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冉（汉穿）》冬糖

15、第十四章

　　当天晚上，刘彻果然派了个内监来接我去未央宫。

　　我走出屋子，朝太皇太后的寝殿方向望了一眼，便随他离开。

　　那个内监看着好生面生，约莫十五六岁左右，但却体格健壮，身材英挺，目光如炬，相貌如斧凿雕刻般，眉眼分明，长得竟无可挑剔。

　　西汉的时候，宫里头的太监很多其实都还是正常的男子，所以见他如此伟岸，我倒并不奇怪，只是如此龙章凤质的样貌，以我那狭隘的交际面，也只有刘彻能与他一比了。于是便好奇道：“这位公公好面生啊？”

　　那人态度十分谦恭，垂目有礼道：“属下在未央宫宣室殿当差，并不常来长乐宫。”

　　我点点头，说：“那为何皇上今天会派你来？”

　　“皇上说姑娘晚上出来不安全，想着属下是练过武的，便派属下来了。”

　　我“哦”一声，此时两人已经已经走过未央宫东司马门，进入了未央宫。

　　我寻常很少来未央宫，虽然太皇太后时常会派人给皇上送些果子或者别的什么，但都是使唤她身旁的宫女。我上一次来未央宫，还是三年前刘彻刚登基那会儿，随太皇太后来未央宫东南角的承明殿参加天子的登基大典。

　　未央宫虽然比长乐宫要小一些，但是建筑远比长乐宫多的多，而且整体风格更蔚为壮观。毕竟是天子日常起居的场所，自然是要比长乐宫更加显示天子威仪。

　　两人一时很安静，那内监守着规矩，不敢擅自开口，我见气氛有些尴尬，便随口笑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卫青。”

　　哦，卫青，好名字。

　　等等！神马？卫青？！

　　我将脑袋猛地一转，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

　　他被我这突然而然的举动吓了一下，微微一愣，又看看自己的衣服，茫然道：“冉姑娘，怎，怎么了？”

　　啧啧，不错，打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知道这人绝非池中之物，看他那面相多好，多有贵气，当然其实我不懂看相，不过眼前这个人既然是卫青，那他的面相应该是好的没错。

　　我摇摇头，挥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姐姐是不是皇上新宠的卫子夫？”

　　他点了点头。

　　我又问：“你以前是不是在平阳公主的府里头当差？”

　　他又点了点头，说：“属下原是公主的骑奴。”

　　没错就是你，未来的大将军。

　　我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说一句“我看好你哦”却发现我要把手伸得老高才能拍上去，于是爪子刚伸出去便又立刻收了回来。

　　于是我讪讪笑道：“我看你满脸贵气，以后一定是大富大贵之命。”

　　他只是“嘿嘿”一笑，也没再多言。

　　这人倒是憨厚得很，总之目前看来，我是看不出什么大将军风范的，我在心里偷笑。

　　二人又走了会，此时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晚上还是有些冷的，走在一条悠长的巷子里，几阵穿堂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看着四周建筑，不免好奇道：“这里是永巷吗？”

　　卫青摇头道：“永巷还要再往北走些，巷子比这儿再要窄些。”

　　我“哦”了一声，觉得这些宫殿毫无人气，凄清诡异得很，又觉得手脚冰凉，忍不住搓手哈气。

　　卫青见了，也不多言，只加快了脚步。我随他也加快了步伐，终于走出那条巷子。

　　原先我们一直是往南走，等出了那个巷子，便转弯向西走。其间又路过了两座殿阁，这才到了宣室殿门口。

　　卫青向我行了一礼，道：“冉姑娘，到了。”

　　我点点头，正想往里走，见他不动弹，就道：“你不进去吗？”

　　“属下在宣室殿外当值。”卫青道。

　　原来是在宣室殿看门，我了然地点点头，笑说：“那我先进去了，这天晚上怪冷的，我看你穿的挺单薄的，仔细着凉啊。”

