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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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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秋天,刘彻又做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说“举贤良”得罪了朝中那些崇尚“黄老学说”的老臣,那么这次的一系列举动便是得罪了许多外戚以及诸侯。
建元元年,秋七月,刘彻任命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并召集朝中大臣,商讨设立明堂、迎接申培公事宜,又令众列侯就国,以礼为服制,宗室毋节行者,除其宗籍。①
所谓明堂是皇帝召见诸侯的场所,目的是明确诸侯的尊卑。说白了,就是不管你这诸侯是皇帝的叔叔还是伯伯,都要去明堂跪拜天子,也就是他刘彻,让那些倚老卖老的诸侯们知道谁才是老大。
申培公为鲁国人,所以世人又尊称他为鲁申公,是当代鸿儒,赵绾和王臧的师父,据说在《诗经》方面很有造诣,如今已经有八十岁了,而刘彻之所以要将他接到长安,就是为了询问治国之道。
以礼服制就是要统一朝廷内外的服装,什么官品该穿什么样的衣服,皇帝该穿什么衣服,百姓又该穿什么衣服,都要有统一规定,并且不能越矩。
除此之外,最影响列侯利益的举措便是“令众列侯就国”,说白了就是让在长安城内逍遥的列侯们都会到自己的封地去,别老在皇帝面前晃悠。因为皇家的公主多半都是嫁给这些列侯,而公主们都在长安城内住惯了,不愿离开这里,况且诸侯的封地一般都是很偏远的地方,自然及不上长安城的繁华,所以更没有人乐意去了。另外皇帝还规定刘姓窦姓宗室如果不检点自己的行为,一律开除出宗籍。
皇上刚一颁布这些诏令,太皇太后便把向来亲近的几个老臣叫到了跟前。
彼时,天气还不算冷,秋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还是暖洋洋的,我搀扶着太皇太后在长乐宫的大园子里散步,许昌、庄青翟还有窦彭祖几个老臣便跟在太皇太后身后,众人边走边聊。
“太皇太后,皇上这些举措,条条都是坏了祖宗规矩的啊。这,这不是瞎折腾吗。”庄青翟叹气道。
太皇太后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被我搀扶着,慢悠悠地走着,道:“那个明堂是个什么东西?”
众大臣皆摇头道不知,许昌说:“听说这明堂是那儒家的人搞的东西,老臣们也没弄明白啊。”
“如今皇上把这些都交给了赵绾王臧去办,按规矩,宫里头的礼仪祭祀明明都是由老臣这个太常负责。”窦彭祖叹气道。
太皇太后道:“皇上这么大动干戈,又要花不少钱吧。”
“是啊,听说造那个明堂就要好几个亿。”许昌道。
太皇太后一愣,脸色一板,道:“崽卖爷田不心疼。朝中大臣就没一个吭气的吗?丞相和太尉都是什么态度?”
