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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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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暖,长信宫火红的杜鹃又开了,前年刘彻又差人移栽了好些的桃树,所以一时之间长信宫便被红粉之色渲染,说不出的暖熏与暧昧。
“太皇太后,窦甫窦大人求见。”
彼时,我和一众宫女正陪着太皇太后和长公主在长乐宫的小溪边晒太阳玩乐,一听到窦甫这个名字,我差点笑了出来,好在还是忍着了。
这窦甫是太皇太后的从弟,曾经也听人提起过,当时就被这个名字逗笑了,本来以为杜甫的名字已经够像“豆腐”的了,没想到这一位的还要像。不过这古人取名字还真是奇怪,譬如长公主,居然叫刘嫖,又譬如刘彻原来的名字是刘彘,彘可是猪的意思,不过据说取这个名字是因为王太后生下刘彻时梦到太阳入怀,先帝觉得是吉兆,对这个孩子期望很高,所以便叫他“猪”,因为古人相信龙其实是猪变来的。
这样想着,就听太皇太后道:“他怎么来了,让他过来吧。”
没一会儿,窦甫就来了。那窦甫身高很高,竟然比刘彻还要高些,人长得也很粗犷,一看就是个练过武的。只是……如此魁梧的一个人,怎么半边脸颊肿了,连眼窝也青了,倒像是被人揍了一样。
他腿脚似乎也有些不利索,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当下给太皇太后请了安,便忿忿道:“太皇太后,您要给臣做主啊!”
“什么事啊?”太皇太后听他一路走来骂骂咧咧地,便侧身问道。
“灌夫那老儿灌了黄汤,和臣一言不合,竟动手打了臣。”
我只觉得灌夫这名字听着分外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长公主接口道:“灌夫?是那个太仆灌夫吗?”
“就是那老家伙。”窦甫咬牙切齿道。
是了,在家中的时候,与父亲来往最密切的就是这个太仆灌夫,他也是父亲的门客之一,父亲失势之后许多门客都有意疏远于他,唯独这个灌夫毫不见意,依旧与父亲关系很好。于是我心里一紧,为这个灌夫担心起来①。
太皇太后皱起眉头,说:“被打的严重吗?”
窦甫一时沉默了,他毕竟是个七尺男儿,若说被打得严重连他自己都觉得丢人,若说不严重,又怕太皇太后不管这档子事。
正尴尬间,就听长公主说:“不管严不严重,毕竟动手打人是不对的,而且打得又是娘的弟弟,皇上的舅公。”
“嗯。”太皇太后点头,过了会又训斥窦甫道:“你自己也该检点些,别仗着外戚的身份胡乱作为,都多大了人了,还和小孩子似的跟人打架。”
窦甫不敢辩白,点头应“是”。
“这事我去和皇上说说,你先下去吧。”
窦甫行礼退下。我看向太皇太后,故作随意地问:“太皇太后准备如何处置那个灌夫?”
太皇太后摇摇头,道:“老婆子我哪有功夫管这等事,交给皇上去处理吧。”
我“哦”了一声,便不再提及此事。
当天皇上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太皇太后将此事告知于他,等他离开,我便也寻了个由头跑了出来,当下追了过去。
刘彻见我跑得有些急,便停了下来,问:“怎么了?”
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毕竟这也算枉论朝政了。
他见我迟迟不开口,倒也不催促,只饶有兴致地等着。
我一咬牙,当即俯身,道:“请皇上对灌夫从轻发落。”
刘彻一愣,疑道:“你为何为灌夫求情?”
我实话实说:“因为那灌夫是我父亲的门客,皇上应该知道,父亲素来喜好交友,从前家中门客众多,可是自从他被免职之后,那些门客便有意于父亲疏远了,唯独那灌夫一如往常。”
刘彻沉吟着点头,道:“倒是个率性的人。”而后又盯着我,语气颇为严厉道:“朕原该让廷尉依法裁决,你不过是个君侯的女儿,却想让朕枉顾大汉的法纪?”
我暗暗叹了口气,道:“冉儿甘愿受罚。”
“朕有说要罚你吗?”刘彻反问。
我一愣,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忽然触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我浑身一个颤栗,只觉得那双深邃褐瞳如同一潭具有魔力的湖水,落入其中,就再也脱身不得,我竟然很长一段时间,都挪不开眼。
“不过,你既甘愿受罚,朕便成全你。”
听到他的声音,我才又缓过神来,只觉得胸口的小鹿快跳到嗓子眼儿了。我勉强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道:“但凭皇上处罚。”
刘彻忽然走近一步,我一动也不敢动,由着他的气息渐渐将我包围。
“朕要听你唱曲。”
我一愣,这算什么惩罚,便又听他道:“什么时候朕想听你唱曲了,你得随叫随到。”
我无奈道:“皇上,我唱的真不好听。”
刘彻轻笑一声,道:“我早说过,你很有儒士风范,譬如这中庸的思想,在你身上便太过明显了。”他直直看着我,道:“朕考考你。子贡问孔子子张与子夏哪个更贤明,孔子说子张常常超过《周礼》的要求,子夏则常常达不到周礼的要求,于是子贡便认为子张更加贤明,可是孔子却对他说了四个字,你知道是哪四个字吗?”
我想了想,明白过来,道:“过犹不及?”
刘彻笑道:“正是这四个字。谦逊是好事,只是过分的谦逊,那便是骄傲了。”
说了这么多,合着是在这等着我呢,我真是哭笑不得,我哪有谦逊,明明说的都是事实好不好,不过人家是皇上,我不敢辩驳,便道:“皇上教训的是。”
刘彻不再说这个,转了话头,道:“今晚来宣室殿。”
什么?晚上?原谅我不得不想歪了,虽然我知道汉武帝算是历史上比较好色的皇帝了,但没想到她连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也不放过。
我只觉得脸上烫的跟火烧似的,支吾着道:“晚上……那个,女孩子家晚上出门不安全。”
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敢看刘彻,只把头垂得低些,再低些,过了许久才听见“噗嗤”一声,原是刘彻忍不住笑了。
“你在想什么呢?你认为朕会在宣室殿临幸女子吗?”
我眨巴着眼,难道真是我想歪了?是啊,宣室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就算真要那个什么,也是该去非常室。况且我长相一般,性子也普通,又是个发育不完全的小丫头片子,刘彻怎么可能会看上我。于是我暗自松了口气。
但我立时又为自己的自作多情羞红了脸,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又听刘彻说:“晚上朕命人来接你。”他便离开。
我连请安都忘了,只愣愣地一动不动,尴尬地不知所措。
①灌夫:建元元年,入为太仆。二年,夫与长乐韂尉窦甫饮,轻重不得,夫醉,搏甫。甫,窦太后昆弟也。上恐太后诛夫,徙为燕相。
及魏其侯失势,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为名高。两人相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欢甚,无厌,恨相知晚也。(《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