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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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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飘摇岛
之一
一直惊魂未定抽抽搭搭的杨柳衣,足足用了一炷香时间才听明白其他几人的意思。原来,他们都是被枢问写给自己那首歌吸引。那首她以为一往情深的歌,竟是一首暗号。用顾回蓝的话来说,是类似藏头诗的藏头歌,将每句第一字连起。
“寄望东海,飘摇岛上,有千年花,能得人寿,”澹台子平吟道,“意思再明显不过。”
杨柳衣哭着,听着,困惑却更深:“枢问教我这首歌,是为了传口信,那他离开我这儿没几天就亡故,这口信是不是要你们替他报仇?”
顾回蓝道:“不用这样麻烦。有你这个凶案的见证人在,不需要绕着圈子藏个口信。”
杨柳衣想想:“那为什么要藏这个口信?”
皇甫释然却抢在顾回蓝之前说道:“枢大侠煞费苦心,是为了要保护杨姑娘你,隔墙有耳,若是被别人发现你知道飘摇岛的秘密,你恐怕会凶多吉少。枢大侠心思慎密,必定早就想到这一层。顾兄说是不是?”
顾回蓝一肚子话被噎了回去,只能乖乖点头。他怎会不清楚皇甫释然的良苦用心和善意欺瞒。
杨柳衣眼眶又热,皇甫释然这句话,说到她心里去,枢问纵然瞒了她,利用她,但到底是为她着想的:“如此说来,枢问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六六大顺到底是何人指使?”
顾回蓝已经不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皇甫释然已经岔开过一次,他只能选择让杨柳衣自己明白。于是干脆装作不理她,而转向澹台子平,问道:“前辈也是被药侠枢问定了限期,是不是?”
澹台子平道:“正是。若非飘摇岛使者送来不知名的奇药,怕我此刻早在奈何桥上排了队。”
“药侠知道此事吗?”
“知道,约莫一年前我二人去素园拜访过他。千年花一事,他那时已然知晓。”
“所以,”顾回蓝道,“枢问既然知道澹台兄弟的事,超乎他意料的期限,必定会对飘摇岛生好奇心,也因此相信皇甫贤弟身上的怪疾可以在那里得到医治。故而,他在你的歌中留下口信,让我们务必登上飘摇岛。”
杨柳衣柳叶眉拧成两团:“......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六六大顺是你俩的仇人派来的?为的就是封锁这条消息?”
顾回蓝有些悲悯的看着她,猜想着如果心上人不是心上人的样子,这女人会不会就地崩溃,毕竟一直以来,她全部的气力都放在给枢问报仇这件事上。他正犹豫,皇甫释然已然做了回答:“凡事都要讲求证据,杨姑娘莫要心急,有了实证才知真相。”话说到这里,顾回蓝唯有垂头,把脑子里那些怀疑通通隐藏在舌下。
但杨柳衣不依不饶,她是女人,有种天然优秀的直觉,即使只是看顾回蓝吞吞吐吐的样子,她就能认定顾回蓝是知道些内幕,而且是关于枢问的内幕,比自己知晓的还多,还详细:“顾回蓝你休要装傻,你瞒不过.......”
她话还没说完,顾回蓝已经拖住皇甫释然的一只臂膀,轻飘飘飞身而起,钻破马车车顶,冲进煦煦夏风,灿灿阳光中,如游龙入海,凤舞九天。几乎同时,澹台子平也拽着自家兄弟一起飞出马车。杨柳衣只听见耳边一声马嘶,马车原地散架。眨眼工夫,马走人散,仅剩下她,一人呆呆坐在一堆废木头上,被惊吓得连哭都不会了。
——就在她周围,无垠旷野中,站着十个英俊挺拔,气宇轩昂的剑客,统一都是金衣劲装,腰间虎头牌,头上金纱冠,手中金翎剑,长穂七彩羽。晌午日头映照下,如天兵天将般威严高贵,只可远观。
奇怪的是,他们不是天兵天将,因为天兵天将可以金衣劲装,可以人手一柄稀世的金翎剑,可以忽然从天而降,但决不会人人身后负着一块木片或者一个车轮。
杨柳衣张皇失措的盯着他们看,脑子一片空白,她猜不出这几人的来历,因为猜不出而心中更加恐惧。就在她愣愣着的时候,顾回蓝已携着皇甫释然,先行落地,蜻蜓点水一般轻盈,却足以惊动十个怪人。但,金衣剑客纹丝不动,好像根本就没瞧见顾回蓝他们两个大活人。澹台子平觉得安全,这才携着自家兄弟姗姗来迟,谁知,就在他脚尖点地的刹那,十柄金翎宝剑,已如弦上宝箭,闪电般出击。澹台子平急忙又跳回空中,心中不安至极,交战还未开始,他已经输了。因为这样一上一下,没几个回合,他就会体力透支,或束手就擒,或人头落地。所以饶是他轻功了得,这一次恐怕也难逃厄运。
