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霸道的东皇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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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都是悟空在找到大山黄蜂后知道的，八戒把故事前后连接起来，方恍然大悟。
把死人复生，是逆了天，逆天而行，是要遭到惩罚的。
生和死本是一个循环规律，这一趟地府玄奘不走，必然是要晶晶替他走一遭的。
悟空知道这些事以后，抱着他的无敌金箍棒靠在树上，沉默不语。
他纵有大闹天宫的力量，却没有办法救一个人。
他曾经以为自己种不好桃树的无奈已经是人生最无奈的事情了，现在却发现没有最无奈，只有更无奈。
还是八戒先回过神来，说：“还记得晶晶来个你要净水菩萨的水吗？去找净水菩萨，或许他知道晶晶现在在哪里！”
然而净水菩萨并不在他的住处，菩萨座下的童子告知悟空和八戒：“菩萨闭关了。”
八戒问：“你可知一个叫晶晶的姑娘？”
童子说：“可是那个紫水晶？”
八戒赶忙点头，“对对，就是她。”
悟空捏着棒子的手指紧了紧。
童子叹了口气，挺遗憾地说：“那姑娘可惜了。”
“她怎么了？！”悟空眼睛一瞪，把童子吓了一跳。
童子定了定神，道：“她破了天规，照说会被罩在东皇钟下，直到肉身腐烂，魂飞魄散的，但那姑娘却是很好的人，旃檀功德佛给了她一个方子，可以在东皇钟下保住元神，直到下一个天劫再来临。可是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家伙，竟然偷了菩萨的净水，没有了净水，方子就没用了，晶晶姑娘也就没救了……”
八戒听了不由额头冒汗，他看了一眼悟空，却见他两眼发红，手指捏着金箍棒，微微颤抖，指骨发白。
“我们去找和尚，他或许还能有别的方法，毕竟晶晶救的人是他……”八戒一把握住悟空的手说。
悟空想必现在死的心都有了，但是八戒又能有多好受？那馊主意是他出的，悟空执行的，要说起来，他们俩都对不起晶晶。
旃檀功德佛便是玄奘和尚后来的封谓，自从他成佛以后——或者说取经回来以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可是后来八戒知道，柔弱的唐玄奘那是他装出来的，现在的狡猾睿智才是玄奘的本性。
他们去找他的时候，玄奘正坐在菩提树下，透过树叶望向蔚蓝的天空。
一时间，三人相对无语，连原本聒噪的悟空都一言不发，直直地望着玄奘。
太阳偏西的时候，玄奘站了起来，宽大的沙加在夕阳下泛出一圈红光。
他说：“你们回去吧。”
有些话其实不需要多问。
若是能救，玄奘不会不救。
若是不救，恐怕已无法可救。
八戒看向悟空，悟空紧紧抿着嘴，眼神里不知是愤怒还是不甘，只问了一句：“是东皇钟吗？”
玄奘看向他，眼神却忽然犀利起来，与他对视须臾，方说：“是。”
那个时候，八戒忽然明白了悟空的想法，也忽然明白了玄奘的眼神。
悟空冷笑，说：“老子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
而八戒早已说不出话来。
八戒是天蓬元帅，是净坛使者，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用自己的一己之力去对抗东皇钟，就好比一个普通的人类从来没想过用双手可以撼动一座山，射下一个月。
不只是没有这个能力，而且不可能有这个勇气。
悟空走得很干脆，回头吹了声口哨，便登上了云彩，瞬间离开了八戒的视线。
八戒呆呆地望着悟空消失的地方，只听见玄奘在说：“很久以前我就不相信造化，不信命运，不信我的路是别人安排好的，不信万能，不信不灭，不信永生。”
八戒好半晌，才回他说：“我跟你不是一个境界，我从来不思考这些问题，只知道，活着要快快乐乐，死了也要有所值，不能辜负别人，更不能辜负自己。我天生愚钝，不懂那些不灭不生的道理，也不想去弄懂，万物皆有自己的规律，我有何能耐去打破，去创造？”
玄奘轻轻地叹了口气，“世间仿佛只有他行。”
只有悟空。
他生来就是打破和颠覆。
然而东皇钟不是别的，当年他逃不过如来佛主的五指山，今日又凭什么能打破东皇钟这个上古圣物？
八戒摇了摇头，说：“东皇钟是悟空不可能撼动的。”
玄奘却笑了，说：“八戒，你知道，什么是佛吗？”
八戒看向他。玄奘这张脸，已不知道是熟悉还是陌生了。他如今已塑成金身，却不知是否还记得曾经那个紫水晶给他补的肉身？
玄奘望着夕阳说：“佛不是官职，是一种授记，佛无碍天眼，佛遥见未来，佛普渡众生，也是佛，创造出了无量劫。佛是一种信念，一种执着，无我不是真的无我，而是一种凝聚了信念的纯粹的状态，你信，便什么都有；不信，就什么都没有。”
八戒笑了，“佛是一种超量的智慧，居高临下看着愚昧的人民在愚昧的快乐。但谁知，这天下愚昧的究竟是谁。”
玄奘一愣，也笑，说：“不亏跟了我那么多年。”
悟空曾经跟晶晶讨论过，他的金箍棒跟东皇钟到底哪个厉害。
晶晶说：“人东皇钟那是上古圣物，岂是你这小小的金箍棒可比的。”
悟空说：“老子这可不是小小的金箍棒，你听过定海神针没？老子这是定海神针！你看你又无知了吧！”
晶晶不屑，“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以卵击石，没有可比性。”
悟空的自尊心哪容得他人不屑？他强调说：“你要知道那金箍棒在谁的手里！是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不？”