　　他愣了愣，说话也有些不利索：“属下习武之人，不畏寒。”

　　我笑了笑就进了宣室殿，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情大好。我居然亲眼看见了卫青。

　　温室殿很大，我刚进去，便看见刘彻随身服侍的内监杨得意正等着我，见我来了，便迎上来，给我道了礼，就领着我去刘彻那儿。

　　杨得意原是一位“狗监”，负责养狗的，因为将司马相如举荐给了皇上，所以得到宠幸，便成了刘彻随身服侍的内监。

　　我随着他在温室殿里绕了好几个弯，才进入一间偏小的屋子内。

　　屋子里灯火通明，看见暖光，我顿时觉得通体都暖和了。

　　我四顾看了看，却没看见刘彻，刚想问，就听杨得意道：“皇上去更衣了，一会儿就来。姑娘且在这侯一会，奴婢告退。”说完竟就这样走了。

　　“哎~”我唤了一声，就见他已经离开屋子。叹了口气，我见屋中再无他人便随意跺了跺脚，想跺去些身上的寒气。

　　又等了会，刘彻仍然未来，我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看见屋子正北的案台上堆满了书简，应该是大臣的奏呈。趁没人，我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你在看什么？”

　　我还没看清上头都写了什么，就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抖，慌乱之下长袖竟将砚台带落，就听震耳的一声“砰”，砚台碎了，地上沾上一大滩墨迹，我半边衣袖也沾染上了墨渍。

　　我缓过神来，心道不好，连忙蹲下身子收拾残局，小心翼翼将那碎了的砚台捡起，看着一地的墨迹手头却没有顺手的布可擦，抬头紧张地看着刘彻，却见他并未动怒，只是倚着门，双臂环抱着，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此时，外头听到动静的杨得意也赶了过来，刘彻却挥挥手把他打发了。

　　这叫什么事？也没块抹布，这地就不擦了？

　　我怔怔地看着刘彻，指着那摊墨迹道：“这，怎么办？”

　　刘彻这才直起身子，走到了我面前。此时我半蹲在地上，他那么高一人就这样杵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眼前大半的光线。我心里不舒服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我，这情形太伤自尊了，我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生而平等，这个样子已经算是一种屈辱了，于是忽而好胜心起，竟毫不畏惧地与他那双褐色的眸子直视，咱输人不输阵。

　　刘彻见我目露凶光，竟然一笑，道：“为何不求朕宽恕？”

　　“我不是故意的。”我毫不示弱，有木有搞错，明明是你趁我不注意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才这样的。

　　“虽不是故意，可你确实犯错了。”他淡淡道。

　　“人恒过。”我固执道：“皇上就没犯过过错吗？皇上犯错了，谁来处置？”

　　这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王冉啊王冉，这话也是你说得的？人家是皇上，你算哪根葱？看来我这现代带来的言论自由的习惯得好好整整，只是，不知道刘彻给不给我改正的机会，不会一生气，就把我给宰了吧。

　　我有些怕了，忙垂了头不敢造次，我这人，其实就是个纸老虎，雷声大雨点小，哎。

　　正等着刘彻发怒，然而他却半天未说话，我正纳闷，又偷偷瞥了眼他，他脸上已然敛去笑意，眉头微蹙。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你先起来吧。”

　　神马？我没听错吧？他这算，原谅我了？我倒有些不懂他了。

　　不过这样一直半蹲着可不好受，参加过军训的同志都懂的，何况又是他金口玉言让我起身的，于是我就站了起来，顿觉腿脚一松快。

　　刘彻不再理会我，径自坐到案前。

　　宫里规矩宫女不能背对着天子站着，于是我便侧了个身。这样站了一会，就听他道：“还杵着做什么，来磨墨。”

　　我一愣，往他那看去，不知刘彻从哪儿有变出来一方砚台。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这下可是万分地小心了，就怕再出什么岔子。话说刘彻居然就这样饶了我了，果然君心难测。