可,出乎意料,金衣剑客并没有继续围攻,他们在顾回蓝横目一扫时,就立刻退出战圈,身形敏捷,步伐整齐。好像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一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武功和思想上的严格训练。
事情一下子变得简单起来。澹台子平再次落地时,也不再多看那十个剑客,而是一味盯着顾回蓝。他知道,顾回蓝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可惜,顾回蓝根本顾不得他,事实上,他顾不得所有事所有人,除了那一个。
这显然是比从天而降了十个剑客更罕见的情形。
跌坐在废墟上的杨柳衣,这次是完全忘了哭。她睁大了眼,看着远处的一幕海市蜃楼般的奇特景象,多少年之后难以相信那是真的。
不止她,不止澹台兄弟,恐怕任谁亲身站在这里看,都不会相信这亲眼所见——天不怕地不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魈鬼风流据说都荒唐到皇家后宫的顾回蓝,竟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垂着脑袋,嘴巴闭的紧紧,‘忏悔’似的跟在皇甫释然身后,乖宝宝一样默不作声;偶尔偷偷抬起头看看皇甫释然的脸色,随后又沮丧的耷拉下脑袋,继续谨慎小心的跟随。
反而是皇甫释然始终笑意盈盈,并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偶尔说一两句话,听不清说的什么,却每次总能神奇的让顾回蓝的头垂的更低,愈发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子。
就是这样一幅奇怪到极点的画面。
一个本该飞扬跋扈的人,怯生生,连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敢说。
一个本来温文尔雅的人,笑眯眯,却有种可以制服天底下最不羁的人的本领,闲庭信步。
一段有两个人,一种声音的对话,没人知道内容,大家只看到顾回蓝乖巧的像个小媳妇。
到最后连不说话的澹台碧浩都看不下去了。一扯兄长的衣角,十分不耐。澹台子平这才不得不开口,唤顾回蓝。顾回蓝头都不抬,理也不理,反倒是皇甫释然往这边看了一眼,又瞄了瞄日头,说声时候不早。顾回蓝才如先前一般鲜活起来,手臂一挥,十个天兵天将立刻将身上背负的木片车轮,火速组合,很快成了一架四人马车。双轮单辕,无棚顶,两翼如飞象,古色古香又夹杂些异域风情。
哨声呼啸,一声就招来十余匹全身无一根杂毛的白色高头大马,骁勇矫健,俊美非凡,澹台子平惊讶的看着,他早年闯荡江湖阅历甚丰,他知道这当中,任何一匹都是举世罕见,可抵城池的宝马。杨柳衣不懂马,她的目光停留在白马背上一整套阳光下金光璀璨,炫人眼目,又精巧细致,如飞燕展翅一般匠心独具的马鞍和马镫。风月出身的人多数都对金银珠宝有种后天培养的敏锐。看过两眼,她就能断定,光是那马镫,半个就能买下整座南康城。
普天之下,试问有谁家可以如此气派如此奢华?除了紫禁城九五至尊,还能有谁?
杨柳衣和澹台兄弟想不出。他们和马车夫同坐在华贵的马车内,一路猜疑,一路忐忑。
顾回蓝则大大方方骑马走在前面,走了两步,忽然笑道:“我说他们为何来迟,原来是连这路一起修了。”皇甫释然略点了点头,笑意未减,隐约还有一丝戏谑。
杨柳衣听这话才发现马车的确不像来时走的那样颠簸,这当然很奇怪,分明只有一两个时辰的工夫,路已经被夯实的如此平坦,就像条公家动用几百人耗费一两年修筑的官道一般。而除去这件奇怪的事,杨柳衣心里还盘桓着几件更奇怪的事——这群神通广大的神秘剑客到底是谁,他们分明对顾回蓝言听计从,可顾回蓝明明没有说一个字,他们就被带上马车,莫名其妙的跟着走。金衣剑客骑马护卫,看上去更像押送,而他们这一票人又要被押往哪里去?生路还是死穴?
越想越不安,杨柳衣几乎坐不住了。
澹台子平在旁,撑起纸伞,遮住阳光,顺便低声警告她:“我若是你,绝不问一个字。”
扭头看罢他一眼,杨柳衣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越受到大的惊吓,人越不想死,尤其不想糊里糊涂的死。谁都一样。
越过一座朴素简约的山门,一行人又走了近十里,来到一座略显矮笨,古色古香,还不如同仁当铺的门那样高大气派的府邸门前。
上书四个隶书大字,苍劲有力,曰:“龙溪山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