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要提到父亲,不用说,父亲肯定是鼎力支持的。
果然,就见庄青翟瞥了我一眼,道:“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皇太后道:“有什么话就说。”
庄青翟拐着弯道:“依老臣看,皇上之所以任意妄为,都是一些人的蓄意教唆。表面上是要建立朝廷的礼仪典章,实际上却是想在朝中专制擅权。您瞧瞧朝中的一众大臣,三公首辅和皇上亲近的那些大臣,清一色都是儒士,这钱花出去倒也没什么,可是儒家要是独大了……”庄青翟摇手道:“就再没人能搬得动了。”
太皇太后沉默了,众大臣都在等太皇太后的反应,我心里也紧张的很。
过了许久,太皇太后才叹气道:“皇上还年轻,先让他扑腾去吧。给他时间,老生倒要看看,他究竟能飞多远。”
之后,众人见太皇太后再不想提此事,便都讪讪地离开了。
等大臣们都走了,太皇太后才对我道:“你那父亲,我竟不知他究竟是不是窦家人。”
我心里一紧,道:“自古忠孝难两全。”
太皇太后重重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挥手道:“扶我回去吧。”
之后的许多天,陆续有诸侯、公主和刘姓窦姓宗亲来长乐宫向太皇太后诉苦,太皇太后到底是皇上的亲祖母,只是劝慰了他们一番,还替皇上说了不少好话。但是我知道她心里头也有些害怕了,因为她派人着手去找王臧和赵绾的把柄了。
我本以为太皇太后的注意力在赵绾和王臧,对父亲的不满会稍稍缓解,然而事情并非这样简单。
皇上派廷尉直不疑纠察那些违反规章礼节和行为不检的宗亲,然而直不疑上报的名单竟多半是窦氏宗亲,他不敢直接处理,便将此事交与刘彻。没想到刘彻也不想得罪自己的祖母,竟然将此事交与父亲处理。
刚听说此事的时候,我在心里把刘彻骂了一百回。这差事简直里外不是人,如果父亲对这些亲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等于没有履行好丞相的任务,会被免官,但是如果秉公处理,那岂不是不给自家人面子,不给自家人面子就等于不给太皇太后面子。这回还真是忠孝难两全了。
这不,今儿太皇太后刚午睡起来,长公主就又来诉苦了。
只见长公主气急败坏地走进太皇太后寝殿,上来就道:“娘,如今皇上可是越发出息了啊,连我这个姑姑外加丈母娘的面子也不给。”
“怎么了?”太皇太后呷了口茶问。
“我府里头的车马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竟被人拦住,哎,说是车辙马匹违制,车里头的人硬是给赶了下来,那群人还把马车带走了,娘,你说这叫什么事儿。”长公主气道。
“如今皇上规定了这车辙马匹的规格礼制,你是长公主,违制了,自然是要杀鸡儆猴。”太皇太后说。
“娘,我可听说,皇上把这事都交给了窦婴去办。”长公主看了眼我,又道:“您说,这窦婴还到底是不是咱窦家人?”
我正等着太皇太后将父亲训斥一通,却听她道:“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丞相,他夹在中间也很为难。”
阿弥陀佛,老太太果然是个讲理的人。
于是又听她吩咐襄儿道:“去把丞相叫过来。”
襄儿说了声“诺”就退下了。我知道我不该再在场了,便顺势道:“太皇太后,冉儿也先退下了。”
太皇太后点头道了声“去吧”,便让我走了。
可是我虽然退下了,心里头却始终放心不下,等襄儿回来了,我便拉着她问道:“太皇太后和我爹说了什么?”
襄儿知道我很担心,便拍了拍我的肩,道:“你放心,太皇太后并没有责备丞相,只是给了丞相一份卷宗。”
“卷宗?”我疑道。
襄儿点头,道:“说是宁成放高利贷和贪赃枉法的罪证。”
“宁成是谁?”
“宁成是京城的中尉,管理京城治安,据说这次治理宗亲一事中他也出了不少力,得罪了不少人。”
我了然的点头,忽而又冒出了冷汗,太皇太后虽然没有训斥父亲,只是拿宁成开刀,但是杀鸡儆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于是我便又怏怏不乐起来。
几天之后,宁成果然从中尉降为内史②,太皇太后虽未置他于死地,但这也足以给父亲等人一个很大的警告了。
①魏其﹑武安俱好儒术,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令列侯就国,除关,以礼为服制,以兴太平。举适诸窦宗室毋节行者,除其属籍。时诸外家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国,以故毁日至窦太后。太后好黄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赵绾﹑王臧等务隆推儒术,贬道家言,是以窦太后滋不说魏其等。《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另:建元元年秋七月,诏曰:“卫士转置送迎二万人,其省万人。罢苑马,以赐贫民。”议立明堂。遣使者安车蒲轮,束帛加璧,征鲁申公。《汉书武帝纪》
注:不知某陌之前有木有提过,这个时期一年的头个月是十月,所以季节顺序是冬春夏秋,所以是建元元年冬十月举贤良,秋七月提出这些举措。
②宁成:武帝即位,徙为内史。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髡钳。《史记酷吏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