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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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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在这里乖乖等着娘亲,娘亲很快就回来。”
只因为娘亲的一句话,一个笑容,小小的花清雨就可以不怕黑夜,也不怕寒冷,就可以抱着她的小布包一直等下去。
无论要等多久,无论娘亲怎样迟了一日又一日,无论石阶有多么冰冷,无论树林有多么阴森,无论远处的狼叫有多可可怕,花清雨都不怕,她还是可以这样等得甘之如饴。
因为娘亲让她等呀。
因为她只是想娘亲能多喜欢自己一点而已。
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她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得到娘亲的爱而已。
而即便只有几岁,花清雨也渐渐总结出来了一个规律,那就是只有在让她等的时候,娘亲才是最温柔的,才会无比心疼地看着她,才会对她抱了又抱。
花清雨什么都不怕,只要有娘亲那么一下下的温柔也就够了。
可原来娘亲只是想要扔掉她而已呀……
她原来以为娘亲其实也是爱她的,所以平素娘亲无论对她多么冷漠多么严苛她都不在乎,因为她很容易满足的。
娘亲只要对她有一点点好就够了,等她长大了她就会千倍百倍的对她好。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个占据她童年时光最最重要分量的人,那个她希冀和憧憬了那么久的人,其实是早就抛弃她了。
抛弃在冬夜的院子里,抛弃在乡下没有人烟的老宅里,抛弃在险峻有野兽出没的山峰里。
花清雨想起土包哥哥那时候对他说“你爹娘不要你了,你还等什么”,花清雨记得那时候她还跟土包哥哥吵架来着,说爹娘绝对不会不要她的。
现在才知道,土包哥哥一开始就说中了。
也对,如果不是要扔掉她,为什么会让她拿着放了三天干粮的小布包呢?
可是为什么娘亲不要她?
为什么娘亲不喜欢她?
为什么娘亲要一次又一次把她扔掉?
花清雨仔仔细细地回想着从小到大她记得的每一件事情,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想看看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是哪里惹人讨厌了。
因为一定是她不乖,她坏,她不听话娘亲才要扔掉她的。
是不是因为她总是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所以娘亲才不要她的?还是因为她喂鸭子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池塘弄脏了新做的衣服?或者是因为教书先生说她资质驽钝老是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如果她能跟姐姐就好了。
如果她跟姐姐一样乖,一样好,一样聪明,一样美丽,一样讨人喜欢人见人爱,那么娘亲是不是就不会扔掉她了呢?
可是怎么办?花清雨想,她一点都不乖、不好、不聪明、不美丽,也不讨人喜欢、人见人爱。
花清雨很想祈求上天让她重来一次,这一次她再也不看乱七八糟的传奇小说了,她会乖乖的背女则女训,会好好学琴棋书画;她再也不在院子里乱跑养一些小鱼小鸡小兔子小乌龟的了,就算没人陪她说话她也愿意呆在屋子里哪里都不去;她也绝对不再说教书先生说错了,她会认真听教书先生的课,好好受教,变成教书先生喜欢的那种大家闺秀。
她一定都做到,只要娘亲不再扔掉她……
终于等到了曲终人散,孟怀瑾才能抽身去找他的心上人。
屋子里一盏灯也没点,黑漆漆的只有点凉薄的月光透进来,孟怀瑾轻轻地带上了门,怕惊动了他的小花。
花清雨抱着腿靠在床脚,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就像是个失了魂的瓷娃娃。就连孟怀瑾坐到了她身边都没有发现。
孟怀瑾试探着伸了伸手,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花清雨的肩上。见她没有反应才搂住她的肩,轻轻把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这是为了安慰她受伤的心灵,绝对不是想占她的便宜……孟怀瑾对自己说,这么想着孟怀瑾又把花清雨抱得紧了一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小花终于开口说话了。只见花清雨抬起头看着孟怀瑾,像是很惊讶他在房间里似的。
“英俊潇洒威武不凡的孟大公子,你怎么回来了,宴会结束了吗?”
“结束了。”
“哦……”花清雨直起身子道:“那我服侍你歇息。”
“别……”孟怀瑾又把花清雨拉了回来,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道:“就这么让我抱一会儿。”
“你为什么要抱我?你很冷吗?”
“我不冷,可是你很伤心,你不是很不好吗?”
花清雨一愣,抬起眼看着孟怀瑾道:“你怎么知道我很伤心的?”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孟怀瑾温和地笑道:“你说你不好,你特别不好,所以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皇上赐宴我没有办法不出现,所以只能等客人都走了才来找你,很对不起。”
“你相信我说的话?你相信我说我不好,特别不好?”
孟怀瑾点点头道:“我自然是相信的。”
“你真好……”花清雨有些哽咽。
“这有什么好的?”这丫头的逻辑怎么这么奇怪?
“因为我说真话你也相信,所以你很好。大家都只相信谎话,但是你相信真话,所以你好。英俊潇洒威武不凡的孟大公子,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傻瓜……”孟怀瑾笑眯眯地拍了拍花清雨的背,轻声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什么故事?”
“我小时候的故事。”
……
孟怀瑾的父亲曾经是战无不克的威武大将军,因为边疆常年不安慰,十几年来战事不断,所以孟怀瑾从小跟随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驻守在冰天雪地的与北国交界的边境上。
孟家一门都是将士,历代的男人都是死在战场上,所以父亲希望孟怀瑾不是个小男儿而是个男子汉,也一直用对待男子汉的方式对待他。
从记事起孟怀瑾就是在校场里度过的,寒冬腊月也一样天不亮就要起来训练,酷暑的日子就算是日头正烈的午后也一样要顶着烈日扎马步。
孟怀瑾天生就皮肤白皙,也特别容易受伤,冬天冻掉一层皮,夏日冻裂一层皮,对于孟怀瑾来说,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
七八岁的时候,孟怀瑾总是怀疑爹爹是不是真的爱他,因为虽然娘亲总说爹爹在这世上最爱的就是他,他却从来感受不到。
比如练习格斗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把他摔到地上,比如从不让他玩耍只让他习武和读书,比如从不允许他哭不允许他撒娇。
即便他身上每一块是好的了,即便他被打得哭,即便他流血了,爹爹都从来不留情。
有时候娘亲一面哭,一面给孟怀瑾上药。孟怀瑾见娘亲哭,就会趁机求娘亲,希望娘亲能跟爹爹说,让他明天不要再训练了。
可是娘亲却从来只是哭,从来都不帮他。
有时候孟怀瑾会想,兴许连娘亲也是不爱他的吧……
直到孟怀瑾十五岁那一年,他的父亲战死沙场。
孟怀瑾还记得那是个大雪天,趁胜追击的父亲不想中了敌军的埋伏,被部下救回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父亲身上都是箭,简直就像是一只刺猬。
孟怀瑾已经不大记得当日的情景了,只记得雪地都被爹爹的雪给染红了,他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只是看了一眼娘亲,又看了一眼他,然后就死了。
悲愤的孟怀瑾挂帅上阵,趁着敌军正欢庆胜利的时候突袭,终于击溃敌军并且拿下了敌军将领的首级。
那一日当他亲眼见到堆积如山的尸骸,看到顿河边那经年的白骨,才明白战场是如此的残酷。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父亲曾经对他的铁血竟是给他最好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