拜堂、一身华丽喜服的安澈，红润的脸庞，眼神明亮，注视着新娘的目光，没有半点不情愿之色，甚至掩饰不了深深的喜悦。只是当他发觉室外的异常，英俊的脸庞掠过某种惊诧。不顾聚焦的目光，步出堂外。
　　室内，大厅，轩楼，坐满了豪杰与人物，也齐齐察觉出不对劲，跟着跑出。
　　安澈望见坐在墙壁高沿的我，为之一愣，喃喃着：“你……怎么会来。”
　　晶莹的落雪落我们的脸上，我的怀抱空荡荡的，再也找不到一丝温度。
　　感情凝固起来，降到冰点。
　　甚至讨厌人们的喜悦与笑脸，只能映出我的孤单与悲凉。
　　没有回答他的话，我轻轻抬起手掌，湖水煞起成百上千万的冰蓝蛊虫，裹着漆黑的夜幕，戛然包围住完整的府邸，淹没攻击向还在疑惑与惊慌四窜的人群……
　　——都吞噬掉吧。
　　——都结束吧。
　　——我好累。
　　再度冷漠地望向眼前的人，澈红润的面庞霎时惨白，眼神黯淡……
　　蓦然，我想起西洛第一次脸红的样子。
　　微微阖眼，无法遗忘那个苍白的剪影，心底残留的温暖，是要保护他。
　　说好了，要保护他。
　　我和小锦的约定，即使他抛弃我，即使他对小锦冷漠，我们还是要保护他。
　　——得不到爱，我还是能付出爱，不是吗。
　　还很想念异世的父母，亲人和朋友，他们的笑容，不是吗。
　　我指间收手，缓缓睁开眼。
　　空气里弥漫的千万蛊虫霎时停住袭击，簌簌转向高空，飞速升起，幽蓝晶莹的小虫映射着绒白的雪花，有如绚烂剔透的水晶，仿佛在黑沉的夜幕旋绕出美丽的烟花，逐渐在天际流动出巨大银白的亮带，幻出星位，淡淡流转——
　　仓皇逃窜的人群忽然止住了脚步，齐齐仰头，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空中，亿万颗冰蓝的星星闪烁着美好，飘飞的大雪绒白又格外的暖意，映着黯淡寥寂的黑幕，美的惊人！
　　我浅浅地对着眼前的人微笑，“呵呵，祝福你啊。这是我给你和蝶儿的礼物，祝你们幸福。”
　　……
　　安澈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要说的话淹在鼎沸的人声里——
　　“啊！妖怪！”
　　“诅咒来啦，快跑啊！”
　　“是白月！它额上的十字星记是血印！被封了血气，不要怕！现在杀它的最好时机！” 邀请而来的贵客中，竟还有多个魔灵谷的千年老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弱点。
　　重重高手向我袭击而来，令我躲闪不及，伪白月那个疯子却意外地救了我，带我迅速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