　　我站在他边上一边安安静静地磨着墨，一边偷偷拿眼打量他。

　　此刻的刘彻神情十分专注，正一卷一卷地看着那些奏呈，并时不时在那些奏呈上勾画。果然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是最帅的，我竟有些看痴了。

　　“杨得意。”刘彻忽而随口唤道。

　　他一定是精神都集中在这些奏呈上，所以忘了现在在他身边的是我，只同寻常一样随口便唤了出来。

　　我有些尴尬，唤了他一声：“皇上。”

　　刘彻一愣，抬头看了看我，才恍然，自嘲一笑，也不再多说，低低叹了口气，竟兀自起身就去搬堆在地上的那些奏呈。

　　怎么可以让皇上亲自动手，我连忙跑过去，道：“我来搬吧。”

　　刘彻挥手道：“磨你的墨去。”

　　我悻悻地退了归去，看他将那些奏呈搬到桌上，便不再多言，再次专心地批阅起来。

　　我心里暗暗叹气，做皇帝还真是累，表面上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却要为许多事操劳，毕竟是一国之主，国内大事小事他都得管，能不累吗？

　　室内安静的出奇，更漏声“嘀嗒嘀嗒”的响着，我甚至还能听见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刘彻才伸了伸懒腰，站了起来。

　　“看完了？”我小心翼翼地问，说实话，磨了这半天的墨我都觉得膀子酸了。

　　刘彻点点头，我如豁大赦，偷偷地揉了揉自己的膀子，没想到却被刘彻看到。

　　“累了？”

　　我摇摇头，您皇上看了这半天的奏章都没嫌累，我哪敢说累，于是便道：“皇上看了这半天眼睛酸了吧。”

　　刘彻捏了捏眉头，道：“是有些酸。”

　　我突然玩心大起，道：“不如做一套眼保健操，做完眼睛就能舒服许多。”

　　“眼保健操？那是什么？”刘彻奇道。

　　我想了想，说“就是按摩脸上的一些穴道，每天做个几次，能让眼睛看得更清亮。”

　　刘彻饶有兴致地问：“要如何按摩？”

　　我将四节眼保健操逐一示范给他看，道：

　　“这叫揉天阴穴。”

　　“这叫挤按睛明穴。”

　　“这叫揉四白穴。”

　　“这叫按太阳穴轮刮眼眶。”

　　刘彻按照我的示范学了一遍，我又喊着口号让他做，他起初对那口号十分生疏，好在天资聪颖，第二遍的时候就掌握了踩拍的诀窍。于是一套眼保健操下来，我笑问他感觉如何。

　　刘彻点头道：“是舒服许多。”

　　我“嘿嘿”一笑，又听他说：“你脑袋里尽装了些什么，怎么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暗暗吐了吐舌头，道：“我也不知道。”

　　他无奈一笑，复又坐回原来的地方。

　　我见他心情似乎又好了，就大着胆儿，问：“那个，灌夫的事，皇上如何处置了？”

　　刘彻嘴角一勾，道：“你果然还是问了。”

　　我颇为无辜地看着他，就听他道：“我派他去燕国做了国相。”

　　真是个好差事，我暗自舒了口气，只是灌夫一离开长安，父亲少了位至交好友，以后想必会更寂寞了，这样一想，我又有些郁郁的。

　　刘彻见我面上颇有些忧戚，便问：“国相是个好差事，为何你反倒不怎么开心？”

　　我没敢把心里头的想法说出来，便强自一笑，道：“没有啊，我很开心。”

　　刘彻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啊？”了一声，他叫我来不是给他唱歌的吗，这还没唱呢就放我走了？不过我也不想唱，便不敢提醒他，只道了声“诺。”便欲离开。

　　刚走到门口，又听他说：“还让接你来的卫青送你回去罢，他办事妥当。”

　　我点点头，便行礼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