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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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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个月,列侯们陆续都被强制遣送回了自己的封地,长乐宫勉勉强强算是太平了一些,但每天仍旧有许多宗亲外戚在长乐宫出出入入。太皇太后似乎有意将此事压下,并没有对皇上采取任何措施,甚至连一句严厉的话也没有,她似乎真是想让刘彻先自己扑腾一阵,所以对于那些来告状的人,太皇太后都是说些不痛不痒的安抚之语。再后来,太皇太后实在是被他们闹得头疼,干脆放出话去,除非有大事或者她亲自召见,否则所有宗亲大臣她都一律不见。
此话一出,长乐宫这才真正恢复了平静。
如此过了三个月,在太皇太后隔绝一切烦扰的状态下,竟然十分太平。然而虽然长乐宫表面上维持着同往常一样的平静生活,内里却已经波涛汹涌,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我知道,皇权专制与外戚权利之间矛盾其实正逐步激化,皇上和太皇太后最终免不了一战。
只是对于历史知识欠缺的我来说,我并不知道这一战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爆发,也不知道父亲能不能在这夹缝之中平安度过。我只知道这段历史的大方向,窦太后的去世才真正意味着刘彻政治生涯的开始,而我父亲会因为伪造诏书之罪被杀,但是我并不知道太皇太后去世的具体年月,更不知道父亲获罪的真正原因,也许父亲就是在这次斗争中成为牺牲品也说不定,虽然她是太皇太后的侄子,但他的所作所为早就触犯了太皇太后以及窦氏诸人的利益,受到了他们的嫉恨。所以何止是父亲,连我都成了夹缝中人,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太皇太后,都是在这个年代对我来说极为重要的人,我心中的那杆天秤究竟该偏向哪一方?忠和孝我又该选择哪个?此刻我多身边有一本《史记》或者《汉书》,让我知道关于这一切的细节,然而这终究是痴人说梦。如今我只希望这场斗争爆发的越迟越好。
不过好在,太皇太后虽然忌惮父亲,对我却仍然是很好的。这三个月里头,我还回了几次丞相府。如今父亲贵为丞相,家中的门客更是门庭若市了,两厢相较下来,更衬得长乐宫苍凉寂寞了。
我原本以为这份难得的平静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然而建元二年的冬天,未央宫和长乐宫的战争终究还是无可避免的爆发了。
因为天气转冷的缘故,太皇太后养的那两只雀儿竟都相继冻死。太皇太后十分伤心,胃口也越来越差,这些天又开始咳嗽起来,人也比以往更倦怠。她也不和宫女们玩游戏取乐了,有时只静静地听着我们玩,偶尔发出一两声笑声,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天我和襄儿以及另外一名唤作嘉儿的宫女陪着太皇太后在温室殿取暖,因为太皇太后经常咳嗽的缘故,我便挑了几个新鲜的梨子,又怕太凉,放在热水中泡了一会,给太皇太后吃。
“太皇太后,梨子润嗓,吃个梨子吧。”我把梨子递到太皇太后面前给她闻了闻。
“香。”太皇太后道:“这梨子味道特别香,怎么还是温温的?”
我道:“怕您吃着凉,就放在热水里暖了暖,因为热了,梨子就显得特别香。”
“嗯。”太皇太后接过梨子,吃完了之后点头道:“这可比那些腻歪的饭菜可口。”
我笑道:“饭菜虽腻歪,您也不能老是喝粥啊,经常喝粥人要没有力气的。”因为太皇太后最近实在没什么胃口,她便命人一日两餐都只送小米粥和一些清淡的菜来,故而我如此说。
“不中用的老婆子一个,又整日里头被一大帮子人服侍着,要什么力气。”太皇太后的话里头有些赌气的味道。
我刚想打岔,就又听太皇太后道:“丫头,你来宫里多少年了?”
我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略算了算,道:“快三年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道:“今年也满十三了,豆蔻的年纪。”继而又问襄儿和嘉儿道:“你们瞧冉丫头的模样,比之皇后如何?”
我不知道太皇太后是何意图,边看着襄儿和嘉儿,只见她们支吾着,便又听太皇太后催促道:“这里没别人,直说。”
襄儿看了我一眼,说:“皇后是娇媚之美,冉姑娘是清秀之美。”
囧,连我都觉得太假了,我这种放到人群里就没了的长相还能叫美?