晶晶眨了眨眼，说：“猴子。”
“*&@#%￥！”
悟空咬牙切齿。
晶晶大方地拍拍裙子上的灰，说：“那等下次东皇钟再现的时候，你去试试看嘛。你要能打破东皇钟，我叫你师父！”
“你说的啊别赖皮。”
“猴子才会赖皮！”
“你讨打啊！”
“哎哟猴子又欺负女生了！”
“我操！”
……
悟空心里五味杂陈。
前阵子他还在蹲守瑶池蟠桃园的时候，确实听小仙说过东皇钟在现人间，但是他没想到，那东西这么快跟自己扯上了关系，而且还是那么密切的关系。
东皇钟跟其他上古圣物一样，每隔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出现在世人的眼里。一般像这种上古圣物是不会附带天劫的，但也算晶晶倒霉给遇上了，躲之不得。
东皇钟这次出现的地点是在东海荒岛上，找到它并不难，它比山还要大，几乎整个儿占领了这个岛的面积，像个盆一样倒扣在荒岛之上。
而那么大的钟下面，还压着晶晶。
悟空一想到这个，就难受得视线都朦胧起来。
他调整好自己的姿态，开始对东皇钟发动攻击。
东皇钟有个能力，就是当你无法打破它的时候，它可以把所有对它的攻击都反弹回施法者。
是以，当八戒赶到东海这座荒岛的时候，见到的是血淋淋的悟空倒在沙地上，半身被潮汐浸透了，狼狈不堪。
这是八戒第一次见到悟空这个样子，哪怕当时他被玄奘念着紧箍咒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眼里的神气都未减弱半分。
他是齐天大圣，他是斗战胜佛，他是天庭人人畏惧的孙悟空！
可是哪怕佛主，也敬畏着这些上古圣物，又何谈这小小一猴子？
八戒坐在悟空身边，望着山一样巍峨耸立的东皇钟，忽然只想笑。
悟空的手动了动，用力睁开了眼睛，他已经坐不起来了。
齐天大圣是自己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的。
“你笑什么？”他问。
八戒说：“我笑这天，这地，这佛，这人。”
“你是笑我不自量力吧。”悟空也笑，就是嘴角一扯就疼得龇牙咧嘴。
“不，师兄，我敬畏你。”八戒那么认真地看着他，“我觉得长生不老，功德无量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如果你不能坚持做你觉得值得去做的事，便是佛，又如何？”
“你怎么现在也跟那和尚一样喜欢咬文嚼字了……”悟空的声音很虚弱，脸贴着软软的沙地，沾了一身的沙子。
八戒可以想象出来刚才悟空是怎样不要命地对东皇钟发动了攻击。
悟空的攻击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抗击打能力，他一向以攻为守，倒也所向披靡。
可这次情况不一样，他的这个特性成了致命伤。
“师兄，你打不破东皇钟。”八戒平静地说。
“我知道。”悟空笑了，本来他就知道会这样。
一笑，一口血就跟着吐了出来。
“就算你是大圣，也会死呢。”八戒道。
悟空连抬手擦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依然笑，“死又何妨……”
八戒替他拭去嘴角的鲜血。
悟空快睁不开眼睛了，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只是心疼她，你说压在下面该多难受啊。”
八戒一愣，好半晌才说：“或许，她已经不在了。”
这话，并不见得能安慰人，到底是在好，还是不在好？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或许她在，还能让人有个念想；若是不在，便是连想法都没有了。
就在八戒以为悟空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悟空忽然又低声说了一句：“她还在的，桃园里她让我找的那些花草飞禽，还有干涸的桃树……都被她拿去炼药了……”
八戒一愣，忽然发现，悟空的心，其实比谁的都要明亮。
悟空已经倒下了，那巍峨的东皇钟依然丝毫不动地伫立在岛上，高大威武，仿佛山峰。
很多时候故事的结局并没有预想那么完满，很多时候故事的结局，或许就根本还不是结局。
可是修行为何？执念为何？心动为何？牺牲为何？成全又是为何？
世上有多少事是完满的？佛有多少愿是完满的？生命的历程又有多少是完满的？
悟空说：什么鸟毛佛主，什么鸟毛命运，什么鸟毛完满，老子管他！
从那以后，没人再见过悟空。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大家都忘了曾经还有那么一号人物的时候，久到东皇钟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的时候，悟空终于等到了东皇钟把晶晶放了出来。
而那时候，悟空没有悲，亦没有喜。
在那漫长的岁月中，他习惯了跟东皇钟打斗，习惯了被自己强大的攻击弄得伤痕累累，习惯了东皇钟巍峨地伫立在大地上，藐视他微小的存在。
他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只是东皇钟到哪里，他就打到哪里，每天伴随着它看夕阳西下，看朝阳又起。
直到那一天，东皇钟终于把晶晶放了出来，他的脸上亦没有悲，没有喜。这一切仿佛都那么顺其自然，理所当然，他微笑着看着她，像是看了那么久那么久，又像是一切不过梦一场，如今亦只是一个平凡的清晨，他迎着朝阳，轻轻地说一句：你醒了。
【完】
作者有话说第4章 霸道的东皇钟