但听太皇太后点头道了两声:“甚好,甚好。”
我连忙啐了襄儿一口,道:“尽在太皇太后面前胡说,皇后可比我漂亮多了。”
这绝对不是谦虚当真是实话啊。
太皇太后好似没听见我说的话,自顾道:“我听说前儿个皇上从平阳那儿带回来个歌女,叫什么卫什么的。”
“是叫卫子夫吗?”我问。
太皇太后恍然大悟似的点头:“是,是叫这个名。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卫子夫,武帝朝的第二位皇后终于出现了。我忽然有点小激动,但居然又有些不舒服,至于为什么不舒服,连我自己都没闹明白。
于是我道:“冉儿也是听宫女们说的。”
太皇太后没再多问,沉默了会,又道:“那卫子夫是个怎样的性子?”
我一愣,凭着我模糊的印象外加揣测,道:“应该是个温顺的女子吧。”
太皇太后想了想,忽而笑了。
我疑惑道:“太皇太后,您笑什么?”
“怪不得皇上不喜欢阿娇。”太皇太后道。
我一愣,自给儿也跟着笑了,陈阿娇盛气凌人,卫子夫温柔可人,两个人性子截然相反,刘彻喜欢温柔可人的卫子夫,自然不会喜欢盛气凌人的陈阿娇了。
我自顾捂嘴偷笑了一会,就又见太皇太后敛了笑意,眉头微皱,道:“也不对。”
“什么不对?”
“老婆子我上次给皇上送去了个宫女,性子也是温顺的很,据说长得也很标志,可是却被皇上送了回来。”然后将身子向我倾了倾,道:“听说,皇上爱听你唱曲儿。”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道:“假的,皇上只听冉儿唱过一次曲儿而已。”
“皇上也不过只听了那卫子夫唱了一支曲子。”
我一愣,道:“卫子夫唱得好听,冉儿唱得,唱得可难听了。”
“你听过卫子夫唱曲儿?怎么知道她唱得就好听?”
太皇太后如此步步紧逼,我着实招架不住,又不敢将话亲自点破,便垂了头沉默下来。
太皇太后重重叹了口气,道:“丫头,你很聪明,应该知道老婆子我的意思。”
我仍旧没说话。
于是太皇太后又道:“这些日子,皇上实在太不叫人省心,我必须找个人去皇上身边替我管着他。阿娇是个不成器的,上次派过去的宫女他又不要,你是丞相兼魏其侯窦婴的女儿,他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也会收了你,况且皇上对你还是有些意思的。”
搞什么,我才十三岁,就要让我嫁人,而且还是有了N多老婆的人。虽然我承认我对刘彻的确很有好感,但是比起那些好感,我对他更多的是惧怕,我害怕看见他那双慑人的眼,这叫我如何与他朝夕相对。
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刚想说一番辩白,忽然看见外头急急忙忙跑进来个宫女,道:“回太皇太后,庄青翟大人求见。”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道:“我不是说过没事儿别老往长乐宫跑吗,庄青翟怎么又来了。”
“庄大人说有急事要赶紧禀报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皱眉略一沉思,道:“让他进来吧。”然后又唤了我起来,说:“这事儿以后再谈。”
然而我心里并未放松,只呆呆地站在一旁,就见庄青翟十分匆忙地走了进来,面色十分难看。
他刚进大殿,也顾不得请安,直接便道:“太皇太后,大事不好。”
“怎么了?”太皇太后疑道。
“老臣听皇上身边的太监说,说那赵绾请求皇上,以后前朝之事,毋事奏东宫!皇上听了那赵绾的话,拟了诏书,明儿个上朝就要公布诏书了。①”
“你说什么!”太皇太后霍然起身,像是气极,一时竟未站稳,身子向后踉跄。我和嘉儿见状忙上前扶住太后,只觉得她浑身都发着颤,想必已经愤怒到极致。
庄青翟急道:“太皇太后,这可如何是好,他们是想将您架空啊。”
太皇太后猛烈地咳嗽了一番,我和嘉儿帮她顺着气,等她气息稍稍平稳,才咬牙切齿道:“好,好,好个赵绾,他这是想做第二个新垣平②啊。”
虽然我不知新垣平是何人,但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人了。赵绾居然敢提出这样的建议着实让人震惊。
我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战争,就要爆发了……
①及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赵绾请无奏事东宫。窦太后大怒。《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二年冬十月,御史大夫赵绾坐请毋奏事太皇太后。《汉书武帝纪》
②新垣平: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因说上设立渭阳五庙。十七年,得玉杯,刻曰“人主延寿”。于是天子始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其岁,新垣平事觉,夷三族。《史记孝文帝本纪》
二年,御史大夫赵绾请毋奏事东宫。窦太后大怒,曰:“此欲复为新垣平邪!”《汉书窦田灌韩传第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